楚节小心翼翼地靠过去的时候,丝毫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听见这样的请求。
她不是没听过别人让她去死的咒骂,可她那时候满身都是刺,好好地躲在自己内心的坚硬堡垒之中。
这次她只是悄悄地从那里探出了一个柔软的触角来,哪里想得到居然就这样地毫无防备地被捅了个对穿,鲜血淋淋。
“楚节,求求你了,你让他们去割你的肾好不好?”女孩哭得令人心痛,只是单单看着就惹人怜爱。
那我呢?我就该去死吗?
楚节鲜少地脆弱和迷茫了。
她这次还没做好被人言语刺伤的心理准备,女孩无助的恳求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没了伪装出来的坚硬,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花戈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楚节的手被人狠狠攥着,躺在床上的姑娘哭得令人心伤。
“为什么遭遇了这种事的人是我?明明大家都讨厌你,死的不应该是你这种人渣吗?”
那姑娘的眼泪滴在了楚节的手上,惊得她浑身一抖。
她害怕姑娘哭,之前靴雪也是,眼下葛深也是。因为记忆里,那个女人就总也是哭,任她怎样讨好扮丑也没什么效果。
显然不止花戈一个人注意到了这边的静,人群都聚拢过来,葛深的父母高兴得捂着嘴,喜极而泣。
护士也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唇边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太好了,终于醒了。”
葛深浑然不查,依旧紧紧地盯着楚节,言语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求求你了,你替我去死好吗?”
楚节觉得寒意从被攥住的手一点一点的渡过来,把她整个人都冻住了。
“别愣着啊,赶紧回应一下,安抚住病人的情绪最重要!”有人催促道。
楚节耳边嗡嗡的,但是这句话倒是听得清晰。她很少能听见这种全然不带着恶意的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感觉自己本来就低烧的大脑更不听使唤了,嘴唇像冻住了一样,嗫嚅了半天,竟不听使唤地吐出来了个“好”字。
她注视着那个女孩,头一次觉得自己累极了,也孤单极了。
我的生命,究竟有
什么意义呢?
我是谁婚姻上的污点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当初就杀了我,也好过我独自忍受了这么多年。
“好个屁,傻逼玩意儿。”楚节听见谁这么恶狠狠地说,丝毫不是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样子。
花戈一腔怒火根本压制不住,今天晚上彻底释放本性了。
楚节就算是要死,也得被c死在她床上。
她冷笑一声,在众人欣喜放心的目光中上前一步,直接掀开葛深的被子。
“你干什么!她刚受惊,万一着凉了怎么办!”护士惊叫。
花戈谁也不理,直接掀开葛深的衣服,露出完好的小腹来。
她露出一个戏谑的笑来:“姑娘,别搞得自己跟要死了似的,瞪大你的狗眼看看,你TM屁事没有!”
花戈神色不屑,还带着鄙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葛深。她的态度高高在上又不屑一顾,似乎谁也不放在眼里一般。
末了,又嫌弃这被子脏一般,随手一丢,斯条慢理地用纸巾一根一根地把手指擦拭干净,而后直接扔在了葛深床上。
“她只是受到了惊吓,再说又不是对着你,你这么做太过分了吧!”旁观的病友说,看起来被这没素质的小姑娘气得不轻。
“哦。”花戈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她盯了回去,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看得人心里瘆得慌:“谁哭谁有理,是不是?“
“那不好意思,我也受到惊吓了。”她没什么感情地说。
“你骗谁呢!警察同志,快把这个人抓起来!”葛深父亲气得发抖。
“我确实被吓到了,都吓哭了呢。”花戈毫无感情地说。
她侧过脸,比着中指指着脸上的泪痕,拽得二八五万的脸上竟真的有泪珠滴落下来,诡异极了。
“这人是不是有神经病啊……“
“等一下,你们先稳住她,我去找咱们神经科的主任来一下……“
“警察同志,你身上带枪了吗?“
花戈根本不顾众人或惊悚或鄙视的目光,扯着楚节就要走。
楚节挣扎了一下,花戈不耐烦了,直接掐着这人的后颈,不由分说地给她薅了出去。
给人当出气筒你TMD还能当上瘾,傻x玩意。
夜色浓重,虫鸣哀哀,路上的行人都没几个。
花戈匆匆忙
忙地从家里赶来,没化妆,头发也随意地扎成马尾,此刻在夜色掩映下竟有一种慵懒的魅力。
花戈都快把楚节搂在怀里了,看起来亲密极了。只是手掌却死死地攥在楚节后颈上,掌心之下一片温热。
楚节不打算接着忍耐下去,伸手紧紧抓住花戈的手腕,把那只手从她后颈上扯下来。她死死地盯着花戈,显然心情也不爽极了:“你发什么疯?“
花戈嗤笑一声,妈的吓唬谁呢。她另一只手也抓在了楚节的手腕上,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神色戏谑。然后微微侧头,轻吻了一下那只手的掌心:“凶什么呀,美人?”
