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上菜的这当口,董明没有吱声,他老实地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实孩子做派,虽然他只与左婕吃过两次饭,但在人家老娘面前仍觉得有些小小的理亏,无颜与刘漓争锋。
然而,刘漓却不这么理解,今天急哄哄地从家里出来,不就是为了到这个董明,然后,尽可能促使董明,离自家丫头走得远一些。看到董明如此小心谨慎,刘漓不禁微微一笑,然后道,“董明,你跑到离家这么远的县城来念中学,爸爸妈妈会不会舍不得啊?”
那是肯定的,董明心道,同时,也不免腹诽了几句,望子成龙是每一个家长的期望,为了读书,离家远些不是很正常吗?然而,早已经念头通达的董老怪,对于左婕的这位老娘,早就充满了戒心,即便是一句看似简单的话,他听起来也得戴着放大镜仔细观察。无论是刘漓说了什么,董明必须以最高的警惕心去面对,哪怕是像这么普通的一句话,他都要细心去揣摩。
“刘姨您也知道,我们家那地方挺偏远的,我不来县中念中学,还有别的选择吗?”小心地回了一句之后,董明斟酌了刚刚的话,感觉应该没有什么漏洞。
“听左婕说起过,你成绩特别优秀,我就有些不理解了,通常都是些成绩不太理想的同学,才会选择做体育生,你能给刘姨解释一下吗?”
终于来了,每一个熟识董明的人,都会有这么一问,刘漓也不例外,这个问题,同样被摆到了台面。董明自然不能实话实说,跟别人不能这样讲,对上刘漓,他的答案更要谨慎,稍一犹豫,他有了计较,笑了笑道,“体育生也好,普通生也罢,都是学校对于我们学生的一种培养,我不认为作为体育生会高人一等,同样的,也不认为,普通生就要比体育生更有优势,不知道,刘姨对我的理解是否认同。”
噗,刘漓好悬一口茶水没有喷出来,她不得不承认董明这小子油滑得可以,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放到一边儿,最后反倒还将了自己一军。董明的话,很容易回答,只要她承认,体育生与普通生同是县中的学生,两种学生并无优劣之分,便是正确答案。然而,在当前社会之中,大家的普遍认识,便是体育生是劣等生专利的认识,因而刘漓并不愿意如此作答,她希望强调普通生比体育生更具优势的论调,从而加强谈话中的优势地位!
果然有点儿门道,这是刘漓对董明的最初评价,也是她经历过一番试探之后得出的第一个结论。恰在这个时候,单间的门帘再次被小胡掀开,只见她手中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摆着份炖鱼,还有四碗米饭,出现在了董明与刘漓的面前。
小胡将炖鱼摆到了靠近刘漓的位置,然后,又在两人面前各摆了一碗米饭,余下的米饭,则被放到了桌子的角落,说了一声“慢用”后,果断离开。
刘漓将那盘鱼向董明那边推了推,然后道,“知道你下午有训练,早饿了吧,你先吃几口,别管我,我不吃荤的!”
我荤素不忌好不好,董明心里郁闷,现在的他哪里是大快朵颐的时候,他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提防着刘漓接下来将要递过来的各种暗箭,倒不是说董老怪会怕了刘漓,而是,他目前的身份只是个孩子,与刘漓坐在一起天生就处在劣势之中。
“刘姨,我是农村家出来的孩子,从小就养成了习惯,在吃饭的时候,只要长辈不端饭碗,我们做小辈的,绝不可能夹一口菜,这最早是我爷爷教我的,您看,您要是不动筷子的话,不是让我为难吗?”董明摆出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好像在家里他真的养成了这种美德一般!
咳!刘漓轻咳一声,暗道,左婕在家里的时候,自己就没有教给过她这些规矩,哎,真没想到,一个来自那么偏远农村的孩子,竟然还保持着这样淳朴的传统,这倒是她疏忽了!想到这里,刘漓轻轻端起眼前的饭碗,从碗里拔出一小半的米饭,放入自己前面的碟子里面,然后她这才伸出筷子,从鱼身上夹下一小块儿肉,放入碟中的米饭上面,这才对董明道,“哈哈,没想到,家里教你了那么多的规矩,不过,我觉得,你家里这些规矩挺好,要保持和发扬,我们家里对左婕就缺乏这方面的教导,今天见到了你之后,我想,也要给她补上这么一课!”
