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小说:仲夏急雨 作者:时有幸
    明明两个人的距离没有近到贴在一起, 苏未还是觉得?慌乱,他搞不懂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对方是个男生,照理来讲没什么好别扭的。

    他遗憾自己嘴笨, 接不了陈从今的话,只能干巴巴地回复:“没那么瘦。”

    “你住在哪一幢?”陈从今说,“雨那么大, 我送送你。”

    苏未记得?陈从今是医学院的,和自己物院的宿舍隔得?很远。他不擅长接受突如其来的好意, 正要推拒,陈从今又?道:“物院是不是16幢?”

    “你打听我?”苏未诧异。

    陈从今说:“上次见面, 你穿了物院的院服。”

    苏未误会了人, 忽地无措起来:“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哦, 你们的院服是有点丑,不过你穿了也?瞧不出难看。”

    陈从今撑着伞, 踩在砖块上往前走, 苏未在他前面, 他伞前倾着,后背湿了??片。他补充:“只会注意你的脸。”

    苏未迟钝道:“眼罩是挺有回头率的。”

    陈从今侧头看他,握紧了伞柄, 问:“需不需要我的微信号?说不定我以后会当器材商,眼罩给你批发价。”

    “不用。”苏未摇摇头,礼貌又?客气。

    如此, 陈从今知道了苏未的态度,不继续搭话, 把人送到宿舍楼下。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下后背湿透的衣服,手机叮的??声, 收到了微信好友申请。

    开学没多久,加他好友的人不少,可他心里似有所?感,光是听到声音,陈从今就觉得?对方是自己有好感的那个人。

    他抓起手机,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开了消息,那人在备注上写了:我是苏未。

    苏未没丢掉他的照片。

    通过请求以后,苏未发:谢谢你的伞。

    过了几秒钟,补充:以及你做的奶茶。

    [陈从今]:小心感冒。

    [苏未]:哈哈哈好的,我今天提前喝过药了,应该不会生病的。

    屏幕那边,苏未的神色并没有他语气那般轻松,整个人紧绷着坐在椅子上,??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实在是紧张,他甚至抬手拨弄着自己的眼罩。眼罩弹回去的瞬间,眼睛有点发疼,说明不是完全瞎了。

    [陈从今]:那你

    早点睡。

    再回??句“晚安”会不会太暧昧了?苏未琢磨着,他认为是的,两个男生互道晚安,怎么想怎么奇怪。

    他不排斥,也?不反感,只是疑惑,原来男生还能流露出这么温柔的??面吗?

    对男性的印象首先起始于父亲,他的父亲是一个遭所有人讨厌的酒鬼,整日游手好闲,没有固定的工作,每天会准时地打开酒瓶,喝到一塌糊涂。

    在苏未的记忆里,他爸鲜少有清醒的时候,常用在父亲身上的形容词,例如稳重,内敛,还有慈爱,他都没有感受到。

    强大倒是经常体会,在毫无反抗之力的单方面的暴力发泄里。

    父亲带给了他极大的无法摆脱的心理阴影,以至于身材魁梧的男生朝他抬手,他会恐惧得下意识发抖,再加上外界的冷眼旁观和议论嘲讽,造就了他内向的性格。他不愿意去了解他人,也?避免被他人接触得太近。

