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殿下,”玲珑飞快地调整了一下心绪,她不能再这样对峙下去,万一她自己也撑不住呢,“奴婢不是不相信您,奴婢就是真的不配,配不起您的抬爱。您终究是要有正经王妃的。”
萧缙看着她的脸庞,白皙的肌肤,明丽而柔和的眉眼,还有淡淡樱色的唇,心中压抑了月余的那把火,又开始一点点地烧起来。他的唇角微微一勾,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仍旧是带着少有的疲惫与落寞,声音也是微哑的:“本王这样不正经的人,哪里来的正经王妃。”脚步略略向前,二人的面孔,相距已经不过一尺。
“殿下!”玲珑猛地转头向左,避开了靠近的萧缙,“求您了,给奴婢些脸面罢。”
萧缙心中便如被针刺了一样,原先深深压在心底的一个念头闪过——上辈子,在他纳侧妃、娶正妃的时候,她都是那样言笑不禁的样子,从来没有逾矩过,也没有嫉妒过。那么当他获罪流放,她跟着去北地的时候,是因着喜欢他,还是可怜他?
现在的玲珑,到底是害怕,还是真的不喜欢他?
若是玲珑真的不喜欢,那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这个念头一生,萧缙的左手自然就松开了。
玲珑赶紧抽回了手,连退了两步,直接跪下:“殿下,还请您保重自己。不要再任性了。”
萧缙此时的落寞比先前更甚十倍,甚至还生了莫名的羞愧,当即转了身:“去睡罢。不闹了。”
不等玲珑有什么静,他自己先大步到了到床榻前,反手扯下了帷帐,似乎是想将方才的一切都彻底隔绝在外。
玲珑望着那垂下的藏青锦缎帷帐,一时间也不知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怅然若失,但下一瞬连忙警戒自己不许胡思乱想,起身去将灯烛熄了,也回去暖阁休息睡下不提。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玲珑便听见萧缙寝阁处有静,她迷迷糊糊地起身,将暖阁处的帘幕刚拉开向外看,便见萧缙已经穿了一身猎甲,要向外走。
玲珑登时一个激灵便清醒了:“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萧缙神色淡然,声音也是冷的:“好
好预备晚上的小宴就是了,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玲珑看了一眼他的衣裳和腰带:“那您换药了吗?这套猎甲是新的,这样穿本来就容易磨着肩背,伤口再蹭着怎么办?再者昨天那样闷,今天说不定会有雨,您就算要撒阀子,换身衣裳再出去行吗?”
萧缙心里堵着的那口气,瞬间就像是被人又戳了一刀,但声音听着更冷了:“不是刚说了,叫你少问么。”
玲珑见他没有继续拔腿就走,心里就有数了:“您换衣裳、换药的事情,怎么就不该奴婢问的?奴婢不问谁问?您这腰间的带子和肩甲系这么紧,没伤的时候都容易磨着,现在伤口还没好呢,哪能这样。”说着,自己会身去拿了件长衣披上,便出来直接手去拉萧缙,“先让奴婢给您把猎甲解了,前天那伤口还裂开了呢。”
“你——”萧缙还是沉着脸,好像很威严的样子。
但这位高大威严沉着脸的荣亲王还是被玲珑拉进了寝阁,又被按着坐下。
“您又这样系这条带子。”玲珑一边给他解肩甲,一边絮絮抱怨,“您去哪里,奴婢不该问的不敢问,可怎么也不是上战场罢。这样系虽然紧,比寻常系法更容易磨伤。”白皙灵巧的手指几绕几拉,就将他上半身的猎甲全解开了,果然,后背上的棉布上还有汗渍,前一晚那样尴尬的情形各自安歇,萧缙既没换药,也没将棉布解开。
“您这是何必呢。”玲珑叹了口气,又给他换药换棉布。
萧缙还是面色冷冷的看着玲珑,手都不肯抬起来。
玲珑无法,只得将新棉布先放下:“殿下,您也不是小孩子了,何必拿自己的身体置气呢。”
萧缙抬眼看着她:“本王反正是没人心疼的,不拿自己置气拿什么?”
