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崖底重新上去,再赶到青莲父母的墓前,已是晌午时候。
从墓碑看来,年代已久,不像作伪。
扫墓过后,陆靖庭单独交代了心腹去调查墓中之人的一切生平。
从昨日早晨直至此刻,陆靖庭与青莲皆是粒米未进,男子尚且能忍,但换做是女子,已经是熬到极致了。
青莲也意识到了自己开始神志不清,她有意行至陆靖庭面前,气息虚弱道:“侯爷,这次……这次当真要多谢你……”
青莲正想利用这个机会与陆靖庭接近,再者,她的身子也着实是熬不下去了,除却挨饿受冻,这一路也担惊受怕,唯恐被陆靖庭看出端倪。
说完这句话,青莲往陆靖庭怀里栽了进去。
恰在这时,魏琉璃咳了一声,“咳!”
陆靖庭从未对青莲动过心,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还没抬她进门。
出于本能,他自然是要扶住面前昏厥之人。
因为对他而言,青莲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他并没有将青莲视作女子。
然而,此时此刻,魏琉璃的咳嗽声如同催命符咒,及时制止了陆靖庭的一切动作。男人的双臂僵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青莲就那样“昏倒”在了他脚下。
突然而至的坠落感,以及身上传来的钝痛,令得青莲差一点尖叫出声。
怎么会……这样?!
众人,“……”
只见侯爷堪堪站在原地,任由未过门的妾室倒地,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却是目光望向了侯夫人。
而侯夫人身上裹着一件男子披风,似是正在生气,瞪了侯爷几眼,转身迈入马车。
小手掀开帘子的动作亦是果断拒绝,还带着几丝力道与洒脱。
这……
众人默默不做声,目光不知该往哪里看才合适,索性望向青山绿水。
陆靖庭暗暗长叹一声。
他这是怎么了?
就因魏氏一声咳嗽,他就束手束脚了?
陆靖庭无端懊恼,低喝一声,“来人,把青莲姑娘抱上马车!”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青莲姑娘日后就是侯爷的女人,谁敢轻易抱啊。
见无人动作,陆靖庭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去,随便指着一个护院,“就你!”
被指到的男子身子一僵。
奈何侯爷下令,他只能照做。
此时的青莲内心百感交集,同时也懊恼悔恨。
她是想对陆靖庭投怀送抱,但万没想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等到青莲被送上马车,那护院放下的动作甚是粗鲁,几乎像是摆脱烫手的山芋,直接将她扔下。
青莲,“……!!!”
魏琉璃看了一眼“昏迷”的青莲,她知这女子歹毒,心思甚重,她暂时拿青莲没办法,但趁着对方昏迷,她还是可以解解气的,遂抬脚踢了上去。
青莲,“……!!!”她一定会报仇!
车帘放下之际,这一幕恰好被陆靖庭看见了。
陆靖庭阴沉了数日的眉目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好转。
他剑眉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竟莫名觉得魏琉璃有些可人……
*
回程还算顺利,并未遇到危机。
陆靖庭刚下马背,心腹上前,以仅他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侯爷,咱们的人已经跟踪出去,不出意外,定能找到金箔细作在漠北的老巢。”
陆靖庭点头,神色肃重的望向了马车,这时魏琉璃掀开车帘,兀自下车,青莲还躺在车厢内。
魏琉璃的目光也望了过来,两人刚刚对视上,她又移开视线,似乎一眼不想多看男人。
陆靖庭,“……”她还在生气?
他不甚明白,魏氏的心胸怎么又变小了。
陆靖庭看着魏琉璃头也不回的入府,且身上还裹着二弟的披风,男人胸膛微微起伏,沉声吩咐,“叫几个婆子过来,把青莲姑娘扶入房,好生照顾着。”
言罢,他径直入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侯爷对未过门的妾室尤为关照。
但陆无颜方才目睹一切,他从未见过兄长如此这般心神不宁过。
并非是为了青莲,而是因长嫂而起。
陆无颜无言以对,他还从不敢想象,兄长会为任何一个女子而情绪波动。
他默了默,心头掠过一丝古怪。
*
陆靖庭处理完军务已经是傍晚时分。
漠北的落日西沉的格外迟。
大片橘色微光笼罩在整个永宁侯府上方,苍穹之下,皆是浮光。
老太君有请,陆靖庭将此行的一切说了一遍。
闻言后,老人家.沉.吟.了一声,“真是没想到,青莲竟真是细作,现在细一想,我老婆子心头一阵胆寒,倘若没有发现她的真面目,可那真是后果不堪设想啊!这次多亏了魏氏误打误撞,若非是她跟踪青莲,又被金箔太子抓了,咱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察觉到青莲的可疑之处。”
老太君是个讲理之人,爱憎分明。
陆靖庭一手摸索着杯盏,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
“老大?”老太君唤了一声。
陆靖庭回过神,立刻恢复常态,“祖母说的是,此前都怪孙儿大意了。”
老太君狐疑,总觉得陆靖庭不对劲,又问,“那……几年前青莲究竟是否救过你?她又到底有没有为你失去过清白?”