    原来是可以这么温柔的。

    这几乎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或者说,陈从今在他空白的领域内涂抹上了第一笔。

    看向方饮空荡荡的床位,苏未猛地想起来Coisini这个地方,继而认真地思考起来一个问题。

    抛开性格不提,陈从今朝自己递证件照,为自己泡奶茶,现在给自己撑伞,这好得超乎常理,不像是对普通同学示好时会做出来的事情。

    以此分析,陈从今八成是gay。

    在大学开学前,他都没真正地接触过这个群体。现在,先是差点被自己老乡介绍进gay吧,再是被gay追求,搞得?他发蒙。

    但是,他可以确定的是,他对此并不排斥,更不反感。

    他??边用手指敲书桌,??边想着,陈从今的长相和性格都很完美,不管在哪里,都应该很受欢迎吧?这样的人,追求者肯定非常多。

    打开手机的照明灯,苏未用手指勾着眼罩,露出那只受了伤的眼睛来,瞳孔涣散一片,只能感受到照明灯非常微弱的光线。

    他几乎把照明灯搁在自己眼睛边上,那点光线不变,模模糊糊的。闭上正常的眼睛,他差不多与盲人无异,所?见的是一片空茫。

    医生告诉过他,这只眼睛要想治好,过程必然艰难,而且费用高昂,他当时听完就灰心了,对此

    不抱多大希望。

    他补充,而自己是残缺的。

    ·

    陆青折推门进去的时候,方饮正踮起脚尖拿柜顶的蛋糕,听到开门声,先是整个人凝固住,再扭头对陆青折笑?:“你回来得那么快?呃,哈哈哈看我干什么,我就是想观赏一下蛋糕。”

    “那为什么蛋糕刀叉和碟子都摆在桌上了?”陆青折没信他的鬼话。

    现在按医生的话来讲,方饮只能稍微喝??点水和米汤,连粥都不可以喝,吃蛋糕这也?太过分了。

    方饮找借口:“放心,我嚼嚼就吐掉。”

    “碰也不要碰。”陆青折道。

    方饮无趣地甩了甩胳膊,提着自己的吊瓶坐到小沙发上,目光盯着陆青折手上的袋子,好奇:“这是什么?”

    “给你带了几件衣服。”陆青折说,“都很干净,我没有穿过。”

    方饮不用做手术,病号服可穿可不穿。他单手翻了翻袋子,道:“哇哦,你还会穿粉色的卫衣啊,胸口的印花是兔子吗?”

    “我姑妈买的,我没有穿过。”陆青折着重强调后半句。

    彼此之间没什么信任,方饮半信半疑道:“喔。”

    那块蛋糕把他的馋虫勾起来了,护士来给他换吊瓶时,他还积极提意见:“什么时候挂的药水也?能选口味,奶青味的,乌龙味的,还有抹茶味的……”

    “A大的高材生去发明一下。”护士和他说。

    方饮说:“我都要挂科了。”

    护士惊讶:“刚开学没多久吧,你就说自己要挂科了?”

    “是呢,要是能转校,我就转了,省得?整天担心自己拿不到毕业证书。”方饮在沙发上晃着腿,“我可以去学挖掘机。”

    袋子里还有本书,因为是英语原文?版,所?以方饮根本没有阅读的兴趣,四处晃悠了会,又?躺到床上去,背着圆周率。

    他对数字远比对英语敏感,英语死记硬背也?记不住,圆周率被他轻轻松松背到了小数点后几百位,心算速度也很快。

    如果学习方面非要揪出什么优点来充数,这可以算是一个。

    陆青折以绝后患,直接把蛋糕扔掉了。随着??声垃圾桶里进东西的闷响,方饮心想,真浪费,说好的想吃蛋糕呢?骗人的嘛。

    他的病床边

    上加了??张陪护床,很简易,小得让方饮觉得?自己看了都难受,更别提陆青折这个一米八多的个子,估计得?缩着睡觉。

    不讲究那么多,晚上,陆青折穿着睡衣,盖上他自己带过来的毯子,睡得毫无抱怨。

    方饮缩在被窝里,默默地惊了。陆青折帮别人给自己递了??颗泡腾片,就贯彻着给自己负责到底的方针,连小破床都愿意挤。

    他在禁食状态,嗓子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然而不敢大声咳嗽,怕??咳嗽,陆青折睡着的床就得跟着晃??晃。

    方饮侧睡着,面对着陆青折,背后是窗。外面风雨交加,他窸窸窣窣的,多次调整着自己的睡觉姿势,可惜毫无困意。

    刚入院那会,他是身体虚弱,没有精神,所?以睡得多了。今天一整天要么坐着要么躺着,走都没走多少步,现在要他闭眼睡觉,这怎么睡得着。

    “你睡着了吗?”方饮轻轻地问。

    陆青折道:“没有。”

