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明与大喇子一道儿,从他家的二坎儿,下行路过大喇子家的一坎儿,就来到了董家沟子村的主街之上,这个时候的董明,可不敢将步子放得过快,他要跟着大喇子的节奏,似乎是同步,但却必须要落后他一些,这样才不至于走错路。正当两人到了主街准备左拐之时,一声豪放的女声,却是打断了董明这个节奏,“熊伢儿这是好了呀!”
董明最为担心的就是路上遇到他人打招呼,一个村子,百十户人家,相互间谁会不识得对方?但这却正是他董明的短板之处,别人都能识得他,他却是识不得别人!无奈的董明寻声望去,却见拐角处,正好是一处小卖铺,小卖铺的门前,摆着一只凳子,一位体态丰腴,年约三十不到的年轻妇人坐在那里,正在对着自己笑!这位妇人生得并不难看,但也说不上美,圆圆的脸庞上面,有着明显的化妆痕迹,这在村子里面来说,并不常见。
正当董明准备简单“嗯”一声就离开时,边儿上的大喇子却是给自己了一个很好的提醒,“胖婶儿好啊!”
大喇子称呼她为胖婶儿,那自己看来,也是能这么叫的,好在这些天来董明的辛苦练习,这么简单的称呼语,他早就练得熟练,因而也随着大喇子叫了起来。
谁知道,正是因为董明随着叫出的这句话,引得了那位胖婶儿另一声尖锐的笑声,“我说你熊伢儿啊,你这脑子是叫雷给劈坏了咋的?几天没看到你,忘了应该叫俺为丈母娘了?”说着哈哈笑着,胖身子站了起来,扭动了一下随即一闪进了铺子,很快又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手中却是多出了两块儿水果糖,“一人一个,赶紧喊丈母娘!”说着,将糖果塞到了两人的手中。
董明心里又是一阵发苦,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这个木讷的小子,都已经有丈母娘了?但他从胖婶儿那副笃定表情上面来看,这事情似乎也做不得假,与此同时,董明也看到了就在距离胖婶儿不远的街道边儿上,一个扎着总角的小女娃,看起来估么五六岁的样子,也在对着他嘿嘿笑着,咧开的嘴里,明显缺了两只门牙!
董明已经对自己不算复杂的社会关系,感觉到了阵阵地头大,他却是不知道,就是眼前的这位胖婶儿,实际上并不是本县土生土长之人,完全是机缘巧合之下,才来到了自己的村子。胖婶儿的老家位于玉城县,但她拥有着一颗并不安分的心,早年就外出打工,恰好在打工期间,结识了本村的一个青年董光伟,然后两人就好上了。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原本光伟家里,已经准备为光伟商定了一门亲事,最终由于胖婶儿的出现,那桩亲事只得作罢。这件事情,让光伟的家里,对胖婶儿就生出了一点嫌隙。又是过了不久,胖婶儿生下了娃,就是刚刚在一边儿的女孩儿唤做莺儿,让光伟家里更是失望,因为光伟是家中的独子,家中太希望胖婶儿能生男娃的!对胖婶儿失望透顶的婆婆,开始撺掇光伟与胖婶儿分手,希望能为其生一孙子!
不过光伟也是一个有情义的人,再说他与胖婶儿的感情甚好,没有按照老娘的意思去做,不过,两人也无法继续在家中立足,婆媳的关系太紧张了!这个时候,按照光伟的条件,村里无论如何是无法再为他批出一块儿宅基地了,也就是说,胖婶儿一家,是无法与父母分开另过的。这个时候,却是董明的爷爷帮到了胖婶儿一家,董明的爷爷从小的时候,就是带着光伟的父亲玩儿大的,他的话,在光伟父亲那边儿份量极大,劝说了光伟父母不要拆开这小两口。随后,董明的爷爷又求到了自己的堂兄弟,求了什么事情呢?原来,董家沟子的主街,是东西走向,但并不是正东正西的街道,从东到西,有些偏南的趋势,而农村盖房子,都讲究南北走向,这就造成了主街北侧,当初董明爷爷的堂弟院子,在临街的位置,有一处约五十来平方的三角空地。按照村里人的习惯,这处地方,虽是村中土地,可使用权却属于董明爷爷的堂弟家中。董明爷爷与光伟父亲一道,先是求了这户人家,出让了这处地方,然后又求到了村长头上,两方终于同意这处地方归光伟小两口使用。这样一来,光伟利用了这处地方,盖出了两间小屋,里间住人,外间就做为了小卖铺!
