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之后,气候逐渐回暖,在靠海的横滨,雪早已融化,属于春日的活力正从泥土里生长。
秋子早晨起来,照旧泡一壶花茶。第一杯茶自然是供奉佛龛,和往日一样,供奉未必后,秋子用小帚清理佛龛上的旧尘。
在秋子的故乡中,立春时要在家门口挂上“立春大吉”的牌匾,要吃惠方卷还有朝生果子,要用若水沏茶并在其中撒几颗梅子,还要撒豆子……
总之就是要进行非常多的、复杂的活。
每次立春,秋子记得,她的母亲会一只手牢牢地牵住她,一只手挎着篮子。而秋子则是牢牢地牵住妹妹。
母亲带秋子和她的妹妹去立春的集市上挑选红小豆、细糯米、甜菜、鳗鱼、还有霜糖。
回到家里,秋子和妹妹一起去采后院樱花树的樱花,她们总是抱满满的粉红回来。母亲牵着她们的手,她教自己的两个女儿如何研磨细糯米,把它磨成细腻的粉末,如何煮甜菜头与樱花,煮出一锅粉嫩甜蜜的糖水……
“要认真学习呀,如果哪一天离开我了,你们想吃樱饼采不至于要麻烦别人。”当时秋子的母亲是这么说的。
好在离开的是学会了的她,而不是什么都还没学会的妹妹。
每每秋子想到这里,都会感到庆幸。
秋子推开窗户,春日和煦的风吹进来,扑了秋子满面。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正值春天,万物复苏,秋子内心中那些沉疴也跟着蠢蠢欲——她又想起那个她随着林原耕三离开村庄的夜晚。
那天晚上雪下得很大,地上的雪几乎到了她的膝盖,她和林原耕三的脚印在雪地里深深浅浅地蔓延。十四岁的妹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一边追在秋子的后面,一边喊着“姐姐,你要去哪?你多久回来?”
整个寂静的夜都回荡着这个声音。
秋子回头去看,看见自己的妹妹红色的袄子,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风雪猛地一下令她的妹妹栽在雪地里,摔了跟头。
秋子想倒回去扶起妹妹,但又被林原耕三拉住。
她只能站在原地,确认母亲赶上妹妹后,秋子不敢再回头,她一声不
吭地跟着林原耕三消失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至今为止,秋子都不知道她的妹妹那一跤摔到了哪里,有没有摔痛。
秋子站在窗边站了许久。
然后,她不再回想过去那些事情,她重新微笑起来。
她把早起做好的樱饼放进食盒里,今天要踏青,有织田和他家的五个孩子,还有乱步、晶子以及福泽,为此秋子准备了特大份的樱饼、惠方卷、刚出炉的果糖。
几天前,乱步来找秋子玩,想约着和秋子一起踏青。刚好前天织田作之助按照约定带着五个孩子来拜访秋子,人多更热闹嘛,秋子便邀请他们一起踏青。
“刚好有春日烧烤券呢!”秋子从一沓优惠券里翻找。
这都是她在购物时抽奖得来的,而且大多都是作为一等奖或者特等奖的奖品。含金量可想而知。
不过优惠券太多了,有时秋子也会很头痛,毕竟找起来确实手累。
翻找许久,在五个孩子们期待的眼神中,秋子终于找到了——
“是松本烧烤呢,正好是十人使用的团体免单券!”
秋子宣布道。
孩子们都欢呼雀跃起来。
“是松本烤肉!电视机里的那个松本烤肉吗?”克巳瞪大了眼睛。
得到秋子肯定的答复后,孩子们的欢呼声更大了。
松本烤肉是一家极富盛名的连锁烤肉店,以食材高级新鲜出名,当然,与此同时它的高价也很出名。
饶是织田作之助都稍有些惊讶秋子竟然有这张优惠券。
“意思是说不管我们吃多少都不用给钱了吗?”幸介再次和秋子确认。
今年十一岁的幸介正是胃口大开长身体的时候,平日吃饭也吃得饱,但吃烤肉吃到饱是他不敢想的事情。
秋子闻言,又细细地看了一遍券上的说明。
五个孩子围住秋子,他们如同等待法庭审判,紧张地观察秋子的表情。
秋子故意逗弄他们,她严肃着一张脸沉默了好一会儿,在咲乐忍不住大叫着说“好紧张好紧张!”时,她才转而一笑,“当然啦!不管吃多少都可以免单噢!所以你们放心大胆地吃吧!当然不要吃撑就好啦!”
五个孩子立马继续大声欢呼起来。
就这样,织田作之助没法再推拒秋子的
邀请。
“真是麻烦你了。”虽然平日木讷,也讨厌无意义的饭局交往,但这不代表织田作之助不通晓人情,“不如我开车来接你一起去吧。到时候也方便送你回来。”
秋子答应了下来。这样她又可以节约一笔打车的费用了。
织田作之助摸了摸下巴说,“你的朋友需要接吗?”
他问的是乱步他们。
秋子摇摇头。
于是,秋子,乱步几人还有织田作之助和孩子们就这样约定了下来。
他们准备去的那家松本烤肉恰好建在环境优美的公园旁。
从网络图片上看,那个公园有一大片新春时冒出的绿草坪,吃完午饭后,他们正好能在草坪上晒太阳喝茶,或者滑草放风筝。
想想就是很美妙的一天。
秋子把超大食盒扣好。
想到今天要和大家一起出去游玩,秋子小心而妥帖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她深呼吸一口气而后重重地吐出。
要好好打起精神呀!秋子!
秋子拍拍自己的脸,她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
好不容易和大家一起在春日郊游,秋子也希望自己能够是最好的状态。
调整得没有问题了,秋子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到和织田君约定的上午9点了——
“秋子,你准备好了吗?”
就在这时,准时准点,秋子听见门口响起的敲门声。
她提起食盒,匆匆走向玄关处,“来啦,织田君!”
“哗——”的一声,秋子推开大门,春光乍泄,阳光像薄雾涌向秋子。
在如此明亮轻薄的阳光中,秋子要微微虚住眼才可以看清身前的织田作之助。
“日安,织田君。”秋子笑着和织田作之助打招呼。
“日安。”织田作之助接过秋子手里的食盒。
他看着难得今日没有穿和服,而是穿着一身长袖束腰棉裙的秋子,棉裙是浅黄色,稍有点v领,凸显出秋子往日不显于和服的好身材。
因为衣物休闲,秋子今日也未盘发,而是披散着头发,在阳光下,秋子的丝发仿佛在发光。
织田作之助很礼貌地赞叹,“秋子今天很漂亮。”
“诶——真的吗?”
秋子瞬间开心了起来,她也是喜欢听别人夸她漂亮好看的人。
秋子在原地转了个圈,裙摆扬起,像一朵迎春花。
秋子笑着和织田作之助说,“我也觉得这个裙子超级好看呢。”
“不,不是裙子好看,”织田作之助纠正道,“是秋子今天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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