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说清楚。”萧缙面色立时凝重起来, 同时打个手势示意卫锋进门上前。
隋喜谨慎答道:“十六那日贵人白氏进门,小的比照先前尹良侍的例子,安排在了丹鹊轩, 也安排了人照应,尽皆正常。但今日安排了二等丫鬟莺歌过去伺候,她哥哥是南府的乐师, 所以去过几次南府, 先前曾经见?过白氏——”
听到这里,玲珑已经背脊发?寒:“所以,现在府里的白氏,不是莺歌见?过的?她会不会?看错了?”
隋喜低着头, 额角眼瞧着已经沁出汗来:“反复问了莺歌好几回?, 她说这位看着是跟她见过的白氏连相的, 但她觉得确实不是白氏本人。具体哪里不对, 她说不出来。但王爷知道, 莺歌是王府家生子,一家子都是忠厚老实的人, 万万不是那信口胡说的。倘若她当真认错,虚惊倒也罢了,小的就怕真有什?么……”
萧缙重又眉头紧蹙,望向玲珑:“你怎么想?”
玲珑心下已是惊惧非常:“当日的舞姬全都带着面幕, 衣衫又相似, 且彼时根本就没有眀旨说到底要赏赐哪一位, 便是咱们回?府也认不出来。此事到底要不要紧, 还得看白氏有没有家人。”
“便是没有,这几日也能认出干亲来。”萧缙冷笑了一声,思忖之间, 不禁一拳捶在了茶几上。
“王爷息怒!”隋喜噗通一下就跪下了,“小人无能。”
连玲珑也站起身来:“王爷——”
萧缙深深舒了一口气,摆手道:“起来。你现在去南府找莺歌的哥哥,悄悄带到王府里认人。若这白氏当真有暗中偷龙转凤的本事,先认府里的人是谁,是不是同样出身南府的其他歌姬舞姬。另外去尚务府查档子,将案卷上白氏的出身家人查明白。”
顿一顿,又望向卫锋:“立刻传书给燕将军,说本王有要紧的事,请他设法在南和向西的大小官道上设卡。向北官道本来就有盘查,传书给渭城程将军,请他暗中留意可疑女子。另调亲卫二十人,王府待命。”
隋喜与卫锋皆领命去了,萧缙自己亦站起身来,望向玲珑:“你先在别院照顾夫人罢,我得即刻回府。”
玲珑却摇摇头:“王爷,我们一起回去。我母亲的情形已经稳当了,有孟太医不时过来看看,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还是先回?府瞧瞧情况。万一很快有什?么变故,我在其中转圜,还能给王爷斡旋的时机。”
“如此也好。”萧缙也顾不上再说旁的,简单再吩咐荷叶等人留在别院好好照顾沈菀,便带着玲珑快步出了别院,登车回?府。
一路马车行的已经很快,间中萧缙还是用折扇打?起了两次车窗帘子,可见心中焦急。
玲珑坐在他身边,想宽慰他两句,却有有些?歉疚,斟酌片刻才低声道:“王爷,若不是我家中之事分心,此事也不至于拖延至此,我实在觉得对不住您。”
“这与你有什?么相干。”萧缙虽然依旧眉头紧锁,但还是伸手去揽了她的肩,“我刚才生气,是怪我自己轻敌。自从将裴姝的婚事拆开,便没再对这后宅之事严加防范,说到底还是我只顾想着前生大事,却忽略了——”
“王爷说‘前生’?”玲珑诧异地问了一句。
“没有,我——我说的是‘前尘’,”萧缙并非咬字不清之人,但此刻也只能强行遮掩,又顺着扯开这一处,“前尘旧事,我先前回?想,虽也知道太后经常在这宗室婚配子嗣之事上着力,却也只挡了这正面的赐婚,没防备这等手脚。”
说到这里,手上又紧了紧:“且看此事后续如何,真正的白氏找得回?来便罢,实在找不回?来的话,你就先陪夫人去江州一段日子,避一避风头。”
“王爷的意思是,这件事最后会落回到我身上?”玲珑大致明白这当中的利害关系——舞姬白玉竹是中秋当日仁宗亲口赏赐的良侍,这样的赐妾虽然不比赐婚,也不是能随意打发?处置的。纵然不至于到有事要请旨申饬的地步,仍旧需要看着这份御赐的光荣而格外礼遇。
现在白玉竹如果是在来到王府的过程里偷天换日,让人冒名而来,未必会?是出于慈懿殿的授意。
因为如果慈懿殿想的是要借着荣亲王府亏待御赐之人,从而进一步挑拨仁宗与萧缙的兄弟之情,扣什么不敬天恩的帽子,那还不如暗中害了白氏性命,更加直接。
可慈懿殿不曾授意,并不代表不会?利用此事。
白氏私逃,想来仗着的就是萧缙当日本来就没见过面幕下的舞姬们到底容貌如何。所以入府那一刻没有发?现,拖个几天,便如现在已经是四天之后,再想找人就是大海捞针,全无头绪。
至于王府里的假白氏,还要审了才知道到底是被人蒙骗还是威胁强迫,串谋之间是否知道真正的白氏机如何,下落如何。
而此事最麻烦之处,便是慈懿殿有没有后手。
若是全然没有旁人插手,当真只是白氏私奔或是假的白氏想求这份“王府嫔御”的富贵,情况便简单许多。
但看着萧缙面色凝重,玲珑便知这种想法不过私心侥幸而已。