玲珑低了头:“那也不至于。”
“什么?”萧缙眼睛忽然就亮了,“你刚才说什么?”
玲珑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望向萧缙:“奴婢说,王爷好好换药,好好保重,将来会有人心疼您的。”
萧缙好生失望,起来一摆手:“算了算了,本王回去睡觉了。”转头就又回去寝阁,帷帐一拉,竟真的又去睡回笼觉了。
这样清晨起来闹了一场,随后的结
果就是萧缙居然睡到了下午,一直到隋喜过来禀报,说水榭的酒宴已经摆好了,尹良侍也预备要随时过去了,玲珑才去寝阁里叫了萧缙。
看他竟是真的睡眼朦胧的样子,玲珑给他梳理头发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了——萧缙难道是昨夜一晚没睡?所以才会那样绝早就想出门?
萧缙从镜子里看了看玲珑:“你怎么打扮这样素淡?首饰白给你了吗?输人不输阵,打扮好点,别给本王丢人。”因着不见外客,萧缙连头冠都懒得戴,束发完毕便随便拿了件宽大的袍子穿了,又催玲珑去换衣裳。
玲珑倒也不推辞,昨日针线上已经紧赶慢赶送了几件衣裳进来,因着下午已经开始起风,似乎是有点秋风秋雨的意思,便拿了一件略严整些的绯色罗衣配海棠色长裙,刚好与萧缙给的红宝石头面相称。
梳妆完毕从暖阁里出来,萧缙看到她便怔了怔。
玲珑不明所以:“奴婢头发不整齐么?”折身要再回去看一眼妆镜,却被萧缙拉住了:“没有,就是,就是看着还行。行了,走罢,别让人家慈懿殿送来的贵人等着了。”
玲珑还要再问一句,萧缙已经牵着她往外走。
出了正房的门,院子中有莲叶、荷叶、隋喜等人等着服侍,玲珑就不好再推开萧缙的手,所幸他拉的时候还是隔着衣袖的,倒也不算太过亲密。
一路往水榭过去,已是日头渐沉,清风之中丹桂飘香,秋日的清爽与微微凉意扑面而来。
水榭中简单地摆了三张席位,中间是萧缙的正座,两边一左一右,各有一案一椅,果品酒水都预备好了,水榭旁也有提前安排的丝竹乐师。
而那位清秀楚楚的尹良侍,这会儿也到了,但很有规矩地在水榭台阶下等候,见到萧缙与玲珑过来,便先深深一福见礼:“妾尹碧韶,见过王爷。”待萧缙摆了摆手,又向玲珑一福,很是乖巧:“玲珑姐姐好。”
玲珑一笑,刚要说话,萧缙却皱了眉:“你们很熟吗?”
这话当然不是问玲珑的,尹碧韶恭敬应道:“妾与姐姐虽然只见过两次,但姐姐温柔可亲,又对妾十分照拂,所以妾心里是觉得一见如故的。”
“一见如故的姐姐,你就直接
叫名字吗?”萧缙淡淡一笑,便先进了水榭落座。
尹碧韶万万没料到在澄月堂里那样谦恭有礼的荣亲王,居然一句话之间就得罪了。
眼看玲珑也跟着进了水榭,在左首的位置上坐下,她赶紧定了定神,也跟了进去,再向萧缙一福:“王爷,刚才是妾失礼了,应当称呼谢姐姐的。还请王爷念在妾刚刚入府,不熟规矩,宽恕一二。”
萧缙看了一眼玲珑,示意她说话。
玲珑也没想到萧缙这样快就发作人家,不过看着他神色,知道其实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当即笑笑:“不妨事,叫什么都行。我是不介意的。”说完又看了一眼萧缙,萧缙居然自己低头斟酒,没有再接话的意思。
玲珑只好又笑道:“坐罢。”
尹碧韶哪里敢这样坐下,站在原地好不尴尬,又偷眼去看萧缙。
萧缙这才抬眼:“她不是让你坐下么?还是你不想坐?”
