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二)

    意识仿佛被摄住一般, 显出一种微妙的磁力,虽然轻易便可冲破,但三日月还是任由自己的意识随着这个世界的指示漂流。

    看来, 从被唤醒开始, 这个世界就展露了它的与众不同。

    “呵……醒了吗?”

    三日月缓缓睁开双眼, 耳边是男人低哑的声音,下巴略微感到被禁锢的疼痛, 可他却无法作出反应。

    有趣的是,他并未像从前那样把介绍自己的话说出来,而是陷入了一段长久的凝滞, 无法自控。

    面前的今剑跪伏在地上,身躯颤抖着, 抽噎声微小得难以察觉。

    而站在今剑身后的石切丸、小狐丸和岩融也一并看向了他,目光复杂而晦涩。

    审神者轻轻拍了拍手,有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墙边晃过, 下一秒, 悬于吊顶的灯光亮起, 照在所有人头上。

    柔和的色彩骤然将这不算宽阔的空间填满,明明是柔软的暖色调, 却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异样的诡谲。

    蓦地,余光有一道灼眼的亮光转瞬即逝, 三日月微微侧眸, 与一只金色的眼球对视。

    是的,只是一只眼球。

    一枚金色的、猫瞳一般的眼球,仿若精致无暇的玻璃珠子,被泡在浅色不知是什么的液体之中。

    如果不是隐匿在其中的灵力,他几乎以为这只是做工精妙的艺术品。

    那样罐子不是少数, 那隐匿在黑色绒布后的形状,昭示着这里还有无数同样的“装饰品”。

    三日月这才发现,整个房间两侧布置着两个巨大的金丝架,几只被擦拭得晶莹剔透的玻璃罐子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红色、蓝色、紫色……都是些不知来自哪里的眼睛。

    但……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三日月垂下眼眸,神情没有半分异样。

    ——他是从厚樫山开始有意识的。

    一觉醒来,他便回到了那个熟悉的老地方。只是没等回顾一番,就被迫回到本体,落在了今剑带领的队伍面前。

    他看到,今剑在一瞬间的惊喜过后,陷入无尽的纠结与恐慌。

    石切丸的劝说,岩融的安慰,小狐丸的反对……最终,今剑还是抱紧了他的本体刀。

    他们并没有立即回去,而是缓慢地继续行进着,似乎是在拖延时间……再后来,他们不再保持沉默,开始费尽心思商量对策。

    通过那满含着恨意与痛苦的对话,三日月察觉出了他们所在的本丸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牢笼。

    ——他们的“主人”以折磨刀剑为乐,肆意而无畏;刀剑们无法杀死审神者,不仅因为时之政府无条件地偏向审神者,更因为审神者身上拥有绝对牵制刀剑的“咒”。

    如果有刀剑付丧神拔刀相向,一旦伤到审神者,必被重重反噬。

    倘若真有不顾自己重伤、成功斩杀审神者的付丧神,审神者一旦身死,则全本丸刀剑断碎。

    众多刀剑,皆被一人牵制。

    除此之外,他们的审神者培养了一支“特殊队伍”,几乎都是短刀,来自各个刀派。整座本丸,唯有这支队友的短刀进行了极化,机动之高,攻击之强,实力绝对碾压。

    ……实在是非常聪明。

    却,不配当一名审神者。

    望着面前看不见面容的男人,三日月的眼底少有地泛起凉意。

    “三日月,好久不见。”审神者抬起手,轻轻抚过付丧神毫无瑕疵的侧脸,体温透过手套传递过来,留下一丝温热的触感。

    容貌昳丽的付丧神安静地坐在他的对面,承受着他的触碰,眼中新月没有半分波动,对他的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乖顺到了极点。

    “这才是你应该有的样子啊……”

    审神者低声笑着,狸猫面具遮住了他所有表情。

    他执起三日月的一只手,感受着付丧神的顺从,仿佛很惋惜地叹息一声,“如果上一次也有机会趁着‘空白期’让你站在我这边……我们就不会隔这么久才再次见面了。”

    “原本是想用今剑牵制你们兄弟……没想到你竟然那样护着他。”

    “现在看来,我那时候做的决定很对——”

    “天下最美之剑……也不过是我的囊中之物。”

    说着,审神者手中凝起灵力,伸出食指点在三日月额间。

    “不要——!!!放开我!”

    看到这番景象,今剑再次挣扎起来,刚止住血的伤口再次崩开,将本就洇红了的衣服染了个透湿。

    他转头死死咬住小狐丸的手,试图让对方松开。

    小狐丸倒抽一口凉气,紧咬着牙,力道未减半分。

    “今剑!”岩融低声厉呵。

    挣脱未果,今剑苦苦哭求,“主人……对我怎样都好,不要再伤害三日月了!”

