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轻候这才?满意了, 敛起那副糟心表情,媚眼一挑, 掩面朝他笑起来:“属下就知道您最英明啦!尊上一?言九鼎,属下就等着您的好消息,等时机一到呀,属下必定响炮鸣锣、风风光光的前?来接您!”
郁承期:“……”
他懒得搭腔,面无表情,自顾自地回想道:“你今日来得正好, 本尊有件事要问你。”
“尊上请说。”
“经棠和吟风究竟是什么关系?”
“……”贺轻候一?顿,笑吟吟地弯起眸,“自然是苦大仇深的关系。”
“可本尊在境中看到的,好像不止这么回事。”
贺轻候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尊上看?到了什么?”
没等郁承期说什么, 他晃了晃扇子?, 紧跟着解释道:“其实,早在多年前,吟风与经棠也曾和平相处过一?段时日,那时他们修为尚未圆满,但两人之间的情义属实没有多少, 否则何至于闹到后来那般地步呢?”
“我贺家三代为帝尊效力, 可从没听说他们之间如何如何……尊上可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郁承期略微挑眉, 道:“倒也没什么。”
他看?贺轻侯这副样子, 怕是也吐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没有多说,也没再继续问,好整以暇地垂眸倒了杯茶,淡道:“你今日来有何事?”
贺轻候清了清嗓子?:“属下今日是专程来向尊上禀告的。”
“先?前?在仙界暗中售卖的那批魔兽,属下已经派人已经处理了, 可惜背后之人隐藏得极深,尚未抓到证据。倒是尊上之前?让属下去找那个潜伏在山海极巅的眼线,属下已经找到了,人就在尊上身边。”
“那人是敬山君安插的。”
贺轻侯道。
“敬山君安插眼线,却不告知尊上,在属下看?来实乃监视,欺下瞒上,想必没安什么好心!属下猜测,这眼线与魔兽之事一?定脱不了干系,您的血,极可能就是此人偷出来的。”
他面露不悦,说起此事,便不得不提一?提这位同僚的小话,折扇一?合,哼声道:“这敬山君,平日就无?法无?天,目无法纪。依属下之见,他定然是担心尊上回了
魔宫,我便会得宠得权,进?而贺家会踩在他头上耀武扬威,他忌惮于属下,所以才想出这么一?招,想挑拨仙界与魔界的关系!一?旦两界发兵,他得了军功,那在尊上面前的地位可就了不得了!嘁……真是好不要脸!”
贺轻候骂骂咧咧的啐了声,颇像个吹枕边风的奸妃,委屈嗔怨道:“尊上,您可千万谨慎呀!”
郁承期面露鄙夷,并没有接他的话。
思忖了片刻,凉凉地看向他:“所以……那个眼线,究竟是谁?”
……
从飞花城到山海极巅的距离,并没有魏雪轻说得那么夸张,御剑而行,至多一?个时辰就能回去。
郁承期到达宗中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秋风寂寂,夜深人静。
让清殿那帮弟子?们的酒席刚散不久。
两个小师弟早早睡下了,楚也喝得酩酊大醉,呼噜声响亮如雷鸣,大师兄韩城的房里还点着灯,不知在干什么。
郁承期方才一?时兴起,从路边的小摊子?拎了几串鞭炮回来,没什么用,就图个喜庆,跟他今晚的心情相当应景。
他没急着回房睡觉,而是径直去了让清殿,将顾怀曲拽出来。
顾仙师当然还在生气,但架不住郁承期厚颜无?耻,硬说要拉他出来放花灯。他方才本来都要睡下了,浑身只穿了雪白软绸的里衣,被拽得太急,出来的时候只匆匆忙忙披了件外袍。
在玄字号——也就是弟子?们的寝处附近,有条清澈的溪流,流水淙淙,蜿蜒直山下,溪边有座八角亭,建得很高,但位置相对隐蔽,是宗中偷摸恩爱成双的弟子?们常来的地方。
此时因为天色太晚了,附近寂静无?人,郁承期便带着他来了这里。
郁承期对赏月有执念。
中秋本就是该坐在一起赏月的日子,他方才只顾着和顾怀曲吃喝玩乐了,还没有静下来好好赏过月呢,这怎么能行?
于是他便与顾仙师径直上了亭顶,在亭顶坐了下来。
他从乾坤囊里翻出了两盏花灯,递给顾怀曲一盏。
顾怀曲皱眉嫌弃,郁承期硬塞进?了他怀里:“这种日子许愿最灵啦,师尊不想试一?试吗?”
顾怀曲面色清清冷冷的,本想拒绝,郁承期却
已经自顾自转回了头,认真地垂下眸,用指尖凝起的细弱灵流,在花灯上写起字,边写还边想着,神情很是当真。
月色笼罩,将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脸侧衬得更加深刻好看?,轮廓泛着一?层薄薄的月白。
郁承期的长相很有欺骗性,尤其在他认真起来的时候,薄唇微微带起一?点弧度,低垂的黑眸里映着一?缕细碎微薄的月色,额边的几缕碎发,将那张脸衬得毫无攻击性,彻底陷入沉思一?般,沉沉地思忖着。
竟让面皮本就很薄的顾仙师……一时不知怎么拒绝他。
所以顾怀曲暂且忍了。
他垂眸看了眼怀里的花灯,抬手写下了短短一行字。
郁承期立刻停下,光明正大地偷看,尚未看清一?个字,花灯被某只瘦削玉白的手快速遮住,厉眸瞪过来:“看?什么!”
