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意自混沌中醒来的时候,惊觉自己正身处一个潮湿冰冷的地牢之中。
墙壁上的篝火熊熊跃动,花月意霍地坐起身来,感觉嘴角用手轻轻一碰就疼得不行,发觉自己嘴边起了个大燎泡。
她急的环顾四周,陡然见着角落里趴着一个白衣服的男子,花月意心里一沉,跑到男子身边将他翻过身来才惊觉竟然是沈易山。
花月意嘴边的火泡让她说话都不利索:“你怎么在这?”
沈易山发丝里夹杂着地上的枯草,一脸死灰,两只眼睛如若一潭死水般。
花月意急道:“你快说啊,你怎么会来了这里?”
沈易山依旧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时不时的眨着眼睛,花月意差点就以为他已经死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沈易山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明明昨夜是自己和江镜庭被塞进了棺椁里面,怎么醒来以后身边人成了沈易山了?
她蹲在沈易山的面前,推了推他,低声道:“你能不能说句话?”
沈易山干裂而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瞬,苦笑了两声,两只手慢慢地蜷起,抓了一手地上的枯草,手背上的青筋毕露,神情像极了濒死之人的绝望。
花月意环顾四周,一种最坏的想法陡然浮上了心头。难道昨夜的那群人是官府的人?
如今这是把一切与江镜庭有牵连的人都被押下了大牢?她想到这里脑袋嗡地一声,不敢再往下接着想了。
牢房外面传来了脚
步声响,花月意站起身,循声看去,见着两个大汉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花月意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并不是衙门或是官兵,心里这才稍微缓了缓。
牢门被人打开,沈易山浑身一颤,朝着栏杆爬去,两只手死死的拽着冰凉的栏杆,声嘶力竭道:“我不走!我不走!放开我!”
大汉给了沈易山一巴掌:“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给老子滚!”
“我不走!我不走!”
两个大汉打算把沈易山左右架了起来,可沈易山的手仍旧死死的拽着栏杆,嘴里一直嚷嚷着:“我不走!”
两个豹头环眼的状汉,硬是没有拉得动沈易山,又弯下腰来,企图叩开沈易山的手。
“把他给我丢到山门外去!”
一道凌厉的女声传来。英气利落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撼动的威严。
沈易山全身一震,双目赤红的看着迎面而来的那束鲜红色的窈窕身影。
她走到了沈易山的面前,冰凉的双眸里丝毫看不到柔情,如同俯视一只蝼蚁般垂眸看着地上的沈易山。
沈易山缓缓站起,那如若死水一般的眼睛里霎时间又蒙上了一层雾霭:“四娘...为什么?”
花月意陡然变色,蓦地看向那红衣女子,她第一个反应就是炼丹。然而花月意很快又清醒过来,这样的情形之下,指望这刀四娘帮忙炼丹是实不可能了,她如今只怕倒有可能把自己和沈易山塞进丹炉里。
一记响彻的耳光甩在了沈
易山的脸上,那豹头环眼的壮汉怒斥道:“我们宗主夫人的闺名也是你这杂碎叫的?”
沈易山癫狂而凄迷的笑,这笑声里却尽是凄凉与悲怆,他忽而提手指着那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壮汉
“宗主?真是可笑!明明就是个草莽贼寇?竟然有脸自称宗主?”
刀四娘冷眼看了看沈易山,极为不耐烦道:“我再说最后一次!我已经嫁人了。”
“你算什么嫁人?明明当年是那山贼将你掳走,明明我们有三书六聘在先,若没有那无耻山贼将你掳走,如今我们早已成婚六载了!”沈易山一字一句道。
花月意咽了一口唾沫,看看刀四娘,又看看沈易山,怪不得沈易山对刀四娘一向讳莫如深,怪不得他不曾对外透露过半分刀四娘被草莽掳走的事,女儿家的贞洁名声最为重要,他为她做好了接她回来的准备。为她的贞洁名声守口如瓶,他全都打算得周到。不仅从未退过婚书,还一人上路足足找了她六年。这六年的戚风惨雨他独自消受,如今还敢自己来在了贼窝子里。可他似乎没有料到,刀四娘不愿意回去了。
以前只当他沈易山是个胆小谨慎的文弱大夫,可如今再看,却觉得他有情有义,是条汉子。心里不禁对沈易山暗暗钦佩了起来。
沈易山愣怔的看向刀四娘半晌,双眸里忽而迸发出炽热的光:“四娘,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告诉我,你不要怕
,你一定是有苦衷的,对不对?”他停顿住,迎上了刀四娘冰冷的双眸,眼睛里炽热的光芒又顿时烟消云散。
他记得六年前,这双眼眸如若春水,这张面容巧笑嫣然。怎么不过匆匆六载竟全变了。
“你再敢登山门半步,我一刀杀了你。”刀四娘冷冰冰的话一瞬将沈易山打至谷底。全身泄了最后的一口气力,可死死抓着栏杆的手仍是不放。
花月意轻轻摸着嘴角起的大泡,有心想问问刀四娘抓她和江镜庭来这里是什么意思,可见着眼前这阵仗,似乎问这话也太没眼力见了些。她四顾望望,仍不见江镜庭的身影,心里隐隐的担心。
刀四娘移目看向沈易山身后的花月意:“你过来。”
花月意一怔,指了指自己鼻尖:“我?”
刀四娘冷冷瞥了眼花月意,转身就走了。
花月意看看沈易山,抽了抽他的衣角,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沉声道:
“山脚下有间客栈,你先去那里住下,许多事情需要从长计议。眼下她周围有人,如此不便,又怎么能给你好脸色呢?你也说了,这里是草莽山贼,万一她和你亲密惹得那山贼头子醋意大发,只怕你小命不保。”
沈易山一动不动的。他清楚得很,刀四娘那冷冰冰的双眸,绝不是出于说话不便。
花月意出了牢笼,跟在了刀四娘身后一路行走。不多时就走出了地牢,花月意眼睛没闲着,一路左顾右盼的,
此地是山中,四周远山连绵起伏,巍峨料峭,远远望去,翠盖山峰。
寨子里石墙高筑,烽火台上有巡逻的小喽啰戍守,看来沈易山说的不假,此地确实是山贼的贼窝。
可是山贼为何要自称宗主,这让花月意有点不明所以。
花月意加紧了步伐,跟在刀四娘身后,低声问道:“夫人,这是要带我去往何处?”
刀四娘也不说话,只径直前行,沉了半晌,她倏然回首,打量了一番花月意:
“我听小的们来禀报,你给人看过相?”
花月意挑起眉梢,干巴巴的笑笑,扯到了嘴边的泡:“是看过。”
刀四娘道:“你给我瞧瞧。”
花月意端详了一番刀四娘,见她耳高于眉,主聪慧过人,颧骨高耸,当权者也,眉眼凌厉又摄人心魄,这绝不是个善茬。
自己和江镜庭的性命握在她的手里,若一旦被这女人发现自己使腥子浑水摸鱼,想必不会饶了自己,思及至此,她决定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夫人,你颧骨发乌。”
刀四娘一怔,道:“怎么讲?”
“颧骨主夫运。不知你家官人身体是否抱恙?”
刀四娘道:“若是有怎么说,若是没有又怎么讲?”
花月意道:“若身体抱恙的话想必生的也是场大病。若是无病....”花月意停顿住,抬眸看了看刀四娘,有些欲言又止。
刀四娘面露了几分担忧神色:“你但说无妨,我既问了必然不会为难于你。
”
花月意沉声道:
“若是无病,一定要小心横祸,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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