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梦境

    鸿钧老祖的批语无一不应验。

    可太一不知,缘是怎样的缘,劫又是怎样的劫。他身有探古窥后的本事,可对鸿钧老祖的判词,这能力根本就是形同虚设。

    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罢。

    第二日说好只晚一个时辰的修炼,因敖光贪睡,延至午后。深感惭愧的敖光主要求帮炎鸢整理贺礼,没等炎鸢反对,提着几个轻的袋子就跑。

    太一有个宫殿专门用来放置礼品,敖光慕名而往,发现殿里只有三面墙的木柜。经炎鸢介绍,这些柜子里的空间可以无限延伸,能够容纳无数物什。

    “那找东西的时候不会很累吗?”敖光问。

    炎鸢拿过他手里的小袋子顺手递到身侧神官手里,监督来往神官们装物,“不需要找,念名字便是。”

    见敖光似懂非懂,她便念了个物什名字。

    其中一个抽屉应声推出,从其中飞出她需要之物。

    “回去。”物什落入原处,抽屉归位。

    敖光哇了一声,“看上去好厉害。”

    “东海龙宫没有这样的储物空间么?”

    “大抵是有的罢?不过我应当是没机会使用。”

    炎鸢忆起她在东海龙宫听到的那些事,宽慰道,“无事。日后你想要的话就同我说,这样的柜子我们有许多。哪天不够用了,再到神农大神那儿拿就是。”

    “去神农大神那儿拿?”

    “对,对的。”炎鸢用力眨了两下眼,“神农大神为人和善,只要你用药材跟他交换,他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敖光道,“什么都可以么?情报也行?”

    “除了稀有药材外,基本都可。不过,我们没去他那儿换过情报。”

    换哪种药材最有用的情报么?她可没兴趣。

    “你想问什么?”

    敖光目光略微闪躲,“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如果神农大神那儿真能换取到情报,敖光想询问有关他娘亲的事,还有关于那个奇怪的梦境。说起来,自他来到这儿就再也没有做过那个古怪的梦。

    午饭之后,敖光照例在长廊里散步。廊前种满各色花草,还有一方池塘,池水清澈,能瞧见好几尾色彩斑斓的大鱼在其

    中游窜。

    平日里多是炎鸢陪着他在附近打转,这日她需监督那些神官归纳贺礼,于是换成青鸢相陪。

    青鸢不似炎鸢爱说话,但敖光每回问的问题都会详细告知。敖光走了几十步,问道,“青鸢姐姐,你做过梦么?”

    “过去常做,如今倒是少了。炎鸢倒是常会同我提起她前一夜梦见的事,昨日她还说梦到自己被猎人射中,差点成了烤鸟,早上起来的时候还觉着翅膀疼。”提到自己这个活泼的妹妹,青鸢脸上总是有止不住的笑意。

    “小殿下难不成也梦到了什么?”

    敖光点头,“不过那很模糊。而且,不止一回。”

    “老祖曾言,修道之人所梦之事并非寻常。或许,这是个预言梦。”

    “预言?”

    总不会是预言他日后会被囚在那儿罢?又冷又黑,想想都觉着可怕至极。

    “不过,梦境终究还是因人而异。小殿下不妨将梦境写下来,兴许陛下有法可解。”

    “此法可行。”

    敖光说干就干,结束本日修行时,还真是把他的梦境写下来递交太一。只是他在龙宫没正经学过写字,字又小又丑,还不会做文章,想到一句就写一句,看得太一满腹疑云。

    “你还是口述罢。”

    “是。”

    他几句话把梦境交代完毕,太一逐字逐句理顺,问,“没了?”

    “没了。”

    “很冷的地方,一团雾,可能是龙的生灵?”

    敖光点点头。

    “本尊知晓了,届时替你算一卦。”

    敖光问:“神君,你会做梦吗?神仙的梦也会和我们的一样吗?”

    “本尊不做梦。”

    不是不做,而是不能做。

    太一的梦大多是预言梦,且全部是恶梦。当初神魔大战便是他梦里的一个片段,那般哀鸿遍野,苦不堪言的画面,他不想再经历。

    “那不就是会少了许多乐趣?”敖光说。

    “乐趣?”太一好笑地看着他,“对于你们而言算是乐趣。至于本尊,本尊希望永远都不做梦。”

    敖光鼓了鼓脸颊,“看来神仙也是会有烦恼。”

    “那你还想当神仙么?”

    “想。不过,如果真能位列仙班,弟子想要做一名能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的仙官。”敖光挺起小身板骄傲道

    ,“但是眼下三界太平,应当不会有水火罢?”

    “怎么没有?”太一说,“你东海龙宫倒灌一回,不就能水淹一大片?”

    敖光忙摆手,“断然做不得,天道会惩罚,而且百姓也是无辜的。”

    “你有这份心便是最好。”

    晚饭之前太一离宫,敖光一个人优哉悠哉,奔去库房找炎鸢说话。

    鲲鹏备了两人份的酒菜,遥望天边踪影,笑着挥手。又在太一落地时,大步上前迎接。

    “知你要来,酒菜都备好了。”说完,搭着太一肩膀就把人往殿里拽。

    两口菜下肚,鲲鹏问道,“这当真是你儿子说的?”

    “他不是我儿子。”太一咽下一块炙烤鹿肉,“你能掐会算,应该早就知晓他的身份。”

    鲲鹏装傻说不知道。

    太一知他想看自己笑话,不过鲲鹏不是玄武,不会将他的糗事满天庭宣传,于是把敖光的事同他说了,末了还道,“他的确不是我儿子,却比儿子更亲。”

    “你这辈子真打算就这么过?不娶妻也不生子?太一,这三界四海有多少人爱慕你,你真就要这么伤他们的心?”

