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宫中的河道边走廊上，嫩绿的柳叶枝头舒展，细小微微的凉风吹着走廊上垂下的雪白花藤，极小的花瓣轻盈地乱飞，落着新雪一般，还甜丝丝的，似蜜似清酒，把人所有的疲累都哄睡。
李涵华眉眼也是惬意的，耐心地对阮清解释着。
“西北莽国是咱们平常对那群野蛮人的称呼，咱们与他们语言不通，”李涵华发出了一段古怪的拗口音节，而后道，“这就是他们的国家名字，翻译成大周语就是茫原之境。”
宫中教习的女夫子皆是有名望的贵妇人，阮清往日学的不过就是些诗词书画，难得听到这些。
她所知道的也不过就是大周周边有两个强大国家，而且都对大周心怀恶意罢了。
所以阮清听得极为认真，一双杏眼温柔真挚地望着李涵华，时不时点头。
哪怕不发一言，但是她眼中的渴望是那般明显，多了些她这年纪本就该有的好奇，雏鸟一般。
李涵华笑了笑，骨子里就向往激昂凶险的他是不喜欢现在这种温和宁静的气氛的。
但是，李涵华微微偏首看着小步跟着自己身后的小公主，原本空落落的心被什么填满。
其实，很好的，这样的生活他能过上千年万年也不腻。
最吝啬的财主的幸福是埋着金币死去，最贪婪的巨龙的幸福是迷路在自己的宝藏里，而他，就是和女儿在一起。
可是这样简单的愿望却总是有人要破坏。
李涵华眼中
掠过一丝阴暗。
好好和亲不行吗？非要弄那些暗地里的勾当，自找死路。
关于敌国这次来他有他的计划，不过那计划太残忍，他并不打算告诉小公主。就如同他早就选好了和亲人选却也一直没告诉小公主一样。
他希望自己的小公主能一辈子活在水晶世界中，没有任何美好在她面前易碎，她可以奢望世间所有不可能，哪怕太阳灼热，星星太高，月亮太冷。
他对便宜儿子便宜女儿们确实是希望他们成器，但是对阮清不一样！
他就想她好好活在自己身边！从来都是。
李涵华心头弥漫上雾霾般的阴沉，心都被乌云压得沉甸甸的，却还是能对着阮清露出一个如同头顶上白玉藤花一样美好的笑。
李涵华缓缓道：“茫原之境大部分地域都是草原，还有高山，一眼望过去茫茫一片。清儿可能会喜欢他们那养出的骏马，那些马跑起来的时候像风一样，这次献降他们也是带了一批马过来的，到时候都送给清儿，父皇早在南山那边的猎场旁为清儿准备了一个马场，到了狩猎的时候，清儿可以每天都换一匹骑。”
骑马？阮清的眼都微亮了些，她虽然每年狩猎的时候都因为害怕受伤而只在营地旁边晃悠，但是她的马术还是不错的。
就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红马。
若是有红骏马配阿阳定是好看的，她记得阿阳正好有一件红盔甲，只是他嫌弃太亮眼而一
直不肯穿。
若是父皇真送了自己红骏马，到时候她一定得催着阿阳穿他那件红的配。
阮清压根就没想李涵华会真送她所有，不过觉得一两匹还是有可能的。
但是阮清露出的欢喜已经足够李涵华欣慰了。
果然，那些话题太过沉重，还是这种小女孩的话题更能让小公主喜欢。
早得知西北莽国这次过来还会带上他们那特有的彩色宝石的李涵华带笑神秘地问道：“不知道清儿喜欢什么颜色？”
他知道小公主喜欢浅色，但是把握不准小公主到底最喜欢什么。现在问问，到时候好先把小公主喜欢的颜色留下来为她打造几套头面送给她，小公主肯定惊喜。
李涵华私心里倒是都想留给小公主，但是小公主想必不愿意要。毕竟骏马只是放在马场，而首饰是要日日戴出去张扬的。
阮清还以为李涵华这时候仍旧在谈骏马，道：“什么颜色都好，若是红色的骏马多，还望父皇赐我一匹。”
阮清知道自己不该提这要求，太过贪心，但是她又真的太过渴望有一匹红色的骏马能够送给谭沐阳。
阿阳送给她红色的玉佩，她正好回一匹红色的骏马，恰恰相称。
李涵华带着打趣回：“好，当然好，到时候把最艳丽的那匹红马留给你，清儿想送谁现在就可以先去说啦。”
李涵华眼中了然又温柔宽和，不见丁点幽深阴郁。
心却被什么东西扯紧。
目光在看到不远处
巡逻的某人时，悄悄变成了厌恶。
看吧，这种美好的时候，总是有恶心的东西暗中窥视。
他送给小公主的东西，小公主却想着送给别人。李涵华是绝不会怪小公主，只是嫌弃死了那个要被小公主送礼的猪崽。
阮清垂首不语，似是羞涩，心却慌张地皱成一团。
完了，她太过得意忘形，居然忘记自己对外一向都是表现得不喜欢太过鲜艳的颜色，估计是这般才被父皇看出。
明明她一直都反复提醒过自己，不能在父皇面前露出丁点自己与阿阳要好的行迹。
阮清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河面上映出的白玉藤花倒影。
是这花香！
这花闻着怕是有解忧宽心的作用，所以让她更容易说出真实的想法。
可现在该怎么挽回？
阮清下意识想到了之前在侧殿七公主通红着脸说水景铄的模样。
阮清口不由心，却说得格外真诚又羞怯：“嗯……回……回去就同他说，他穿的那般浅淡，若是，若是有一匹赤红的骏马，一定更显得他如明月朗朗，清风盈盈。”
一时间，阮清都顾不得想这话传到珍华耳中，珍华会如何气恼了。
李涵华看着不远处明显耳力绝佳，气得面目血红的某人，怕是世上最好的红骏马也红不过某人的厚脸皮了。
李涵华笑得意味不明又非常痛快，道：“只要清儿喜欢就好。”
李涵华之前看得分明，小公主是为谭沐阳要的马，却不知为何忽然神来
一笔夸奖起了水景铄那小子。
刚刚他还在想，就不该暗中让人把谭沐阳引过来。
没想到啊！峰回路转。
虽然李涵华心中也有失落，怕是小公主不相信自己才不说真心话。
可瞧瞧那气恼地只做看不见他们父女俩背身就走的谭沐阳，李涵华心中那个欢喜啊！
简直就是枯木逢春，惊喜！痛快！
而恰巧转身也看见谭沐阳背影的阮清虽然依旧面上带笑，心却沉了下去。
阿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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