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雪千影拿着一把柴刀,站在街道正中,拦下了一架华丽的马车。马车前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鸥游二字——这是千灯当地最大一家商行的名字。
一个穿着锦缎的年轻公子挑开车帘,看了小姑娘一眼,油滑的声音夹杂着宿醉的酒气和花娘的胭脂味:“你是何人?为何拦住本少爷的车驾?”
“四月十八,是你将花蕊娘子推下水的?”小女孩脆生生的问道。
年轻公子一激灵,酒醒了大半,指着小女孩:“是……是她自己失足落水的!跟本少爷没有关系,你不要,不要血口喷人!”
小女孩冷笑一声:“花蕊娘子在东湖上做了五六年的生意,早就熟习水性,失足落水?亏你们编得出来!”
“不然呢……你,你想怎样!”小女孩气势骇人,年轻公子将身体朝着车内缩了缩,指使车夫上前应对。
他的车夫可不是个寻常人,是个仙修,通脉境的修为,对付一个小姑娘自然不在话下。
车夫跳下车来,手里拿着一根短棒,指着小女孩:“赶紧让开!再不走我家少爷不客气了!”
小女孩微微一笑,偏着头看着车夫:“为虎作伥的坏东西,小娘我今天连你一起收拾!”说着,竟然不等车夫先发难,主动提刀冲上前去。
围观的许多人,不问青红皂白,天然偏向弱者,这个喊着姑娘小心,那个叫着孩子别冲动。还有两个壮汉见那车夫提着短棒上前迎战,连忙冲过去拦阻。
小女孩快走几步,变走为跑,迎着车夫冲了上去,却没有出刀,而是脚尖一点地,轻盈跃起,踩在了车夫的短棒上。
车夫一惊,他面对的是个凡人小女孩,不能动用灵力,更不能胡乱动用杀招,只能赶紧撤回短棒,却已经来不及,只见小女孩借力高高跃起,手中柴刀脱手,朝着车帘子正中直直刺去。
车夫见状,转身去抓柴刀,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噗嗤一声,一滩鲜血,溅在车帘上,晕染一片猩红的血花。
围观的百姓都吓傻了,那两个跑了一半的壮汉也吓坏了。伴随着一阵“杀人啦!杀人啦!”的尖叫声,四散而去。
小女孩轻巧的落在车厢上,拔下柴刀,又有鲜血喷溅出来,小女孩往边上一躲,嫌弃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衣裙,隔着帘子问道:“将花蕊娘子浸死后抛尸东湖假称失足落水,究竟是你们几个谁的主意?”
车内的年轻公子还没死透,颤颤巍巍的声音,只说出一个康字,便咽了气。
小女孩用车帘将柴刀上的血迹擦干净,跳下车,看了车夫一眼,转身就走。
“姑娘!”那车夫却叫住了小女孩,纠结的劝道,“你快逃,当街行凶,不辩不赦,你被莲氏寮署逮到还能博一个公正审判,可若是被我家东主逮住,怕是会生不如死。”
小姑娘回头看了车夫一眼,冷笑道:“别替我操心了,还是先想想你自己,你家少爷死了,你要如何向东主交差。”
小女孩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车夫手执短棒,守着一架华丽的马车,以及车内一具已经渐渐僵硬冰冷的尸体。
这是雪千影当年为雪蕊姬报仇时杀的第一个人,也是杀得最容易的一个。
后来几个雪千影也都是一样的杀法,当街拦车,趁其不备,一刀毙命。但随着手里的人命越来越多,雪千影想要下手也越来越难。其中一个姓齐的恶少,竟然雇了十几个仙修做保镖。若不是雪千影机灵,用了一招调虎离山,怕是仇报不了,自己这条小命也要搭进去。
最难的是年轻公子口中那个姓康的。那时已经有莲氏寮署的人到处在追捕自己,年幼的雪千影借着娘亲的姐妹们庇护,东躲西藏,好几次差一点被人逮到。
姓康的本身也是个仙修,通脉境的修为不高不低,但正面相抗,雪千影显然不是对手。若是暗杀,雪千影又觉得对不起娘亲的惨死。而眼见千灯城里巡捕她的人越来越多,想要下手就越来越难。
“我有个法子,雪儿,我帮你。”本该那日去侍宴的梅影娘子来找雪千影,“我设个局,将那姓康的引到花船上来,你来把他杀了。再一把火把船烧了。你毁了我的船,自然没人会怀疑我跟你的关系。”
“不行,梅影娘,你跟我娘亲关系那么好,她是替你去侍宴,姓康的不会相信的。”年幼的雪千影拒绝了,“再说,花船上空间狭小,越是狭小的空间,对我越不利。他要是发起狠来,咱们两个都跑不掉。”
“那就把船沉了!让他跟你娘亲一样的死法,也是便宜他了!”船上的帘子一挑,鸨母周花娘钻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船老大石万同。
“不就是一条船嘛,老子有的是!”石万同拍拍胸脯,“花蕊娘子待我不错,我身上的旧伤都是她治好的,就算报答她了。”
雪千影依旧拒绝:“那日那个车夫提醒了我。当街行凶,不辩不赦,我打算弄死姓康的之后,就去莲氏寮署自首。你们好好的生意做着,就别搅合进来了。娘亲也肯定不希望你们搅合进来。”
“你要去自首!不行!”石万同第一个拦下了雪千影,“老子我船多得是,怎么也能护着你不让他们逮到你。你去自首做什么,送死吗?你娘就你这么一个闺女,你死了,逢年过节谁给她上香烧纸!”