    千万、千万不要再重复一遍曾经发生的事了啊!

    可是,已经晚了。

    容貌昳丽的付丧神露出痛苦而迷茫的神情,眼中的光仿佛在一点一点熄灭,最后眼中只映着审神者的身影,宛若傀儡。

    “三日月……”

    审神者沉沉地唤了一声,心中却觉得遗憾。比起言听计从的傀儡,那些暗地里聚在一起不安分的刀剑反倒更让他觉得有意思。

    只是,太过漂亮的玩具,总令人不忍心破坏。好不容易等到的第二振三日月,他不想再出差错。

    过刚易折,刀剑都是如此。

    深蓝的付丧神的眼睛渐渐聚焦,目光平静而缓和,唇边的笑意也仿若量好了一般。

    就像是戴了一层面具。

    一个从未在三日月口中听到的称呼响起,让男人一时间觉得这是幻觉。

    “主人。”

    ……

    在这之后,三日月便跟着审神者回了天守阁。

    这座本丸的天守阁是三日月见过最为华丽的一所,同时,也充满着“生气”与“死气”。

    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桧扇,各个精致华美。或深或浅的画布描画着栩栩如生的景物,其中一柄巨大的桧扇吸引了他的所有注意——那是一条漆黑如墨的俱利伽罗龙,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画面跃出;拥有色泽瑰丽鳞片的鲛人,在龙的环绕下,似是吟唱着最后的哀歌。

    ——那是一块被完整剥下的皮。

    付丧神本是“灵”,这个人类究竟用了什么办法将死后的“灵”留于世间,实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不过……

    三日月闭眸,那股带着摧残意识力量的混沌灵力被他成功阻隔、消抹,就此看来,审神者也是用了这样的方法控制了那些短刀。

    权衡利弊,他决定顺势留在这个男人身边——伪装成受其控制的样子,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本丸的刀剑来说,审神者是敌非友。他在暗,而他们在明,尽显不利。

    经受百般折磨的刀剑付丧神,对审神者积恨已久,却因为“咒”的限制,无法将痛苦的源头扼杀。

    比起直接在一开始站在与审神者相对的立场,不如反过来,借着“受审神者控制”的理由,留在审神者身边,找到解决的办法。

    毕竟……就算自己不受“咒”的局限,但其他刀剑却是的的确确地被禁锢着。

    一旦杀死审神者,他们也会一并碎刀,与玉石俱焚又有什么区别?

    只要能够接近审神者,总能找到线索。

    人类的性命……纵然受着禁制的百般保护,也会有致命的突破点。

    “走,”审神者站起身,不知在对谁说话,“让他们到大广间去。”

    话音刚落,几振极化短刀从暗处现身,齐齐地应了声“是”,而后迅速地远去。

    五虎退,药研藤四郎,小夜左文字,爱染国俊……

    三日月目光微动,默念着刚刚那几振短刀的名字。

    受审神者控制的刀剑付丧神,很可能不止这些。

    “三日月。”审神者拉开门。

    三日月应声:“主人。”

    “从今天开始,你就跟在我的身边,做我的近侍。”

    “是。”

    仿佛对三日月的顺服感到极其满意,审神者抬起他的下巴,望着双眸中的新月,语气柔缓。

    “现在,跟我一起去看看——那些有意思的事情。”

    ……

    大广间。

    偌大的房间里,刀剑付丧神们按刀派各自聚成一列,跪坐在地上等候着。几乎所有付丧神都低垂着头,解下了系在腰间的本体刀,摆在身前。

    随着开门声响起,他们纷纷抬起头来,一眼便看到了男人身后深蓝色的身影。

    那华美高贵的付丧神顺从地跟在审神者身后,宛若忠心耿耿的鹰犬,丧失了本我的意识。

    众刃脸上不由得露出惊愕的神色,又很快掩去。

    天下五剑三日月宗近,竟然也被那个人控制,成了傀儡。

    难道,他们真的无法脱离那个人的掌控吗……

    三条刀派的位置,今剑看到三日月后,忍不住想站起来,被身后的小狐丸死死按住。

    “三日月……”

    他颤声喊了出来,却发现三日月没什么反应,视线只是淡淡地扫过。

    今剑胸腔满是苦涩,垂下头去。

    三日月不动声色地移动着视线,本应数量最多的粟田口,竟已经削减了大半。为首的是鸣狐,身上似乎还沾着血迹,继而是鲶尾,还有几振短刀依次排列着,看不清面容。

    没有一期一振,也没有骨喰。

    实际上,整座本丸的刀剑远远少于他估测的数量。

    冰冷的地面嵌着华丽柔软的座椅,审神者坐上去,随意地勾了勾手,便有一振极化短刀走出来,为他递了一封信函。

    这次是太鼓钟贞宗。

    三日月垂眸,这座本丸暗处究竟还藏着多少受审神者控制的刀剑?

