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手上提了一个硕大的食盒,里面装满了糖果、蜜饯,还有秋子为他准备的便当。
本来他是可以开开心心地和秋子用完餐后,再舒舒服服地住下来的——如果不是森鸥外突然来了一通电话的话。
而恰好,秋子就在旁边,她也听见了太宰治“老板”的来电。
“这个时候了,都还得回去加班吗?”秋子看向太宰治。
虽然总是翘班,但面对森鸥外下达的命令太宰治也无法无视,“啊,是啊,老板又要我回去加班。”
这次不用装了,太宰治摆出生无可恋的社畜脸,他随手把手机扔在旁边,抱怨道,“不知道今天又会忙到几点。”
太宰治毫无形象地向后瘫倒在长廊的地板上。
他原本和秋子正如同过往他负伤时一样,饭后于庭院中饮茶赏月的。太宰治对茶并无特别的喜爱,但他很喜欢和秋子坐着闲聊。
和秋子聊天很舒服,也很放松,这大概就是太宰治再来拜访秋子的原因。
太宰治伸手盖住自己的脸,向秋子发牢骚,“真是的……如果我的搭档或者是下属稍微成器一点,我也不会这么辛苦了。”他颇为毒舌地点评,“有时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秋子闻言笑了笑,她觉得太宰治的话很耳熟。在她的记忆里,乱步也这样说过。
“稍稍给他们些耐心吧,也许他们也有着让太宰君惊叹的一面呢?”
秋子拍了拍太宰治的手臂,提醒他不要躺在地板上,以免着凉。
“惊叹……啊啊啊,我的确会惊叹他们的愚蠢。”太宰治说,他坐起来,仍然哭丧着一张脸,“真希望能够好好地在被窝里睡一觉啊。”
秋子很是同情太宰治,可是也爱莫能助。“既然是老板的话,那也没有办法。”
她摸摸太宰治的头,像摸每到晚饭时刻便来她家门口讨要食物的猫咪,“真是辛苦啊,太宰君。”
太宰治浑身丧气。
尽管是有几分演,但太宰治也是真心实意地不想回去被压榨。太无聊了,太无聊了,简直无聊得令人发指——假如森先生给他找了些有趣的
任务还好说,太宰治多少会打起几分精神,然而并不是……
一想到回去要处理的那些无聊透顶的任务,太宰治更沮丧了。
帮不了什么忙,又想要安慰太宰治,因此秋子就准备了许多糖果和蜜饯,让太宰治带去分给同事们。
“太宰君为了帮助我而去说服后勤部,想必是废了很大的力气吧,真是抱歉因为我的任性,所以拒绝了太宰君的心意。这些糖果,就请太宰君分发给关系不错的同事们吧。”
秋子一边分装好糖果一边说。
至于食盒里另外一层分量相当的便当,秋子是这样解释的,“熬夜工作的话,难免会感到疲惫饥饿,更何况太宰君才十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深夜时刻又没有食肆,带一份便当能够应急。”
太宰治换好了鞋,在玄关处看着还在往食盒里塞糖果的秋子,秋子手上忙碌,嘴上也没闲着,她仍在嘱咐太宰治要注意休息,工作要紧,但身体更重要。
看到这样的画面,太宰治感到有些好笑。
“秋子这样……好像第一次送孩子去参加郊游的妈妈桑。”太宰治说,“就是那种妈妈——会在郊游的前一个礼拜到孩子出门,都持续不停地叮嘱小孩:一定要和朋友们分享零食、要听老师的话不能添麻烦、并且注意安全。”
秋子被太宰治的说法逗笑了。
她总算装好了东西,把食盒提过来,“哪里会有大晚上送孩子去郊游的母亲呀?”
秋子无奈地笑道,“好啦,我也知道自己一向啰啰嗦嗦的,太宰君你也多多包容一下我吧。”
太宰治接过食盒,手上的分量比他预想的还要沉。
什么都没带地来拜访别人家,最后却收获满满地离开,不管怎么想都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从来不在意这些人情世故的太宰治,看着门口处秋子的笑容,心里少有的飘忽了一下。
啊,貌似……的确太失礼了……
太宰治想。
明明秋子从来没有摆出架子,待人接物向来温和可亲。但是不知为什么,凡是与她相处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对秋子产生敬重之心,会小心自己的言行是否失礼。
难道这就是成熟女性的魅力吗?太宰治的思绪又开始在心里发散。
如果真的是这样,也难怪有这么多人都喜欢成熟女性了吧?太宰治心想。
尽管脑子里又开始乱七八糟地思考事情,太宰治面上毫无显露。“秋子——我就告辞啦!”
太宰治习惯性地洋溢出美丽青春少男的笑容。
“今天失礼来拜访秋子还带走这么多东西,实在是叨扰了。”太宰治说。
“不必这样客气,太宰君。”秋子摇了摇头,送太宰治走出门口,“欢迎下次再来噢。”
她笑着挥挥手。
太宰治走到街道,他回头,目光落在秋子身上。秋子正站在门扉处,向他挥手。
太宰治看不清秋子的表情,只能看清她身形的轮廓。她背后的门半开,露出暖黄色的灯火,在夜色正浓时,秋子立于光明与黑暗交织之间,格外朦胧,又格外清晰。
“下次再见啦,秋子!”
太宰治也笑起来,向秋子挥了挥手。
太宰治走后,秋子收拾了一下家中的杂物。
马上就要到新年了,秋子也想赶在新年之前给家里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但要她一个人一次性打扫完整个庭院那还是很吃力。对此,秋子早早地定好了计划,每天固定打扫一处。这样积累下来,恰好能赶在新年之前将家里清理得干干净净。
除了大扫除以外,秋子还打算自己编织几条注连绳。注连绳常常在新年时挂在门口处,象征着去除旧年的厄运,迎来来年的好运。
注连绳不难编织,最简单的注连绳以秸秆编为之字形的一条绳索,下挂纸垂便好。
神社里挂的就是这种。
稍复杂些的,也不过是将注连绳编为装饰性更强的绳结。秋子打算做的就是绳结,她准备给自己做一个,给养老院的大家做一个,给乱步先生、福泽先生还有晶子做一个,让他们挂在住宿处。再做些小的赠送给顾客和邻居们。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她更适合做这样代表幸运的什物了。
跪坐在客屋中,秋子双手合十。
“祝大家都有好运呀!”
她虔诚地对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细稻草与秸秆说。
这些稻草和秸秆都是她从乡下的阿叔那里购买来,出于某种谨慎,秋子没有假借他人之手,都是她自己熨软、脱水、晒干的。
秋子真诚地希望她的祝福能被蕴藏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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