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山垂眸检查着花月意的伤势:“好着呢,她在家带娃娃呢。”
花月意颔首,道:“希儿都会说话了吧?”
沈易山垂着眼帘,点了点头,挤出了个笑容:“是啊,都会说话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花月意眼眸轻颤,身子微微一僵,垂眸看着沈易山道:“你知道吗,我昨日梦见翠翠了。”
沈易山的手蓦地一顿,沉声道:“是么,梦见她什么了?”
花月意慢声道:“她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我听不太明白。”
沈易山把脸压得极为低,花月意望着沈易山的头顶,双指紧紧地攥着床沿,指尖都泛了白色:“梦见翠翠来看我,和我说让我好好看着你,让你不要饮酒作践自己,否则她说她会过得不安心。”花月意停顿住,道:“她还说了,她现在过得可好了,就是不放心你。”花月意止住了声音,望着沈易山,挑起眉梢:“你说,这是何意?”
落羽打断了花月意,道:“沈大夫,我家夫人这腿有没有得救?”
沈易山这才回过神,垂着脑袋匆匆道:“尽人事,听天命。”
沈易山自始至终都低垂着脸,他仓皇的起身,转身出去,只匆匆丢下一句:“我出去一趟,买些东西。”
花月意目不转睛的看着沈易山的背影,她右手紧紧地握在左腕的玉环之上,神情几尽克制。
落羽来之前,江镜庭担心花月意的伤势,叮嘱了落羽不要告诉花
月意翠翠的事情。落羽心里一沉,试探得问:“夫人,您没事吧?”
花月意耸耸肩膀,抬眼看向落羽:“你近来总是毕恭毕敬的喊我夫人做什么?我可不适应,你还是甭这么唤我,我可受不起。”
落羽一看,有心思呛自己,显然是没什么事,他彻底的放下了心,转身出去了。
深夜,花月意的膝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使得月白色的裤腿在膝盖的地方耸起了个鼓包。
她侧身躺在床榻上,背影一派落寞,门轻轻的开了,江镜庭一袭黑衣缓步走来,心痛的走向花月意,悄声问道:“月儿,你睡了么?”
半晌没有动静,江镜庭走到花月意的床边半躺在她的身后,手轻柔的摸了摸她的乌发,低声道:“我知道你没睡。”
“你怎么来了。”花月意短短的一句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江镜庭:“我不放心你。”
花月意经久不再言语,江镜庭半躺在花月意的身后,沉声道:“我知道,你一定是知道了。你怕我在外面打仗不放心你,就装作不知道,是不是?”
花月意紧抿双唇,微微耸动着双肩,泪水将枕头洇湿了好大一片,江镜庭将花月意揽在怀里,沉声道:“哭吧,哭出来好受些。”
花月意翻了个身,脸贴着江镜庭的胸膛,几尽克制泪水,沉声道:“你如何知晓我知道的?”
江镜庭感觉怀中的花月意浑身都在颤抖着,他心中一片酸楚,修长的手
放在了花月意的脑后,轻声道:“我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倘若当真有,翠翠又怎么会来给你托梦叮嘱,而不是给沈兄呢。”
花月意颤声道:“我看见了沈易山一脸潦倒,闻到了他满身酒气,他落败的样子比当年被刀四娘抛弃的时候还要沉重。当下我心里便就知道一定是翠翠出了事,而且...而且一定是大事。”她抬眸看向江镜庭,眼睛里尽是期盼:“希儿呢,希儿还好吗?”
“也不在人世了。”
花月意在江镜庭的怀中呜咽的悲泣着,半晌之后,复又忍住满腔悲愤,手紧紧地攥着江镜庭的衣裳:“到底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江镜庭将所有事原原本本的说与花月意听,幽暗的夜,花月意长久没有说出一个字,可金蛇军这三个字,却生生的烙印在了花月意的心里,她眼中似有流火闪过,复又阖上眼眸,滚下了一滴热泪。
这一晚,她枕在江镜庭的胸膛前,格外的沉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陪伴在对方的身边,江镜庭牵着花月意的手,望着窗外晨曦的光,慢声道:“我该走了。如果战事顺利,也要三四个月才能回来,照顾好自己,知道了吗。”
花月意恍然回神,眨了眨眼睛,点头:“好。”
江镜庭握了握花月意的手,身子一动,想要起身,却被花月意拦住了,她抬眸凝视着江镜庭,道:“你万事小心,不要挂念
我。我在家里有我哥陪着,你放心便是。”
江镜庭颔首,在花月意的额头轻轻一吻,指节分明的手抚摸着花月意的双颊,细长的眸间饱含柔情,他深深地呼吸着,两个人额头轻轻的贴在了一起,天地俱静,花月意抿了抿唇,道:“走吧。”
沈易山并没有跟随江镜庭的大军出征,而是留了下来尽力医治着花月意的右膝,在沈易山的医治下,花月意逐渐能够下地走动,除了阴天时候右膝会隐隐疼痛,其他时候倒也没事了。只是沈易山叮嘱她,让她尽量不要磨损了膝盖,上楼上坡下跪这一类自然是要能免就免的。
自从得知了花月意的梦境,沈易山深信不疑,他把自己收拾得紧趁利落,头发整日梳的一丝不苟,甚至戒了酒,他强打着精神做的这一切,只希望九泉之下的翠翠能够安心。
花月意直至自己能下床走动,这才发现这如今住的地方可比安县还要偏远,这里却住着不少户人家,甚至连秋临声的女儿也住在这里不远,想来这里住着的,大概都是江镜庭手下将士们的家眷了。
月末的时候,大概都是人们翘首以盼的日子,每月这时,都是落羽骑着大马装着一麻袋的家书送回来的日子,而江镜庭寄给花月意的家书通常只是一副画,有时候画中是将士们举刀欢呼,这大概是说他打了胜仗。
有时候,画中人是承榕和六子,从前承榕比六
子高出一头,如今从画上看,六子却比承榕高大了不少。
有时候画上只会有一轮圆圆的月亮,花月意知道,这是江镜庭在思念自己。
花月意捧着丹青的圆月贴在了自己的心上,唇角微微轻扬,垂眸就见到了手腕上的翠玉,眼睛却又红了,她吸了吸鼻子,抿着唇,双眸里淌过一簇熊熊火苗似的望着苍穹。
花月意收到家书的时候,往往都会佯装不经意的跟落羽打听一句:“如今是和谁作战。”
在得知了仍是陈元之后,花月意只点点头,而金蛇军这三个字,自始至终在花月意的脑海里经久不忘。
到了深夜,沈易山总会站在院子里望着天边的月亮出神。而墨生香则手执罗盘,凝眉眺望满天星斗,两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互不打扰。
只是随着墨生香一复一日的观看星象,他再没和花月意提过离开江镜庭了,这日,院子里只有花月意和墨生香,墨生香握着手中罗盘,凝视着天边的一颗璀璨的星斗,半晌之后,霍地回首看着花月意,点头笑道:“小妹,你还真是旺夫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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