    审神者展开信函,上面写着上次出阵情况的汇报,以及刀剑的受伤情况。

    “大和守安定?”

    大和守安定站起身来,蓝色的外衣上还带着斑斑血迹,脸色苍白无比,双眸却像坚韧的寒冰。

    “现在到什么地方了?”审神者的语气悠长,满不在意,即使纸上写着出阵的全部信息,也要盘问一番。

    “池田屋。”

    “池田屋?”审神者笑问,“上次的队长是谁?”

    “是我。”

    审神者轻笑几声,“我听说,池田屋里有什么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大和守安定握了握拳,脸色似乎更加苍白,平声答道:“没有。”

    “这没什么好掩饰的,明天也去池田屋的话……你没问题?”

    “没有问题。”

    “不行……不可以!安定已经受伤了,不能再出阵了……!”加州清光慌忙开口。上次的池田屋已经让大和守安定受了中伤,如果不手入就去出阵,会碎的啊!

    审神者抬手撑着头,“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加州清光红色的眸子顿时暗沉下来,指甲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心,将话咽了回去。

    “没有,主人。”

    几乎是一瞬间,氛围变得凝重而压抑。

    审神者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就算他面前是一群压抑着杀意的刀剑付丧神,而身后只有三日月一人。

    “除了大和守安定,还有鸣狐、鲶尾、乱……”

    每点一个名字,三日月就在刃群中寻找。审神者点到的大多是粟田口,每一振都是负伤状态,身上或多或少沾着血迹。

    三日月明显地看到,有些付丧神放在膝上的紧蜷的手在微微颤抖。

    念完名单,审神者发出嘲讽的笑声,“粟田口没了一期一振,原来这么没用吗?先是骨喰出阵碎刀,再是秋田重伤不治,不如你们也去另寻一振。”

    粟田口的刀闻言红了眼,如果不是他不给受伤的刀剑手入,骨喰和秋田怎么会碎刀!何况一期哥就是他下了命令,给……

    “走~”男人站起,随手将纸扔到了地上,径直踩了过去。

    就在此时,乱藤四郎突然站起,挥刀直直冲向审神者的后心,蓝色的眸子蕴着乌云一般的暗色,盛着雨一样的泪光。

    “乱!”鲶尾惊叫出声。

    三日月脚步一顿,反手抽出本体,挡住了乱藤四郎的短刃,兵刃相接的一瞬间,他稍稍收了力,只为不暴露实力。

    审神者转回身来,看戏一般倚在门上。

    乱藤四郎反手攻向三日月,刀光如流星般划过。

    三日月微微偏身,故意没有完全躲开,挥来的刀刃削断了护甲系绳的一端,金色的护甲锒铛悬挂在身侧。

    就在乱藤四郎要进行下一次攻击时,从后方而来的极短瞬间将他击倒,压在地上。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提一期哥……”乱藤四郎挣扎着抬起头,唇边溢出鲜血。

    审神者一把揽过三日月,看着付丧神低眉顺眼任凭摆布的模样,又想起他刚刚的表现,低声笑道:“如果一期一振当初能安分一些,我或许能留他一命。”

    乱藤四郎紧紧攥着手中的短刀,神色仓惶,却是对着三日月:“三日月殿……!你不能……”

    回答他的,只有三日月置若未闻的平静模样。

    审神者没有再理会,带着三日月离开了这里。

    余下的话音都被关在了门后。

    ……

    本丸坐落于最偏远角落的房间里,门窗落了锁,刀剑付丧神们围在一起,原本应该激烈的争吵声被压了又压,最后被四周的黑暗吞没。

    “为什么这振三日月就受了蛊惑!?曾经的三日月殿做了多激烈的抵抗,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们都忘了吗!”

    “‘空白期’的刀剑能有什么反抗之力?小夜、药研、退……都是被他用这种办法控制,就算是三日月殿也……”

    “如果不趁现在,他迟早也像那些短刀一样极快地成长起来。”

    “一旦有了练度……作为天下五剑之一的他,我们谁能反抗得了?”

    “不如……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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