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不知道,董林去金岸县念的这个鸿飞技校,并非源自他的本意,完全是在董明大婶的坚持之下,他才不情不愿地去了金岸。在镇中渡过的初中生活,是董林强忍下来的,在这三年里,他对读书的厌烦积累到了极致,毕业之后,他哪里还愿意去上什么技校?
支持他在镇中坚持下来念完初中的动力,无非就是两点,其一他年龄不大,他在这个岁数的时候,村里没谁会愿意带他出去闯荡,放他自己出去家人肯定也不会答应;其二,他的这个镇中学生的身份,让他在村人眼里比较光鲜,别看采石峪镇中在齐山不算什么,但在董家沟子村,许多人还会高看他一眼,村里能考出去念初中的人太少了,不足半数。
按照董林的想法,他非常希望,在初中毕业之后,也能像村里其他年轻人那般,出去打打工,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甚至他都已经选好了目标,就是他哥打工的吴越省。
谁想最后实在拗不过母亲,去了金岸县上了那个口碑极差的鸿飞技校。初中生毕业之时基本会有几种选择,中专、高中、技校还有直接进入社会,大家都知道技校的招生分数之低,排在末位,而鸿飞技校的录取,竟然根本不看成绩,只要你交了学费,就可以来校就读。
自以为是的大婶,哪里知道,董林去了鸿飞技校之后,非但学不到什么知识,反而伦为了技校赚钱的工具,与其说他是去做学生,倒不如说去做了打工仔。也不完全正确,打工仔是有收入的,董林甚至没有打工仔的待遇,他不仅没有收入,还要向学校缴纳各种费用。让董林最终离开学校的根本原因,是学校黑社会没完没了的盘剥。这些学校黑社会的组成成员,与董林同样都是在校生,他们无休止盘剥的同时,还会经常会恐吓甚至殴打学生,可想而知,董林当初受到的是何等经历!
后来的董林,终于忍受不了鸿飞技校的生活,与一位老乡一道,离开了学校,返回齐山,却没想到才回来不到一周,就被董明给撞见,通知了家里,被接回了村子。
回家的经历同样惨痛,被董明大伯暴打一顿后,董林对家里的怨恨累积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决绝地离家而去。
十七岁的董林,没有什么社会阅历,没有一技傍身,想在外面生存下来很困难,还好,当初他栖身的台球厅熊老板,帮到了他,将他介绍到了齐河路网吧打工。董明在网吧的待遇自然不会多好,无非是解决了他的吃住问题,顶多再能拿到数量有限的一点零花钱,话又说回来了,条件好的话,这工作能轮得到董林吗?
在网吧打工倒很轻松,无非是工作时间有些长,董林是新人,被分配到的工作是照顾夜场,通常晚上七点上班,早七点下班,实际上,接他班的人,经常过了八点之后才会来到网吧。
董林年轻,熬夜也不算什么难事,这一个来月混过来后,网吧老板倒对董林非常满意,不能不满意,董林不像其他人一样,三天两头回家——他是有家不能回!
来网吧上网的人,许多都是过来打游戏,家里有电脑的那些孩子,也愿意跑网吧来玩,在这里人多热闹,还可以组成队伍互相PK。
问题就出在了这种PK上面,双方常常会在电脑上打出火气之后,演变成为真人PK,出了这种事情,网吧的办法通常很简单,把这些人轰到网吧外面了事,只要别影响经营就好。
可前些天却出了档子事情,大约晚上六点多,两拨人又在网吧碰出了火花,结果一方火气很大,直接就在网吧里开打了,网吧的人想把这些人轰出来,已经很难,结果,网吧成了战场。
双方难解难分之际,网吧的老板出手了,将这些人逐一扔出了网吧,有些人被抽个耳光、踹上两脚也在正常不过。董林只知道自家的老板叫做“皮哥”,真实名字他从来没听人说过,知道这人是道上混的,各方面的人脉广泛,平日里根本没有谁敢来网吧惹事。
这天董林过来接班较早,将这些不长眼的家伙扔出网吧,他也参与了,可却哪里想到,原本看起来很平常的事情,却演变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
将这些互殴的人扔出网吧之后,网吧恢复了正常的营业,董林与另一个人也接替了白班的工作,开始了一晚上的忙碌。
晚上很平静,哈气连天的董林,终于在快到八点之时,迎来了换班之人。他先跑到了一个早餐摊儿,吃上了一笼包子,又喝了一大碗小米粥,这才满意地擦了擦嘴,准备回去休息。
结果谁想到,在他路过网吧的时候,发现网吧围着许多的人,还有几位民警,正在将白班的两个兄弟,从网吧里带走。
听着围观之人的议论,董林终于弄清楚了原委,昨天晚上被他们扔出去的那些人,有人被打伤了,然后报了案,这才要封掉网吧,处理网吧的人。
董林心里就是一惊,他可万万不能被警察给抓进去,哪怕他没有啥事,少不得又要被送回家里,于是,他连住处都没敢回,头脑中第一念头就是跑!
