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发酵不过短短两日, 夜深时分,山下浩浩荡荡来了一批人, 是各地闻讯赶来的宗师长老前来兴师问罪了?。
顾怀曲始终没有醒,让清殿的各个弟子被禁足在寝房内,江应峰为保他们的安全,不准他们出去,唯独郁承期变成了?猫,趁着?夜色天黑, 溜到了宗门附近。
这次各宗的阵仗极大,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众人对此事极为重视,要求山海极巅必须在今日给出一个交待。
顾怀曲是让清仙尊, 又是仙主之后, 他的身份特殊,问题暂且难以定论,但那些弟子可不同——不出意外,这些人是想给让清殿的所有弟子定个死罪!
果不其然。
对方站在前殿之中,俨然不见半分?友善, 态度强硬地开口道:“江宗主, 别来无恙。”
“我等今日前来, 只为一件事——你宗中让清殿的弟子, 如今在何处?打算何时处死?”
江应峰眉心一跳, 闻言面色发沉。
他们山海极巅乃仙界第一大宗,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来指指点点?这群人不请自来,根本坏了规矩。
他冷着脸,掷地有声道:“我何时说过处死?”
“你们可知,这些弟子原本就生于仙族, 只因受魔族所害,才会被种下魔核,又不是误入歧途!他们也是可怜之人,难道尔等想一句话就要了?他们的性命?当初顾仙师便是出于怜悯之心,一心想要替他们消除魔核,你们如今要求,可尊重过顾仙师的意见?”
有人立刻冷笑了?声,插话道:“那敢问江宗主,顾仙师可将那些魔核消除了吗?”
“不是我等刻意刁难,而是这么多年,顾仙师依旧留着?这些祸患,居心究竟为何?怎么能不让众人生疑?”
一有人提出异议,四周又立马有人厉声跟随:“就是。他虽是仙主血脉,可谁知他有没有仙主之能?经此一事,还让我等谈何信任!不然叫顾仙师出来,亲自说清楚!”
“不错,顾仙师何在?让他亲自来说!”
此次前来的宗门,多数与山海极巅有过几分?过节,多年来与山海极巅貌合而神离,这次仗着?山海极巅理亏,有意想要压他们一头。
江应峰不耐与这些人纠缠,额角突突直跳,强忍微愠道:“顾仙师身体抱恙,无?法?与诸位见面,诸位不如改日再来!”
为首的大宗长老面带冷笑,显然不信。
“身体抱恙?既然顾仙师不肯交代实情?,那也不必多说,将人交出来罢!按照仙界的规矩,魔界余孽必须处死,江宗主,还望你秉公办事,千万莫要徇私!”
“何来的魔界余孽?”
江应峰听此一言,不禁愠怒,这些人是想往山海极巅身上泼脏水!
“那些弟子,皆是正经仙界人家的孩子,当年帝尊经棠为了一己私欲,才将他们祸害至此!怎么长老一句话,就将他们变成了?魔界余孽?”
周围的山海极巅弟子同样感到愤然,站在他身后,不悦地附和道:
“就是!几位师兄师姐身世清白,修的也是仙道!怎么能算魔界之人?”
那位大宗长老置若罔闻,冷哼了声,面露冷漠,不疾不徐地捻着胡须,缓缓道:“江宗主,非要我将话说明白吗?”
“就算我等将那几名弟子当成仙界之人,那也是出于怜悯之心。可事实是,在他们被种下魔核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成了?经棠的傀儡、魔族的余孽!”
“江宗主,魔核究竟能不能除尽,你心中应该早有定数,别再自欺欺人。老朽奉劝你,还是趁早斩草除根,以免……”
“荒谬!”
不等他说完,江应峰已然胸中涨火,厉声打断。
“陈长老,我念在你是长辈,不愿与你争辩。但我山海极巅做事,自有我山海极巅的规矩,倘若今日诸位前来,是想好言相劝,那江某在此谢过各位。但若是想插手我宗门之事……”
他怒一甩袖:“奉劝诸位,趁早离开,江某恕不远送!”
江应峰平日性情温和,极少动怒,四周的弟子们见宗主如此维护宗门,也纷纷神情?愤然,被激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无?泽长老同样冷肃道:“宗主说得不错,此事山海极巅自能解决,无?需外人置喙!”
身后有弟子也忍不住开了?口:“没错,何况事情?是出在顾仙师身上……顾仙师向来秉持道义,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他平日的所作所为,我宗中弟子都
看在眼里,我们都相信顾仙师!”
他这么一说,一旁的弟子纷纷按捺不住与之附和:“对!顾仙师为仙界做了?多少事,世人岂会不知?他的决定不会有错。”
“顾仙师本就威名在外,如今更是仙主之后,难道他多年以来的作为,还不足以证明一切?除非居心叵测,否则谁会因为这一件事就怀疑他叛门!”
周围的弟子纷纷嚷起,替顾怀曲辩护,面对这些找上门指指点点的宗门,心中更是气愤难平!
