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军筑坝攻城,围三阙一,虽然北城看似没有太多的敌军,但王安知道五里或是十里之外,一定埋伏着一支劲敌。不过他现在完全不用去关心这支敌兵,估计等这支伏兵反应过来的时候,战事也该结束了。
当西城外两兵交战的喊杀声响起的时候,王安与八百宋骑都已在北城外整队完毕。
天色虽然暗黑一片。但这八百人中,起码有一半是对庐州城地形了如指掌的本地驻军,加上围着城外的那堵起伏不平的土坝,让王安完全不用考虑黑暗中的视线问题。而且,土坝之后,渐渐闪起的火光,开始在为他们指引了明确的方向。
蹄声渐起,八百骑分成两支箭形队列,一支直接冲向土坝后面蒙古汉军营帐,另一支则向西拐出百步距离的弧度,与其并行。
没有任何的犹豫与迟缓,王安领着马军直冲入营帐。
“杀——”数百人同时发出了一阵怒吼。
一声声惨叫响起,猝不及防的蒙古汉军,大部分正处于疲惫的睡眠状态。有些则正在观望西门处混乱的战事,根本未料到身后又来了一支更为凶猛的骑兵。
宋骑如龙入渊,搅出一片血雨。
土坝之后的营帐,瞬间崩溃。慌乱之中第一时间得以苟活的蒙古汉军,四散而逃。有些窜到了土坝之上,有些撞翻了拒马逃至护城河边,大多数则往西侧的次营逃去。可是没逃多远,另一支宋骑包抄而至,他们不紧不缓地兜住溃兵,往西城门方向回赶过去。
一个个营帐被踏破,一队队蒙古汉军被驱赶,人越挤越多,他们的力量却越来越弱,即便有少数努力地收队试图结阵抵抗,却被自己的溃兵一再地冲散。
土坝边的宋骑又分出两支队伍,一支拐入护城河边上,从北往南开始驱赶逃至这里的溃兵。另一支则开始一个土坝挨着一个土坝的点火、焚烧着架设在上面的投石机与弩砲。
夜空之中,如天降神笔,在庐州的西城之外,自北而南,画出一道蜿蜒的火龙。
王安率领的四百骑,全是忠义军部下,沿着最外围向南徐行。他并没有急着杀敌,只是将逃出来的蒙古军卒重新向土坝处驱赶。蒙军前营溃势已成,但王安并没有放松自己的注意力。
隐约之中,右侧有马蹄声传来,王安知道最关键的一战即将来临。
据宋军这些天的观察,大部分的蒙古人骑兵都随主帅驻扎在二十里之外的蜀山脚下,前营与次营中,只有保持五六百人的骑兵。但这支骑兵也不可小觑,全是由主帅察罕之子木花里统率的侍卫亲军。
西城门之外,已经有一部分蒙古骑兵与宋步卒接战,剩下的估计还有两三百骑,只有彻底击溃这支部队,今日才有可能赢得一战胜利。
王安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诸位,能否一血前耻,且看这战,有进无退,誓杀胡虏!”
“为寿春而战!”
“为樊将军而战!”
“为忠义军而战!”
这些从寿春中艰难逃生的忠义军残兵,与王安一样,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哇哇乱叫着,向蒙古骑兵直冲而去。
率领这支蒙古骑兵的是木花里帐下上百户塔塔,与察罕一样,他也唐兀儿人,原来算是西夏国民。在察罕随着成吉思汗南北征战时,塔塔就开始跟在察罕身边,深得其信任。自察罕之子木花里从军以后,他甘愿以上百户职位辅佐木花里。其实只要塔塔愿意独自领军的话,最少也是一个千户身份。
一出次营寨门,塔塔就觉得不对,宋军明显是分两路出动人马突袭。虽然如此,塔塔并没有太过担心,他先派出信使往蜀山主营求援,他估计只要坚持半个时辰,主营人马一到,再多几路的宋军都不在话下。
火光渐起,塔塔分出五十骑迎战北面宋军,自己率领剩下的一百多骑直扑西门而去。
王安等人,撞上的正是这五十骑蒙古骑兵。
天色未明,虽然土坝上燃起的火光让士卒能略微看清人影,但相对于蒙古人来说,这样的骑兵对战并不是他们所擅长的。
所谓知耻而后勇,忠义军士卒一个个嘶哑地吼叫着,在承受了五十骑蒙军第一波的弓箭之后,不管不顾,不躲不闪,直接就撞击过去。如惊涛拍岸,激出一卷卷的血光。
有些人来不及挥刀就被蒙军劈倒;有些身已中矢却依然催马狂奔;有些甚至直接腾空而起,扑向蒙古士兵,将其抱摔下马,而后被乱马一齐踩成肉泥。
这次冲撞,只有一个回合就结束了。蒙古五十骑全部被灭,宋军却付出了一百骑的代价。
王安抹了抹脸上不知道是己是敌的血迹,一提马缰,领着剩余的三百骑,略拐了个弯,尾随着塔塔,向西门方向杀去。