说来也怪了,自从胖婶儿一家搬出另过之后,原本紧张的婆媳关系,反而得到了缓解,但已经获得自由的小两口,却是说啥也不肯再次搬回家中,毕竟在这里住的话,光伟可以到外面打打零工,胖婶儿守着一处小卖铺,也能有一个稳定的生活来源。由于这种过往,胖婶儿一家,自是与董明一家关系处得不错,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胖婶儿就以董明的丈母娘自居。董明从小就是一个木讷憨憨的性子,家人都认为这么一个呆孩子能有人看得中,也算好事,自是也无人阻止,这才有了这么一层丈母娘的叫法。实际上来说,这种半玩笑半当真的关系,一旦时间长了,极易获得村里人认可,等到董明长大之后,这种关系还真是不容易打破。
虽说董明现在能说些简单的话了,但“丈母娘”三个字,他实在是没有练习过,他可不会让没有经过练习的话语从自己的口中讲出,因而,董老怪物对着胖婶儿露出一个极为呆萌的笑,然后道,“嘻嘻,老师对我们说过,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学习!”得,那位他还未见过的董开河老师,直接就被董明扔出来当了挡箭牌,而这位董老师到底有没有说过这句话呢?董明不清楚,但他妹子却经常说,她们的老师经常会对她们这样讲,呃,槐树岭村小学老师经常说的话,想必,自家的老师,也会经常这么讲吧?
“哎,开河大哥当好他的老师就行了,怎么还教孩子这些东西?”胖婶儿不满意地道,她哪里知道,董明这是偷换了一个概念,他扔出来这么一句谁也不能说是错的话,就把胖婶儿的注意力给转移到了那位开河老师的身上。原本以胖婶儿的年龄来说,不太容易中招,可有那句话说得好,关心则乱,她实际上是真的希望认下董明这个女婿的,她觉得,董明性子老实,家人也都和善,自家莺儿嫁到这种人家后,才不会像自己那般受到欺负!至于说董明性子木讷,胖婶儿倒也不嫌,孩子长大后自然会好起来的,木讷,不也是老实的一种表现吗?她却是不知道,现在这个董明幼小的身躯内,却是隐藏着一个老怪物的心灵!
“那我上学去了,再见!”抓住时机的董明,不会再给胖婶儿说话的机会,赶忙跟在大喇子的身后,向着学校走去。
还好,由于村子里面的年轻人,基本都外出打工,村里人很少,此时的时间又比较早,学校离董明的家又实在是近,两人没有再遇到其他打招呼的人,走了约五分钟的时间,就来到了学校的所在。董家沟子小学,说是小学,实际上就是从村委的五间房内划出来的一间,看着这处老旧的村委,屋顶上的瓦间都长出了长长的茅草。破房子那些还算基本完整的窗子,昭示着这处房子还残存着一些人气。但村委这里,确实平时没有什么人过来,除了那处开着门,充当教室的房间。
大概观察了一番,董明发现,学校的房子在村委的最西头,紧邻学校的那两间屋,窗子用木板钉着,应该是杂物间之类,最东边的两间,玻璃窗看着还算明亮,估计在这里,才会是村子偶尔处理事务的所在。观察四周情况的同时,董明没有拉远与大喇子的距离,因为,他进入教室后还有一个情况需要搞清楚,那就是他应该坐在哪里!
还好,这件事情没有让他烦心,因为他刚刚进入教室后,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七八个年岁各异的孩童,而大喇子坐下去的那处长条凳的右侧,明显发现了厚重的灰尘,这里应该是自己的坐位了,董明踏实了。课桌实际上也算是个长条凳,只是大些的条凳,没办法,这就是董家沟子小学的条件。
“还不快点儿坐下,老师一会儿就来了,他今天应该会劝你降级呢!”不知道出于好心还是其他,大喇子对董明道。像他们这么大的孩子,还真是没有卫生意识,可董明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条件可以简单,但不弄干净就让他坐下,他可是做不到!
抹布很好找,讲台上面就有一块儿,上面沾满了粉笔的沫子,看来,老师会经常用到这块儿布擦拭黑板。简陋的教室之内,董明也找不出第二块儿布出来,无奈,只得到讲台上面,将这块儿布拿到了手中,随后,清洁起了自己的桌椅。
哎,教室里也没有水,董明皱着眉头,擦了几下之后,看着桌椅的灰尘被粉笔沫取代,没有办法的他,也只好将这块儿布放回原位,再用手清洁了一下桌凳,这才施施然坐下。
“董明来了啊,身子都养好了?”忽然间,一个稍显尖锐的成年男音在教室中响起,孩童们之间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董明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不修边幅的三十多岁大叔,一拐一拐地步入了教室,明显右腿有些问题。这人面庞清瘦,一头稍长的立发,显得有些蓬乱,眉毛和胡子都有些重,一件蓝布上衣,许多地方都打了褶子,下身是件同样颜色的裤子,脚上穿着一双胶皮鞋!
不用问,这位自然就应该是这里面的老师——董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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