眼看尹碧韶越发局促,玲珑倒有点看不过去了,主要是觉得小事上费嘴皮子何必呢,笑着劝道:“王爷就不要吓唬人家了,您这嘴硬心软的性子,又不是人人都知道。今日毕竟是尹良侍到王府的第二日,也是头一回在府里见您呢。”
萧缙哼了一声:“你倒会做好人。”左手向尹碧韶摆了摆,“坐罢。”
这时隋喜在外头瞧着水榭里的三位终于都坐下了,便示意侍从将预备好的汤羹热菜送上去。
萧缙也不说话,低头就开始吃饭。
玲珑看着尹碧韶低头落寞,心里只觉得好笑,虽然萧缙如果不饿也未必会说出什么好话来,但尹碧韶不知道的是,萧缙确实是饿了,这是他今日的第一餐。
于是这场所谓的宴会,前半截就真的是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水榭里吃饭,当然吃的最舒服的人只有萧缙,玲珑是因为中午用过了并不太饿,尹碧韶则是心里紧张。
等到萧缙终于吃好了,才又望向尹碧韶:“听说你很擅长音律?”
尹碧韶忙恭敬应道:“是,妾自幼学习琵琶与琴筝。”
“多才多艺。”萧缙笑笑,“既然如此,想来本王有耳福了,可否弹奏一曲?”
尹碧韶见他此刻笑意轻松和蔼,想起刚才玲珑说他性子嘴硬心软,也不由
心里一松,连忙含笑欠身:“王爷若不嫌弃,妾便献丑了。”
乐器是早就备下的,萧缙向隋喜打个手势,隋喜赶紧带人过来将席上的菜品都撤下,换了果品与热茶,又让人给尹碧韶安设了弹奏琵琶的座位。
尹碧韶本就相貌十分清秀,今日又穿了玉白水绿的轻纱罗衣,在这水榭之中怀抱琵琶,纤纤玉手轻拢慢捻抹复挑,望去便如画中美人一样,人至极。
而她的琵琶技艺亦是精妙非常,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萧缙听得嘴角含笑,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神情越发悠闲。
玲珑听了一会儿也觉得很是听,但目光一转看到萧缙的神色很是享受,心底居然有一丝极其轻微的波澜。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有些暗了,晚风也越发清冷,尹碧韶一曲终了,见萧缙望着自己,俊秀的面孔上满是笑意,不由也红了脸,起身一福:“让王爷见笑了。”
萧缙拍掌赞道:“甚好,甚好。可否再来一曲?”同时示意隋喜,“掌灯。另外,再烫些酒来,这样美景美人,天籁之音,怎可辜负。”
数盏宫灯很快在水榭里亮起,又羞又喜的尹碧韶再次抱起琵琶,转轴拨弦,这次的乐曲轻灵柔美,别有一番风情。
玲珑看着萧缙连饮两盏温酒,面上神色沉醉,心里的感觉越发奇异,一时想着王爷这样好像也对,既然都领旨接受了这位尹良侍,房里伺候也是好的;但再转念间,心里却又空落落的,好像夜里走在桥上,不知道哪一步就会踏空。
出神片刻,一阵清风拂过,带着湖水的冷意,玲珑心头也微微一震,索性抿了抿唇,起身想向萧缙行礼先告退,不再打扰他的美景美人,天籁之音。
谁知她刚起身到萧缙的正座旁侧,欠了身还没说话,萧缙竟然伸手直接拉了她的手腕,便往自己怀里带:“是不是有点冷了?”
不等她回答,手臂再舒展,直接将她搂进怀里:“坐本王怀里听,就不冷了。”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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