她眼泪还没拭去,此时一双多情的眼睛水光潋滟,教人只是看着就要沉溺进去。
楚节一下把手抽出来攥成拳,努力让自己忽略触感,竭尽全力地表现出毫无波的神色。
天知道,她自打记事起就没与人如此亲近过。
花戈的这一面是楚节从没见过的,她敏锐地发觉这人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了,风流又轻佻,似乎在糊弄哪一个小情人一般。
花戈显然还在生气。
谁理你,楚节暗道一声,转头就走。
“哎哎哎,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您要去哪儿幽会哪个贞子姐姐啊我说?“那个欠揍的女人在她背后拖着声音懒洋洋地问道。
楚节无名火起,她本来不打算迁怒花戈的,可耐不住这人自己一头往枪口上撞:“你阴阳怪气地给谁看呢?”
“哟,厉害了!”花戈瞪大了眼睛,一副稀奇的样子:“我们的小圣母还会生气呐?这时候怎么不乖乖低头认怂了?“
她不怀好意:“还是说,你是觉得我好欺负啊~”
花戈根本没打算认真和楚节说话,她是真的被气到了。
她确实讨厌楚节,但也因此楚节在她这里是不一样的。
楚节是高悬在天上的月亮,只能令人仰望而不可摘,是广袤的大海,令人只能望洋兴叹而不可跨越,她是孤傲的雪山,是雄狮一样的掠食者。
楚节在她的心里是神一般的存在,永远地不可被超越。
而现在那个所谓的”神”,居然有这样懦弱卑下的姿态。
她不仅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更多的是恨其不争的愤怒,对她自甘堕
落的失望。
你怎么能这个样子呢?
兴许是她认错人了吧,这人哪里是楚节呢?就是个普通美人罢了,根本不配让她想了这么多天,扰乱她心神。
“不要用那种态度来敷衍我,我觉得很恶心。“楚节认真地说。
这人说到底也是为她出气,她想到这,耐着性子解释道:“那姑娘受了惊吓,她家人也很担心,一时情绪失控也能理解。“
“你胡扯!“花戈口不择言:”你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印象中的楚节根本也不是这么个心慈手软的主儿,就今天这个情形,葛深没受伤都得被她拖起来剌几道子才算完。还想保住肾?
心都给你剖出来喂狗喽。
“你在胡说些什么东西……“楚节一脸莫名其妙。
她之前根本就不认识花戈,何来的“以前”之说。
花戈的情绪彻底爆发,那些藏了这么多年的隐晦而痛苦的情感就这么涌了出来。
-
她一开始不是个惹人喜爱的孩子,对比花嵽就更要低下到尘埃里去。
花嵽太优秀了,他那么的优雅绅士,温柔体贴,她如何能比得过呢?
大家都喜欢哥哥,谁会注意到小小的,又远远比不上花家继承人的花戈呢?她有些难过。
最难过的是,她发现她也喜欢大哥。
谁能抵抗得了那样一个闪闪发着光的人呢?
于是她开始改变,她有意识地学着花嵽。
她很恶心吧?可是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看看我,你们能看看我吗?
不用别的,只是跟我说上一句话也好。
那是谁给她说过的话,她早已不记得了。模糊的记忆里只有一个捧着花的小女孩,怯怯地问她:“花戈,你知道什么叫东施效颦吗?“
那一瞬间,她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
她想扯下来脸上的面具,可扯下来后,她突然就茫然了,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我原本,是什么样子的来着?
她费力地去想,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早把自己给丢了。
那便把面具带上吧,总也比没有脸好,不是吗?
那以后她的伪装愈发精妙起来,没再能有人看破。他们簇拥着她,对她诉说爱意,情意,坦言他们多么喜欢她。
是吗?花
戈想,也是,毕竟我也很喜欢这张脸。
她笑得缱绻而勾人,可是内里的那个她却小小地蜷缩在一片漆黑的角落里,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在舔舐着名为孤独的伤口。
后来她知道了楚节,她从没见过连大哥也觉得棘手的角色。她病态地,又无法自制地迷恋着她。人们敬畏楚节,迷恋楚节,可楚节不屑一顾,她永远都高高在上,她甚至可以享受孤独。
如果她当时不带上面具,会不会也能和楚节一样?
她翻来覆去地想,可是现实的落差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
你不配。
你是见不了光的人。
在内心的最深处,她隐秘地惦记着楚节那么多年。
可是这个人现在居然自甘堕落了。
你怎么能,自己落了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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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凑过去,轻轻在那人耳畔呢喃:
“我把你掐死吧,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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