周花娘和梅影也劝,说什么不肯让雪千影去自首。
“你们的心意我明白。”雪千影一脸坚持,“他们杀了娘亲确实该死。可我也杀了人。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可他们都是恶人!”梅影不赞同。
雪千影一笑:“恶人的命也是命。再说了,他们杀了我娘亲,我能找他们寻仇。我杀了他们,他们的家人也能找我寻仇,我就算躲躲藏藏,几时是个头?不如我大大方方的站出来,相信莲氏寮署能给我一个痛快,总好过最后落到他们家人手里受折磨。”
周花娘还要再劝,石万同却使了个眼色:“咱们先别说之后的事儿,你先说说,这个姓康的怎么杀?”
雪千影笑了:“你们就别管了。多给我准备点钱,等我自首被关押,你们多给我送点好吃好喝就行啦。”
说完,雪千影拿着她那把已经卷了刃的柴刀,离开了梅影的花船。
雪千影跟着姓康的跟了足足三四天,沿途各地她都看过,几乎没下手的机会,两人修为悬殊,她也不敢靠得太近。而且一旦不能一击杀之,纠缠起来对自己太过不利,想要逃走是不可能了,最好就是拼个同归于尽。
但雪千影不想同归于尽。哪怕她最终是要去自首的,但她要利利索索地给娘亲报仇,让世人看看殴杀人命的下场,让世人知道什么叫做公道。
最后,雪千影终于选好了下手的地方,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那反过来,最安全的地方,人也最容易大意。
这一日清晨,雪千影披着青灰色的斗篷,趴伏在康氏商行的屋顶上,等到姓康的车架来了,雪千影撑着一把竹伞,从天而降,柴刀刺穿了车顶,刺透了康姓男子的胸膛。
而后,雪千影丢下柴刀,撑着伞,在一众护卫和商行附近的小商贩们斗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摇大摆的走进了莲氏千灯寮署,自认当街诛杀七人之罪。
雪千影被关在了寮署的监狱中。周花娘和石万同几乎每日都来,千灯各大酒楼名肆的吃食,每天不重样的送。小小的雪千影在狱中被关了一个月,身量长了一大块。周花娘又扯了最好最贵的料子,给她做了几身新衣裳送到了狱中。
雪千影被判处死,当街斩杀。被推上刑场的那一刻,年幼的雪千影想得是,昨天让周花娘给她买的盐水鸭,这下吃不上了。
幸好,莲氏家主莲威亲自赶来,在屠刀下,保住了雪千影的性命。更以“辱母者杀之无罪”的律条,释放了雪千影。
雪千影带着莲威回到花船上,莲威看见小姑娘生长在如此环境之下,直接就对特意过来对他道谢的石万同和周花娘表示,花船上实在不适合雪千影的成长。
“原本我们也想过,如果能保住雪儿的命,就找个好人家送养。船上确实不合适。”石万同面对和蔼温润的莲氏家主,多少还是有些压力的,他搓着手,犹豫地说道,“只是雪儿毕竟杀过人,这一般的人家不敢要,敢要的人家我们又信不过,万一那几个恶少的家人来寻仇,寻常人家也挡不住,您看这事儿……”
“你们若是信得过,就让我把人领走。”莲威几乎毫不犹豫地开口,“莲氏家大业大,总能护住一个小姑娘,况且我看这孩子资质不错,若是能修习入门,做个仙修,也算是个出身。”
石万同的眼睛都亮了,与周花娘对视一眼:“那敢情好!”他们心里想的是,有了莲氏这棵大树,看哪个不开眼的敢去找姑娘寻仇。
莲威又转向雪千影:“你愿意吗?你愿意跟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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