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二）

    在跟着青年带回来之后, 三日月几刃被领到了一个空无一物的房间等候。

    本以为像这样强大的审神者，本丸会建设得相当庞大且恢宏，可等到了地方, 才发现只是一座未扩充过的初始本丸。

    不仅能用“简朴”来形容, 甚至可以说是萧索。

    但就算在狭小的空间里, 所有刃也能感觉到四周满盈的灵力，仿佛渗透了每一寸空气, 如此鲜明而纯粹。

    三日月愈发肯定了之前的想法，这位审神者绝对不简单。

    他脑海里浮现出青年手心燃起的炽热火焰，如果没有猜错, 那应该是来自异世的力量……

    至于为什么觉得力量眼熟，是因为他原本的世界就有诸多来自各个世界的审神者, 这位审神者的力量与他见过的其中之一略有相似。

    此时，已经缓过来的刀剑们各自有了思量。

    他们对原先的主人并没有多少感情——虽是将他们显现的人，却将他们视作低劣之物, 毫不放在眼里, 为了节省灵力, 也从不给出阵受伤的刀剑手入。到目前为止，本丸已经换过多批刀剑了。

    审神者对付丧神的“言灵”作用非同寻常, 根本无法逃脱。他们甚至向早已腐朽了的时之政府求助，却迟迟没有回应。

    如果不是这次的时空乱流……

    “三日月殿。”半晌过后, 和泉守兼定率先打破了沉寂。

    三日月抬起目光, 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时空乱流一消失那个人就出现了，还是在审神者死后……您不觉得很可疑吗？我们就这样跟着他回来……”和泉守兼定眉头紧皱，“如果他是与时间溯行军勾结的叛敌，我们该怎么办？”

    与时间溯行军勾结的叛敌？

    和泉守心有余悸般的神情分明是见过许多这样的事，三日月由此又剥出了一个信息。看来, 在这个世界的审神者与时间溯行军勾结已成常事，连普通本丸的刀剑付丧神都能随口推测——在他原本的世界，能接触到这种高层次事务的审神者只有少数。

    总而言之，没有相关这个世界规则与身体的记忆，实在有些麻烦。

    “那位大人，大概是想利用我们做什么事情。”三日月唇角微弯，缓缓道出自己的推测。

    “果然是这样！”和泉守一拍桌子，“既然如此，您为什么同意跟他回来？”

    三日月悠然笑道：“如今的我们已经成了暗堕刀，普通的审神者怎么会愿意、又怎么敢把暗堕刀带回来？”

    除却还在本体之中的两刃，在场的五名付丧神无不浮现出新长的鬼角，或是身后出现骨翼，双目赤红，犹如含血。

    髭切眯起双眸，“别忘了，我们身上的浊气会将普通刀剑也感染成暗堕刀……”

    “难道说，他想利用我们破坏其他本丸！？”和泉守兼定握紧双拳，压抑着心中的愤怒。

    三日月摇了摇头，“难道你们没有发现，我们体内的浊气已经不会扩散了吗？”

    “什么……”

    几刃只见那双猩红的双眸微弯，“恐怕，这位大人碰到了难题，只有暗堕刀才能破解。”

    又是一阵安静，毛利藤四郎试探地出声，“那个，我感觉那位审神者有点眼熟。”

    “你从哪见过他吗？”三日月问道。这样就好办了，能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一切怀疑就会不攻自破。

    “嗯……之前跟主人去时之政府的时候，似乎见过他一面。”毛利藤四郎努力回忆着，“好像是一个特殊部门里的人……”

    “原来是时之政府的人吗，”髭切的微笑中带着一丝冷意，“那就更不可信了。”

    三日月默默记下，这个世界对于时之政府持不信任的态度。

    “不管怎么说，那位大人救了我们……”信浓藤四郎认真道，“我能感受到，他绝对不是什么叛敌。”

    “信浓，你可别被他虚伪的样子骗了，”和泉守兼定环臂倚在墙上，“要我说，他肯定是先骗取我们的信任，然后利用我们与叛敌勾结。”