别拿我说事儿成不?董明心中再次嘀咕着,然而,刘漓夸他的话,却无法反驳,讪笑一声之后,董明也抄起了筷子,夹起了一大块儿的鱼肉,放入自己的碗中,然后,并没有接刘漓这句话,反而大口地吃了起来。
董明吃得很香,在他将这一大块儿肉吃完之后,又将筷子伸入了碟内,然后,再次夹了不比刚刚小的一块儿鱼肉放入碗内。
刘漓看着董明这副样子,却露出无奈的苦笑,这家伙,自己动筷子之前,稳当地坐在那里,而当自己伸出筷子后,却吃个没完,拜托,我不是特意来请你吃饭的好不?
还好,当刘漓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当前局面之时,小胡又端着另一碟子菜走了进来,“锅包肉”请您慢用!
有了小胡的上菜,刘漓终于再次寻到了讲话的机会,“董明,来新菜了,眼睛别光盯着那道鱼,这道锅包肉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见到刘漓借着上菜这个当口,再次引出话题,董明知道不能继续用这种低级的手段,来回避与她的交流,他拿起纸巾,轻轻擦了擦嘴,然后嘿嘿地干笑了一声道,“您医院食堂熬的鱼太好吃了,吃上之后,一不留神,就没收住口,哎,我也就是这点儿出息,让刘姨您见笑了。”
纯粹是在胡扯,你根本就不想说话!刘漓白了董明一眼,嗔笑道,“慢慢吃,不要着急,今天的肉菜都是为你点的,阿姨平常只吃素。”
咦,这真是奇了怪了,貌似你家闺女左婕吃荤吃得挺带劲儿的啊,还是卤煮那样油腻的东西,这是亲娘儿俩吗?还好你闺女跟你长得那么像,不然,是不是亲生的还要两说!
“咳!”董明轻咳了一声,然后讪讪地对刘漓道,“记得刚刚在宿舍的时候,刘姨说过想请我帮个小忙,却不知道我一个初中生,有啥能帮到您的?”伸头一刀,缩头同样是一刀,董明看明白了,躲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索性希望跟左婕老娘摊开来说。
“哎,你这么一问,阿姨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了,你别介意,让我想一想,怎么跟你把这事儿说明白!”刘漓没想到董明居然这么光棍,见到无法蒙混过关,竟然直接开口向她询问,这倒让刘漓有些措手不及,还好,她来之前心中打过些腹稿,稍一思虑之后道,“董明,不知道你上了初中之后,对你的未来,有没有做过什么规划呢,比如怎么升学,将来从事什么职业等,这些问题对你可能有些难度,或者你并没有考虑这么远,没有关系,能跟阿姨讲讲吗?讲得不好不要紧,阿姨希望听到实话。”
呃!跟你家闺女只是吃过两次饭好不好,没那么严重吧,这是丈母娘审女婿吗?不过,董明对刘漓的问题,确实考虑过,事实上,他只是考虑过刘漓的前一个问题,那就是升学问题,至于就业,董明确实没有想过那么远,他还只是初中生,存在的变数太多,现在想那些意义不大。
对于刘漓提出的这个问题,董明没有什么好隐瞒,他决定实话实说,于是,董明对着刘漓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刘姨,关于升学的问题,我确实有过考量,也简单与父亲提到过,至于将来的职业谋划方面,跟我现在距离有些远,我简单说一下前面的情况。”
“那你说说看。”
“我准备在初三参加中考的时候,报考康宁师范体育教育专业,我相信,经过努力,对我来说实现这一目标比较切合实际,不知道阿姨您认为,我为自己制订的这个目标合不合理?”
目前关于康宁师范升级改造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康宁,甚至整个燕北省,都知道了康宁师范在下一届招生之时,将进行部分专业从中专向大专的升级过渡。整个升级分三年完成,这三年,康宁师范会采用复式招生模式,也就是不仅招收初中生源,同时也会招收高中毕业生,对高中毕业生招生比例,按照30、60至90逐年递增,这些专业完成升级改造之后,将完全改为从高中毕业生中录取。
董明选择报考的这个体育教育专业,属于将要升级改造的专业,也就是说,如果董明在中考时考入康宁师范之后,如果他再通过学校的选拔考试,他毕业后将直接获得大专文凭!
稍沉吟片刻后,刘漓轻轻点头,她知道,等到董明中考那一年,他报考的康宁师范这一专业,将仅有10的生源来自初中,其竞争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如果其他人对她这么讲的话,估计刘漓只会一笑置之,然而,说出这番话的是董明,刘漓很清楚董明那恐怖的文化课成绩,她当然明白,看起来对别人千难万难的事情,董明做起来却有很好的操作性,换句话说,他的这个规划,居然比较恰当!
不过,刘漓今天是带着目的来的,她对于董明的未来规划,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她关心的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平安渡过中学阶段,至于将来左婕上了大学之后,她想管也管不了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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