“不该分兵!”当塔塔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已经来不及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前营的汉军溃败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
土坝周围,到处是狂奔的蒙古汉军,他们身后则是在尾随追击的宋军步卒。
塔塔怒吼一声,紧跟在他身后的蒙古骑兵,一起发出长嚎,再不管眼前的士卒到底是蒙古汉军还是宋军。全体弯弓搭箭,箭矢如云,无差别向前方的战场上覆盖过去。
同时,铁蹄毫不停留践踏而过。三箭之后,便已冲至土坝处,身后留下无数残肢断肠,汉军的、宋军的,已经完全搅成一处。
看着土坝上燃起的火光,塔塔见到了正在土坝与护城河之间,与宋军苦战的另一支蒙古骑兵。
塔塔犹豫了一下,他可以不管战场上四处溃散的汉军,却必须去接应这一支骑兵,同时还得尽力阻止宋军继续燃烧土坝上的投石机。
战场上的犹豫是最坏的一种情绪,不管怎么样,哪怕是决定错了,也比犹豫不决更强。塔塔深知这个道理,马速不减,绕过坝口,冲进护城河沿岸。
遥遥的可以看见先前的那一支骑兵,已经停在南端,显然在等着自己过来,对身后的宋军步卒进行夹击。然而,那支骑兵之后,已经开始堆积着众多杂乱的蒙古汉军。
混乱的溃兵之中,一些宋卒五人一组,专门袭杀持有兵器的汉军,并驱使着他们向南溃逃。
乱军的最中间,是一百多个全身精甲的宋军具装步卒。
这种形势之下,只有尽快与前一支骑兵会合,才可能将突袭而至的宋军清理干净。
塔塔将队伍调整为并列站位,对着茫然无措的蒙古汉军怒吼道:“敢退者,杀!”
“敢退者,杀!”手下有些人用蹩脚的汉语一起怒吼着。
一部分溃卒在蒙古人与汉军将领的呼喝下,终于开始结成阵势。
此时在这一个狭窄区域之内,有近千的宋军,包括一百多的具装步卒。这些步卒在面对骑兵是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是当同样是步卒的蒙古汉军开始被组织起反攻时,他们就完全落于下风。
尤其是具装步卒,每个人身上单铠甲就有四五十斤重,时间一长,用不着宋军攻击,有些人自己都已经累得胳膊都抬不动,更无论杀敌。
但是,这近千的宋军,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他们结成一个个小圆阵,面对数倍于自己的蒙古汉军与骑兵,每个人都沉默不语,只是机械地挥刀砍杀。
包围圈迅速地缩小,塔塔却没有任何兴奋的感觉。
身后,又传来一阵鬼哭般的惨叫,慌乱之中充满着绝望。土坝上的火龙,已经越烧越旺,不时有蒙古汉军从土坝顶上滚落而下,带出一股股肉焦味。
塔塔脸色青得可怕,他这下子才明白,宋军竟然以一千士卒为饵,给自己的两支五百骑兵挖了个巨大的陷阱。
利用溃败的步卒来冲击骑兵,让骑兵陷入人群的泥沼之中无法发挥灵活的优势,这一向是蒙古人对敌的基本战术,如今却被宋军拿来对付自己。
塔塔深知,一旦被溃卒裹入,在土坝之前的狭窄地带,自己这支骑兵绝无逃脱的可能。
庐州西城护城河外,在五十步宽,三四里长的狭长地带,层层叠叠堆积着越来越多的士卒。居于最中间的是宋军不足百名的具装步卒,近千步卒与其配合而成大大小小十数个圆阵;与其挤在一起的是数千蒙古汉军,经过一段慌乱之后,开始组织起与宋军步卒的厮杀;狭长地带的南北两侧是完全被隔断的两队蒙古骑兵。
不断有更多的蒙古汉军与宋军,如百川入海般的向这个地带汇入。不同的时,自庐州西城越浮桥而过的宋兵,队伍齐整,虽然短时间内无法投入太多兵力,但行进得坚决而有序。
而土坝之外,从前营被宋骑追杀而来的蒙古汉军,则是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
塔塔很清楚,自己的骑兵无论是被宋兵还是汉军溃卒缠下,只有一个下场。他不再犹豫,深吸了一口气,催马率兵向南冲去,如墙般直接撞向正混战在一起的蒙古汉卒与宋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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