    太一道,“怎么?天道也没规定神仙必须成亲,你们为何总盯着我?”

    “还不是想看看老祖说的‘缘’究竟是什么模样。”

    听至此,太一手一顿,杯中酒顺势洒了点,落到桌上。

    鲲鹏眯眼,试探性地问,“你的缘不会真的出现了罢?万年,真的近万年了。快,太一,跟我说说是什么人?神族?人族?草木族?水族?总不会是魔族罢?”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太一将杯里剩余的酒饮下,“没人。对了,你这脸是怎么回事?玄武又找你打架了?”

    “你觉着就玄武那小爪子能伤着我?”想起这事,鲲鹏心里就不舒服,一连灌进两杯酒,“还不是大师祖那个乾坤袋闹的。”

    太一了然,说了句活该。

    “我就是好奇。话说,朱雀把东西送到你宫里了罢?里头装了什么?”

    “很多东西。这么说罢,哪怕小光大手大脚地花用,也得花个几千年。”

    鲲鹏低骂一句,“大师祖也太偏心了。”

    两道惊雷伴随他的话落下,这回不落地成坑,而是直接把鲲鹏的

    偏殿给劈了。太一探知此景,拍拍老友胳膊,道了句节哀。

    “你该庆幸老祖这回只是劈房,下回估摸着直接劈你。”

    鲲鹏道,“那我就把雷引到你宫里去。”而后,他问起太一突然到访的缘由。

    在他的印象中,太一不大爱到旁人宫里做客,总嫌这里摆设乱,那里脏。当然,他还得保持天庭权威,更是不能四处乱串门。

    “有个梦境需要你解读。”

    鲲鹏瞪大眼,“你做梦了?”

    “如果是我,你觉着你还能在这儿悠然饮酒?”

    确实如此。

    要是太一做梦了,帝俊早就召集九重天所有大神齐聚九霄灵殿共商对策,哪里还能由着鲲鹏在这儿揶揄他弟弟?

    “说罢,我好久没听别人与我谈他的梦了。”

    太一将那几个关键图象道出,鲲鹏闭眼掐指便算。好一会儿,他猛然睁开眼,道,“这是谁的梦?”

    “你算到什么了?”

    “先回答我,这是谁的梦?”鲲鹏话里少有的急切。

    “小光。”

    鲲鹏听完,直说好几次不对。

    “怎么不对了?”

    “黑寒之处,牢笼,似龙之物。他梦见的应当是叛龙玄岚!”

    玄岚,为庚辰一族之龙。神魔大战之时叛变,归顺魔族罗睺。罗睺殒身后,玄岚被帝俊下令剥去龙筋,丢进极寒之地受永世玄冰噬骨之刑。

    “我若没记错,行刑之后,帝俊陛下就下令清了所有人的记忆。除我们几个外,无人再知玄岚。还有,在丢入极寒之地前,我们轮流探过玄岚的丹田,法力尽失。太一,小光当真不是庚辰一脉?”

    “不是。”

    鲲鹏的眉皱得更深,“我心中有三个猜想,你想先听哪个?”

    “全部。”

    “一,他是玄岚魂魄托生,但依你的法力不可能探查不到蹊跷;二,玄岚抑或是什么人将这些传到他的梦境里,至于理由尚且不明;三,”鲲鹏舔舔嘴唇,声音比先前轻了不少,“他是罗睺。”

    太一打了个响指,又是两道雷,将摇摇欲坠的偏殿彻底劈塌。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太一冷笑,“你不想我连这儿也劈了罢?”

    鲲鹏赶忙摆手,给他斟满酒,“都是兄弟,不要不就塌人房子嘛,其

    实我还有个推论没说。”

    “放。”

    “既然那孩子能得你这般喜爱,有可能是仙魔大战中哪位战死将领转世。不然,你无法解释自己在见到他第一眼就心生欢喜罢?”

    太一举杯,“如果他真是哪位神将托生,那么东海龙宫就不见得会有太平了。”

    “好端端的,你提那儿做什么?”

    “没什么。”

    太一没有久留,离开前鲲鹏千劝万胁,他就把自己打塌的宫殿修补了一半。至于剩下的一半……

    “又不是我打坏的。受着吧,当是你乱说话的教训。”

    放下这话,太一驾云而去,登时无影无踪,留鲲鹏在身后狂骂他没良心。

    太一没有回宫,而是径直前往极寒之地。

    帝俊曾下过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此地,但他与太一是特例。

    极寒之地寸草不生,所见之处唯有冰棱。玄岚就关押在极寒之地最深处,是这儿最寒冷的地方。

    那是个用万年寒冰制成的牢笼,坚固无比,数道树干粗细的铁链缠绕于龙身,弹不得。听得脚步声,巨龙的眼睛微微了,脸上似有点笑意。

    “我不会逃。”

    “本尊不是兄长。”太一道。

    玄岚颇为惊诧,“太一?真是稀客。”

    太一不理会他后面的寒暄之语,驱法术探查他的丹田,内里空空如也。

    “你与帝俊一样,都这般多疑。”玄岚低笑。

    太一道,“但你却不曾如庚辰那样宽厚。”

    “你没有资格提她!”

    玄岚的身子激烈颤抖,铁链深入两分,上头的冰针扎入他体内,淌出的血登时凝结成冰。眨眼的工夫,他身上已结起数个血冰柱。

    他却像是没有感到任何疼痛,继续吼道,“若不是你们,她不会死!”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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