但是看着自己口袋里可怜的十几块钱,还不够买一张到康宁的车票,他心一横,想到了在县中念书的董明。
从董明那里讨来了两百多块,虽然不算多,也能解他一时之急,董林从县中出来之后,就开始琢磨到底该往哪儿去的问题,齐山是不能呆了,留在这里,早晚会有麻烦。董林有心去吴越省,但他知道,哪怕到了吴越,自己的大哥董柏也不好找,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下一个地方,董林想到了康宁,康宁市区很大,机会也多,但董林却发现,机会再多,恐怕也不适合他,康宁他根本就没有去过,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想找寻到一个打工的机会,非常渺茫。
急切之间,董林只得买了一张前往金岸的车票,他虽然只在金岸呆了不长的时间,但还是对金岸的情况有些了解,具体说来,就是金岸的苍山物流园。
他对物流园的了解,也源自鸿飞技校的经历,当初他打工的那家货运公司,就位于苍山物流园内,这段短暂的打工过程,让他对苍山物流园有了一定的了解,他知道,在那里,他能找到容身之所。
苍山物流园位于金岸县城北部,距离县城大约十几公里的距离,他在金岸下了汽车,又换乘了一辆小班车,来到了物流园内。
进了物流园,熟悉的环境,让董林安心不少,他没有去任何一家货站碰运气,他知道自己这么直接上门,能寻到机会的可能性不大,但他有自己的办法。
董林进了物流园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物流宾馆,这家宾馆是物流园内唯一的宾馆,说是宾馆,条件并不算好,空有光鲜的三层大楼外表,里面却是脏乱而逼仄,优势这里也有,除了价格便宜外,还会有些特别的服务。
董林在物流宾馆门前犹豫了片刻之后,咬牙走了进去。这家宾馆他打工的时候,倒是偶有进来的机会,宾馆的大堂倒也宽大,接待柜台后面有两位大妈,聚精会神地坐在那里唠嗑,对于推门进来的董林,看都不看一眼。
直到董林到了柜台跟前,其中一位大妈才说道,“要住宿?六人间没了,单间八十。”
“我不是住宿的,我想找黑哥。”
听到董林的话,两位大妈齐齐把脸扭了过来,态度也端正了几分,“你是什么人,找他做啥?”
董林要找的这位黑哥,在苍山物流园可以说是无人不知的存在,这家物流宾馆就是黑哥的产业。黑哥不仅经营着这家宾馆,在苍山物流园中,他还要为这些经营货站的老板们提供保护,这就有些灰色地带的意思了。
几乎所有在物流园打工的人,都要过黑哥的眼,然后他们的收入会被刮去一层,这种方式简单而粗暴,但这么多年下来,大家都图个安生,这些货站们居然接受了黑哥的这种作法。
董林当然知道这个规矩,因而他头一个来找的,正是这位黑哥。听说董林是来寻工作的,两位大妈对董林失去了兴趣,继续坐在那里聊天,而董林则是坐在大堂之内,静候黑哥的到来。
董林下午四点钟到的苍山物流园,他在物流宾馆这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直到七点半左右,从宾馆外面进来三人,为首一个,年约四旬,头戴毡帽,个子不高敦敦实实,一张长着横肉的黑脸,不苟言笑。
这人就是黑哥,董林虽然没与他打过交道,但在物流园混了那段日子,见过他的次数不在少数。他急忙起身跑到黑哥的跟前,弱弱地喊了一声,“黑哥!”
听到有人喊自己,黑哥倒没有马上抬眼,而是将手中吸了一半的香烟,在柜台处的烟碟内掐灭,这才轻轻地转过头,看向董林,“啥事?”
“想在园子里找个活计。”
“你倒是懂行,谁介绍来的?”黑哥身后的一个年轻人道。
“以前在这里做过几天,鸿飞技校的,后来退学回了家,现在出来又想找点儿事儿做。”
“既然是做熟了的,规矩就不多说了,西陕专线老罗那儿刚走了一个,你去那儿吧,就说我让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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