青莲是细作,早年就开始处心积虑。
那么,之前的种种都很可疑了。
陆靖庭答道,“孙儿正在彻查,眼下看来,一切八成都是她演出来的。”
说实话,这一刻的陆靖庭如释重负。
他不喜欢亏欠任何人的。
既不欠青莲,那就谈不上责任,也就用不着纳她了。
不知道魏氏以后得知真相,她会不会高兴……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陆靖庭立刻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他为何要讨她欢心?
大可不必!
*
从善秋堂出来,陆靖庭往自己的别苑走。
陆家三位公子的三座别苑是紧挨着的,陆靖庭虽然成婚,但从未准备过大婚事宜,一切还是照旧,只是在后宅另辟了一座蔷薇苑给魏琉璃。
迎面撞见一人,是蔷薇苑的赵嬷嬷。
陆靖庭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对魏琉璃身边的人也甚是在意,一眼就认出。
赵嬷嬷,“侯爷。”
陆靖庭淡淡应了一声,以为赵嬷嬷是来见他的,“嗯,何事?”
那小女子是忍不住了,主动来服软了吧。
呵呵……她也不过如此。
陆靖庭的内心悄然无声的开出了无数朵小白花儿,那些小百花随着清风摇曳,煞是快活。
赵嬷嬷没想到会碰见陆靖庭,她只好如实道:“侯爷,老奴是来见二公子的,这件披风本属于二公子,小姐让我给二公子送来。”
陆靖庭,“……”
男人这才留意到了赵嬷嬷手中的披风。
这披风本来没什么不同之处,陆家的男子皆有,但令人惹眼之处在于,那披风的前襟上绣了一只雪白色兔头。看样子像是刚刚绣上去不久。
呵呵……还真是赶工了。
陆靖庭觉得这兔头眼熟,但也没有多问……毕竟,赵嬷嬷又不是来找他的。
陆靖庭直接走开,神色冷漠。
赵嬷嬷,“……”侯爷不好相处啊,当真是难为她家小姐了。
*
陆靖庭心神不宁,在院子里舞了一会剑。
他此前布的局,现在就静等收网了。
越是等待的过程,越是不能大意。
可他却总时不时想到蔷薇苑那边。
有一桩事,搁在他心头实在难受。
魏琉璃心里的人是太子,不久之前还抗婚跳河自尽,可见她是有多么排斥这场婚事。
然而,昨日种种,她又分明是在吃醋……
“谁?!”
陆靖庭感觉到身后有动静,转身直接刺了过去。
阿缘吓得嘴巴大张,他提着一篮子新鲜梅子,哆嗦道:“侯、侯爷是小的啊!”
岂会有人敢闯入侯爷的院子?
阿缘不明白,侯爷为甚会这般一惊一乍。
阿缘不想死,立刻又说,“侯爷,这是庄子里刚刚送来的梅子,侯爷和老太君,还有二夫人那边先各分了一篮子。”
陆靖庭脱口而出,“蔷薇苑那边可有?”
一语毕,他猛然惊觉这话似有不妥,立刻改了措辞,“我是说……六妹妹那里不可怠慢了。”
六小姐眼下继续住在蔷薇苑,这是阖府上下皆知的事。
阿缘挠挠头,“蔷薇苑那头,还没送过去呢。小的一会就去送。”
陆靖庭叫住了他,“不必了,本侯亲自去吧。”
他不喜酸甜之物,索性直接接过阿缘手里的梅子,大步往蔷薇苑迈去。
*
魏琉璃刚刚沐浴过,残阳余晖落在庭院中,她生的娇气,惧寒又怕热,本以为都这个时辰了,蔷薇苑不会来人。
故此,身上只穿着一件粉色中衣,刚刚洗过的墨发用玉扣固定在身后,她正带着两名婢女收拾晾晒过的花瓣。
陆靖庭行至院门处,目光直接落在了她身上,陡然心生一种岁月静好的美感。
“侯爷。”
院中婢女福身行礼。
魏琉璃转过身,就看见陆靖庭已经站在她身后。
男人高大的身影挡去了夕阳余晖,他手中提着一篮子梅子,看上去有些不和谐。
毕竟……
在所有人看来,陆靖庭的手是用来拿剑的。
魏琉璃的心陡然一跳。
她气他,但心里还是有他。
“夫君怎么来我这里?青莲姑娘昏倒了,也不知此时醒没醒?”魏琉璃的话,酸不溜秋。
陆靖庭不是一个傻子,他虽不曾有过任何男女之间的经验,但也听得出来,魏琉璃醋意大发。
男人心头莫名畅快、苏爽。
宛若是在校场大.汗.淋.漓.了一场。
然而,下一刻,他的目光落在了魏琉璃中衣的领口上,那上面也有一只白色兔头,和方才在披风上所见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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