接下来最有可能的,便是南府和尚务府一口咬定送来了真正的白氏,八月十六已经被荣亲王府领进了门。再然后,白玉竹的父母亲眷,甚至干亲表亲,来王府请求探亲,最终咬定荣亲王府害死了真正的白氏。
且不说白氏是御赐之人,就只是寻常侍妾甚至婢女,按着大晋律例,也没有说王府里说弄死就弄死的。哪怕有罪也要见?供状,惩戒致死也总得有尸体。
可真正的白氏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旦南府喊冤避祸,白氏家人再叫起撞天屈,最终这个罪名还是会落到荣亲王府头上。
就算没有慈懿殿的指示,御史台可能都会参奏萧缙私德不修,藐视圣恩。但凡对御赐之人留意多几分,也不至于连送来的人是真是假都分不清楚。
更不要说若是有人故意挑拨推,那这罪名就会变成是萧缙因着任性昏聩,偏宠妾室谢玲珑,谋害御赐嫔妾,这时候要再将先前裴姝落水的事情掰扯一回?,更是百上加斤。
荣亲王府当然可以自证可以辩解,但除非能将真正的白玉竹找回审问明白,否则跟御史台甚至三法司或尚务府一旦开始纠缠辩解,那就是一盆脏水从内泼到外,难堪至极。
“不一定。但不能不防。”萧缙咬了咬牙,心中的烦忧郁卒简直难以言喻。慈懿殿的手段会有多么绵密与无耻,大小作交叠勾连,他?并非不知道。怎么会?因着成功推拒了裴姝的婚事,就以为前世所经过有关他
婚事与王府后宅的难题彻底解决了呢?
前世确实没有尹氏和白氏赐到荣亲王府,因为前世此时裴姝已经被塞了进来。但现在没有裴姝,却有了这件变故,甚至这变故还可能会波及到玲珑——倘若之后白玉竹的家人当真到王府找不到人然后去告状,他?就必须抢在御史台参奏和三法司发难之前先去面圣请罪。
以仁宗处事之道,真到那个地步,说不定会?叫他推玲珑出来顶罪平息物议,保全天家颜面。
想到此处,萧缙对自己这些?日子的轻敌越发?自责,又转而望向玲珑:“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玲珑见他?神色既忧虑又郑重,便主去握了他?的左手:“我知道的。不过莺歌可能会看错,白氏也可能会很快被追回。不管如何,私德的事情再闹到如何,还是在陛下一念之间。您也不要太过忧心,这世上哪有什?么真相是查不出来的呢。”
萧缙忽然神色一顿,望着玲珑,却不出声。
这话,她前世里也说过。
是广平十二年,上辈子他?最后一次被圈禁在慎德堂的时候。
那时西南兵权已经交接,他?妄自出战、拥兵自重的罪名已经越发?洗不清。三法司会审之时,堂官的口气越来越不耐烦,三木大刑不过一步之遥。
那时,早就已经彻底脱了宫籍的玲珑却到了他?身边。
“不要担心,世上哪有真相是查不出来的呢?”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明亮,也是随后无数个日夜里他?身边唯一的温暖与欢愉。
虽然上辈子直到病死在北地,他?们也没能等到黄河澄清日,真相大白时。
“殿下?”玲珑又等了几息,见?萧缙似是望着她,又像是出神,不由再次轻轻探问了一句,“您是想起了什?——”
然而话还没说完,萧缙忽然探身去亲她。
那个“么”字便被直接封在了唇齿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我相信正文里已经有了一定的解释,但出于过去与一些读者的交流经验,我还是补充一下有关“命案”这个问题的性质。
总体来说,晋江的古言虽然以架空为主,但很多读者可能还是在各种各样的作品之中辗转形成了
一个对“古代”社会结构的一个阶级观,我想说明一下我个人的理解,侍妾属于荣亲王的家庭成员,他作为一家之主有管教甚至惩罚的权力,但是没有无故杀死的权力。如果荣亲王被认定杀害了自己的侍妾,(不是假装病死这种阴谋掩盖,而是谋杀),虽然不会偿命,但仍然是有刑事责任的。
来源参考如下:
大清律(不是架空清,只是清朝资料多,便于参考)- 【殴伤妾至折伤以上,减伤妻二等。至死者,杖一百,徒三年。】就是说,如果丈夫把妾殴打受伤,罪责比打伤正妻轻;但如果把妾打死,丈夫要挨一百板子,流放三年。
道光年间,永珠贝勒的妾室吴氏在后宅争端之中被另一妾杖打,随后因伤去世,吴氏家人报案后,道光皇帝下令彻查。最终结果是&#xe863;手殴打吴氏之人杖责流放囚禁,永珠贝勒夺爵。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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