郁承期以猫形隐藏在窗下的暗处,竖着?尾巴静静听着,两颗琉璃珠般的竖瞳发着浅淡的亮光。
他早知道顾怀曲的名声不坏,却没想到,顾怀曲在这些弟子眼中竟好成这样。
吵嚷声半晌没有消停,殿内气氛愈发焦灼。
对方不肯离去,与山海极巅争执不下,各有各的脸面,谁也不肯退让。
就在这时候,那大宗长老又站出一步,眯了眯眸,嗓音苍老,缓缓开口道:
“江宗主。”
“这些魔界余孽,必须要除。”
他直直地对上江应峰的视线,那双眼尾布满褶皱,目光仍旧精锐泛光,犹如一柄将人刺穿的锋刃。
四周的弟子们受他周身的威压影响,降了?音量,不禁将视线投过来。
江应峰只是冷肃地盯着他。
“当年的经棠是何脾性,江宗主应该有所耳闻。”长老语气沉缓,仿佛志在必得,“经棠与仙主针锋相对,事事攀比,如今仙主血脉既已公之于众,江宗主又怎敢保证,经棠当年……没有留下血脉呢?”
在场有人被惊了?一瞬,倒抽了口凉气。
众人一时静默下来,在心底盘算着?这句话的可能性。
大宗长老嗓音沧桑,眸中精光细碎的看?着?江应峰,缓缓道:“仅仅是顾仙师,他的修为如今就已然独步天下,与当年的仙主无异。”
“倘若这世上真的还存在帝尊血脉,那便同样是第二个经棠。”
“如今仙主血脉现世,帝尊血脉还会远么?江宗主,你要想明白……”
“这些余孽在你宗中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他们在你宗中,第一个毁的便是你山海极巅。”他沉声苍郁道,“经棠当年为何种下这些魔核,这些余孽,
又将有何用处?江宗主,老朽相信你是明事理之人……既然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罢。”
他声音犹如古寺沉钟,令人振聋发聩,耳畔嗡嗡作响。
殿内蓦然沉寂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再出声。
郁承期浸满寒意的眼眸沉了?沉。
盯着江应峰那张阴寒沉默的脸,见他久久不应,大约已经无?言,周围也无?人再替顾怀曲辩护,眸子阴冷地眯了眯,转身融入黑暗,走了。
……
他该好好为自己接下来的退路考虑了?。
如今他的仙核没了?,魔核也没成,一旦体内的灵力恢复至顶峰,离开山海极巅,就等于失去了一块提供养分的风水宝地,他很可能会死。
……所以还有哪里能代替山海极巅呢?
魔界?
郁承期一边阴沉地思忖着?,一边向让清殿的方向而去。顾怀曲到现在为止还没醒,若是醒了?,说不定局势还能所有改变。
今夜的让清殿四周一如既往冷清。
就连往常负责清扫的随侍弟子也不见了?身影,夜风寂寂,凉薄的月色浅浅勾勒出大殿的轮廓,殿外几盏清冷的火光,反而平添几分?幽静。
郁承期和往常一样,用猫形顺着窗缝挤进去。
殿内漆黑一片,没有点灯,肉垫轻盈地落到地上,屋里的人也没有半点反应。
郁承期本以为顾怀曲还没有醒。
可有了?上次的经历,他每次来都习惯了保持敏锐,近乎就在落地的下一刻,立时察觉到——
屋里没有人!
顾怀曲又去了?哪里?
郁承期莫名感到不妙,近乎有着?某种尖锐的直觉,立刻变回人形,径直走向那道暗门——
那是当年他囚困顾怀曲的地方,藏着顾怀曲那日极力掩藏的秘密。他轻车熟路地打开机关,厚实沉重的暗门隆隆挪开,快步走向通往地下的甬道。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年他发现这间暗室的时候其实就有所怀疑,那间暗室里空空荡荡,除了清幽的烛火以外,一无?所有……
顾怀曲究竟拿它来做什?么?!
靴底踏过石阶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
推开暗室的门,郁承期蓦然变色。
暗室里昏黑阴冷,空无一人。
可原本应该四
面封闭的石墙,此时却有一面形状异样,泛着?几近透明的湖蓝色纹路,纵横交织,犹如一道没有实质的门!
顾怀曲不愧是顾怀曲。
当年整整一个月,他竟都没有发现这里还隐藏了另一间暗室!
果真是极顶宗师,他可当真小瞧了他。
郁承期疾步走向那道湖蓝色的隐秘阵法,仿佛一线之隔,鞋靴穿透了墙壁,阵纹隐隐浮于他的衣袍,一步踏入了前所未见的地界。
浓烈的魔气瞬间扑面而来!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气息刺激了?他的感知。
只一眼,他便看到了顾怀曲的身影,此刻正背对着他,身形清瘦冷傲,却失了?往日的骄矜之态,纤瘦的肩膀在微微发颤,好似竭力隐忍,将人平添了几分?虚弱。
空气里漂浮着难以忽视的腥气,那是鲜血的味道!
灼烫汹涌的光影下,那道身影回?过了?头,冷峻的脸毫无?血色,苍薄如纸。
一阵强烈搏动、甚至可以称之为怒气的情?绪瞬间在郁承期胸口激起!
他面容阴寒扭曲,终于撞见了?这道石破天惊的秘密,俊美冷峭的脸在灼热错综的光下明暗难分,压着?满腔怒火,冷笑了?声,眉眼阴郁低沉,从牙缝里挤出了句:
“师尊……总算抓到你的尾巴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今天有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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