    他继续推测着，“我们是暗堕刀，一旦事情暴露，也不会追查到他的头上，他可以轻易推掉责任脱身，不会有任何损失，我们是死是活都难保证。”

    “出了事丢下刀剑不管不顾的审神者……我又不是没有见过……”

    “可是不要忘了，三日月殿当时已经快要碎刀，却被生生救了回来！如果这位审神者真与叛敌勾结，何须费力救我们？只需要锻出新刀，将其污染再召出，比有过主人的我们更加忠诚！”

    “锻出的新刀没有练度，花费的时间更多，不如说他已经等不及完成那不可告人的目的了。”

    “按那位大人的实力，如果真想与时间溯行军勾结，恐怕这个世界已经天翻地覆了。”

    “才不过几个小时，你就说这种话？我看你是被他洗脑了！”

    “抱歉，我只是相信自己的感觉而已。”

    “我更想知道三日月殿是怎么想的。”髭切不冷不淡地插了一句。

    “我也相信三日月殿……”毛利藤四郎坚定道。

    话音刚落，几人同时看向三日月，“三日月殿，您觉得呢！？”

    三日月：……

    这个世界的自己有这么大的威望吗？这可有些难办啊……

    眼下，他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情况，妄下决断实在不妥。

    没等三日月出口委婉拖延，非常及时地，门外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有人来了。”

    几刃立即噤了声，门外胁差付丧神的目光直直冲着三日月。

    “三日月殿，主人请你过去。”

    ……

    2265年，距离时之政府建成已有六十年整。

    在这六十年里，时之政府之中出现了叛徒与蛀虫，一点一点蚕食着本就不牢固的地基。

    在这看不到未来与光明的世界，人心的动乱远比灾祸更加可怕。

    层出不穷的叛敌与时间溯行军勾结；历史被接二连三篡改；时空频繁扭曲；本丸坐标大片暴露；审神者急剧减少；加上时空乱流的冲撞，这个本就脆弱的世界像是一个漆黑的匣子，没有人能将其从深渊中捞起。

    为了安抚审神者、平定经常出现的时空乱流，时之政府在众多审神者中选拔精英，择优录取，成立了一个名为“破晓”的部门。

    而救了他们的审神者，就是这个部门中的一员。

    天守阁内，三日月与审神者面对面坐着。

    注视着面前黑发黑眸的青年，三日月保持着惯常的微笑，“您跟我说了这么多机密，就不担心泄露出去吗？”

    他格外注意了一眼青年的手，对方已经戴上了一副雪白的手套，左手中指的戒指格外醒目。

    “担心什么？”青年背对着窗户，英俊的脸庞蒙着一层阴影，看上去更加深不可测，“时之政府既没有能力平定动乱，也没有能力恢复历史，甚至说，历史动荡的根源就是来自于时之政府。”

    “更可笑的是，他们以为凭借优秀的审神者就能摆平一切，实际上，完全没可能。”

    三日月讶然，没想到他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评价时之政府的弱点。

    青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从中夹起一根烟，随意地捻弄，“既然你们跟着我回来，我就当你们愿意为我效力。”

    三日月略一抬眸，猩红的眸子闪过微光，“不知我们能为大人做些什么？”

    “有的审神者，与时间溯行军勾结在一起，同时借助那些怪物遮掩自己本丸的坐标，很难找到。”青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向他讲述现今的状况。

    “有的审神者，利用刀剑付丧神篡改历史——新生的刀剑付丧神脆弱不堪，面对时间溯行军没有招架之力。也就是说，用完即丢，留不下任何线索。”

    “还有一些审神者，认为时之政府马上就要完蛋，于是只顾着享受眼下，不管以后，既不出钱也不出力，混吃等死。”

    青年伸出食指点了点桌子，“除了最后这种浪费资源的可回收垃圾，前面两种都是需要重点铲除的目标。”