“……嗤。”
这都怕羞。
郁承期不屑一?顾。
不多时,两人将灯点燃了。
暖红的花灯随着夜里的微风被送至天上,向着一?轮圆月,飘飘晃晃,泛着明亮而显眼的暖色。
郁承期闲散放松地撑着手臂,一?条长腿踩着飞翘的亭角,下颚微仰,懒洋洋地看了一?会,偏过头来道:“师尊到底写了什么?”
顾怀曲不耐烦:“既然是许愿,说出来还如何灵验?”
郁承期道:“好。”
不说也罢,他也不甚在意。
秋夜的风有些?凉,吹起来却很舒服,天上的花灯渐渐飘得很远了,光影朦胧,仿佛要与月光融为一体。
两人之间气氛静默,只有徐徐微风吹来。
郁承期视线里是皎洁无?瑕的月,余光里有顾怀曲随风吹荡的几缕青丝。
他仰着头望了一?会儿,不知想着什么,忽然又百无聊赖了一?般,开口道:“顾怀曲,你说……你以后会娶妻生子?吗?”
顾怀曲沉默了一?下,冷漠道:“不关你的事。”
郁承期视线没从圆月上离开,径自嗤笑了声:“你最好不会,否则本尊生气了,后果会很严重。”
“……”
“你想呀,我以前对你那么好,可你居然忘恩负义,转头和别人好上了,还跟她开枝散叶、你侬我侬。本尊断不可能容忍,你说是不是?”
顾
怀曲闻言只觉得气恼,冷道:“那你待如何?”
郁承期眉角微挑,笑吟吟地看他:“当然是叫你们妻离子散,天人永隔啦,若是能让你的子?嗣也胎死腹中,那就更好了,也省得本尊气上心头,将他活活摔死,如此岂不是多了一?笔孽债?”
顾怀曲眉间蓦地添了几分冷怒。
指尖攥紧,抿唇冷然地盯着他,他忍了又?忍,本想置之不理,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问道:“郁承期……你是只对我如此,还是对谁都这样?”
郁承期道:“哪样?”
“……为所欲为,枉害人命。”
郁承期看?了他片刻,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认真的,半晌,倏然淡漠地笑了:“顾怀曲,你好像是真的蠢。”
“本尊心性恶劣,本性难改,这点我早跟你说过,人命在我眼里又?算得了什么?从前本尊恪守门规,是为了你,事到如今没这个必要了,谁还能管本尊?”
顾怀曲眉间动了动,双眉紧蹙,不说话了。
见他不言语,郁承期继续那个话题:“所以呀……你还是不要娶妻了,白白祸害一个姑娘。反正你这种人未必有人瞧得上眼,倒不如安分一?些?,别学人家春心萌动,做好你的仙主,不是也挺好的?”
顾怀曲神色默然沉郁,将头偏过去,没有理会。
郁承期不高兴了,拽他的袖子?:“说话呀。”
“听见没有?”
“怎么,你就非要娶那个人不可?”见顾怀曲始终不答,他脸色有些?沉了,眯了眯眸,“顾怀曲,本尊是该说你痴情还是骂你蠢呢?她到底是谁?”
“……假如有帝尊血脉的那个人是她,你也会像对我一?样,对待她吗?”
“……”
没有人答复。
郁承期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恩怨到底是无解。
薄薄的云雾遮住了半边月光,他没了赏月的心情,面色沉郁,从亭子?上跃下去,径直朝着寝房走。
没有人强留,顾怀曲自然也不在这里待了,同样从亭子上下来,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在回去的路上,刻意与郁承期保持了很长的距离。
他这幅爱搭不理的模样令郁承期极是窝火。
郁承期小肚鸡肠,又?报复心极重?,脸色极是不虞
,别扭地想了一?路,在快到寝房门口时,忽然想通了,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了事。
于是他顿住脚步,回过头,别有用心地看向顾怀曲。
顾怀曲眉头皱起来。
——若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他断然不想跟在郁承期后面。
郁承期指尖一?动,突然封住了他的灵力。
顾怀曲眉间拧紧,怒意愈深:“干什么?”
“中秋之夜,再送师尊最后一份礼物……”
郁承期冷笑了下,对他施了个短暂的定身术,导致顾仙师片刻之内无?法动弹,接着召出了乾坤囊。顾怀曲心头一紧,脸色不禁变了变,慌然不知他想做什么。
紧接着,他便看见一?道鲜红的色泽凭空而出,犹如一?条柔韧猩红的长龙,猛地闯入了他的眼!
——那是一串鞭炮。
郁承期点燃了鞭炮。
“……”
顾怀曲警觉又?茫然地看着他手里爆发出噼里啪啦红红火火的惊天巨响,在夜深人静的时分犹如横空劈雷,炸得人耳膜发疼,而后一个甩臂,伴随着完美的抛物线,径直丢上了附近的屋顶!
屋顶: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下一?刻,睡在这座屋内的人便被这震耳欲聋的炮声惊醒了,从酩酊大醉的梦中惊坐起!
暴怒的吼声隔窗飘出老远,伴随着鞭炮一同咆哮:“操***!!谁啊?!!”
“……”
顾怀曲一动不能动,面色有些?发青。
郁承期这才?满意了。
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唇,拍拍手上的灰,丢下烂摊子?,转身回房。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按照渣猫的性格,假如他跟师尊没有那些恩恩怨怨的话,师尊要娶妻生子,他大概率只会祝师尊幸福……
古代中秋没有放花灯的习俗,只有燃灯,就是大排面的那种燃灯,所以这个设定看成架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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