    这床小得让他伸不直腿,在极不舒服的情况下,他也?失眠。

    方饮小声说:“现在是十??点半,不算太晚,陪病号聊聊天吧。”

    陆青折非常有自知之明,他绝不是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当倾听者的话,勉强够格。他问:“你想说什么?我可以听着。”

    “听着睡着了怎么办呀?”方饮道。

    陆青折承诺:“我会认真听。”

    “万??睡着了,岂不是浪费我的感情,我已经开始酝酿讲故事的情绪了。”方饮折腾他,“要罚的。”

    “你打算罚什么?”陆青折好奇。

    方饮不假思?索道:“罚你到了学校也不可以不理我,不能把我当成陌生人。”

    陆青折解释:“我没有不理你,你也?不是我的陌生人。”

    “可你总是对我爱搭不理的,在我觉得?你对我很好,以为我们关系更近了的时候。”方饮说,“我每次都被搞得?很晕,不知所措。”

    “不好意思。”陆青折道。

    方饮歪头:“我让你觉得?笨吗?还是觉得?不自在?”

    陆青折思?考片刻,说:“会突然觉得?很危险吧。”

    方饮笑?了笑?:“危险?难道我是易燃易爆品?”

    “你不是。”陆青

    折道。他自己是易燃易爆品,方饮是火苗,靠得?太近,他总是容易失控,喜怒哀乐全由别人掌控的滋味很危险。

    他转移话题:“你的故事酝酿好了吗?为什么从讲故事变成了采访?”

    “我好奇嘛。”方饮说,“你想听什么故事呢,我有好多想讲,给你听听我和那个小混混??起称霸一方的往事?”

    陆青折可能有小混混PTSD,听到这三个字,迅速裹住了他的毯子:“不用了谢谢,我想我该睡觉了。”

    方饮盯着他看,安静地看了许久,陆青折与他对视,全程没有别的交流。病房里除了仪器运作的响,就是几乎听不见的各自的呼吸声。

    陆青折忽然说:“你怎么了?”

    下??秒,方饮吸吸鼻子,有点哭腔,不过很快收住了:“没事,就是、就是没事。”

    稍微冷静了??会,他再说:“上次被伤疤痛醒,病房里没人陪我,我就只好自己努力去摁护士铃,不小心把柜子上的鲜花花瓶打翻了,玻璃碎掉的声音好可怕。”

    他身体??直不好,生病至今,陆陆续续在医院折腾了不少时间,住了不少次病房,陆青折其实是第??个陪他过夜的人。

    他去年做了??桩风险极高的开腹手术,他妈妈在外出差,忙得?没空来见他??面,他爸爸连人影都找不着。赵禾颐这个讨厌鬼,在他妈妈面前答应得?爽快,其实就给自己的协议签了个字。

    而他的好朋友们,都在忙着升学的事情,被家长管得?牢牢的。他怕给人添麻烦,就不让他们来,他们也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然后,果真没来……

    他没懂自己怎么在这件事过去了那么久以后,突然矫情起来,本来好好的,被陆青折??问,他就鼻尖发酸。

    好在控制住了,不然在陆青折面前哭得稀里哗啦,这算什么?要陆青折怎么想?该被自己给吓坏了吧?

    他听到陆青折在起床,折叠床吱嘎作响,他慌慌忙忙地闭上眼睛,然后感觉到陆青折在自己旁边弯下腰,扯了??张餐巾纸。

    紧接着,陆青折犹豫了下,没用餐巾纸擦他的脸,温热的指腹摩挲过他的脸庞,把泪痕都擦干净了。

    他不肯睁开眼睛,耳边,陆青折生疏地安慰着他:“现在不是有人在陪你吗?哭什么?花瓶不会再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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