    三日月：……

    为何感觉这位审神者的形容有些清奇。

    “还有——算了，那些事到时候再说。”他顿住。

    “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几个重点目标。”青年直接将手里的文件甩到了三日月面前，“但这些本丸的坐标都在时间溯行军流窜的区域。”

    “所以，您需要暗堕刀——”

    三日月了然。

    时间溯行军聚集的区域，出现普通刀剑非常扎眼，行动也百般受限，唯有寻找能用的暗堕刀才是上上之策。

    只是暗堕刀通常随着污染程度的加深，神志也会逐渐混沌，最后反而可能会倒戈相向——因此，采用暗堕刀进行刺探敌情的方法被时之政府严令禁止。

    从那以后，青年私下研究了很久，终于掌控了隔断污染扩散的方法。

    后来，他也曾寻找过暗堕刀，只是每每都错失良机——或是暗堕刀已濒临污染极点马上失去理智，亦或是被同行的部门队友阻拦。

    唯有这次独自行动，让他终于碰到了三日月一行刚被污染、又保持着理智的刀剑付丧神。

    可以说，以三日月为首的这七振刀，是他秘密保下的绝对武器。

    “那些审神者也很强，”青年抬起目光，“能够在时间溯行军聚集的地方维持自己本丸刀剑的清醒，并完全支配他们，说明自身也有相当高水平的灵力。”

    “当然，这与他们和溯行军勾结也有关，跟那些怪物站在同一战线，所以也受到它们的关照。”

    “如今我们做了万全准备，只差一个时机……”

    青年抬起头，那一瞬间，三日月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雷霆一般的光。

    “三日月宗近，你可敢潜入他们之中，成为我们重创时间溯行军的利刃？”

    说的直白点，就是要他成为间谍。

    三日月自然不会拒绝，于是轻笑，“乐意效劳。”

    仿佛对他的回答非常满意，青年冷峻的眉眼稍稍柔和下来，“放心，我不会让你直接去的。你从前没有接触过这份工作，需要先磨练熟悉一段时间。”

    “至于你的同伴，虽然不会和你一样，却也要做该做的事。”

    三日月笑眯眯的，“我明白了。不过，其他人恐怕还需要您说服才行。”

    青年：“没事，不听话的打一顿就行了。”

    三日月：……

    虽然很强硬但仿佛很有效率。

    “现在，作为交换，你可以向我提出问题。”

    三日月沉吟片刻，道：“我想知道，您为什么选择我？”

    青年站起身，拉开窗帘，晦暗的光线铺散进来，三日月才发现外面已经将近傍晚。奇怪的是，他记得之前醒来时是黑夜，按照等待的时间估计，现在应该是黎明……

    “时空乱流的频繁出现，已经影响到整个世界，黑夜明显延长，白昼缩得极短。”他的神情严肃而沉重，“刀剑付丧神大部分都只能在白昼长时间工作，他们可以凭借阳光和灵力行动，在夜晚却难以行动。除却消耗少的短刀，其他刀种平时无法派给长期的任务。实际上就连短刀也不能维持太久——必须找时间给他们输送灵力。这些必要的举措让任务效率变得低下，让我非常苦恼。”

    “而你不一样——我从文件上看到过记载，只有你，同时还是黑夜的宠儿，能够吸收月光的能量。”

    三日月宗近，月光充能，值得拥有。

    三日月直接瞳孔地震：这又是什么设定！？为什么？因为他叫三日“月”吗？？？

    “我知道，你很聪明，所以对你很放心，也愿意给你信任，只要你能做到我要求的。”青年漆黑的眼瞳里映着三日月的身影，非常坦然地表露自己的态度，“除了刚刚说的那一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方面。”

    重点来了，就说刚刚那个理由太过匪夷所思。

    三日月正色，“还请大人明示。”

    青年笑了笑，语气坚定，“因为你是时政的看板啊！”

    看板啊……板啊……啊……

    三日月：？？？？？

    作者有话要说：　　咳，这个婶是原创角色，是个有故事的人（肯定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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