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皎洁。
荒山野岭间,幽幽磷火明灭不定,伸展的枯枝怪蔓,被那月光一映,落在地上,只似一只只张牙舞爪的怪手,夜风沁寒,带着几分萧瑟。
骤然。
“呱呱呱——”
林中猛的惊起老瓦的叫声来,一只通体乌黑的怪鸟,振翅扑腾而起,旋即歇在不远处的树梢上,乌溜溜的眼睛一垂,看向那惊破林中寂静的不速之客。
但见一只体型惊人的灰毛耗子,正从一处草堆里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头,两只灿亮的眼睛再左右一瞧,然后非常人性化的吁了口气。
“吱吱……可要了我的命了……”
张开的嘴里,竟然口吐人言,嗓音清细,听着像是个女的。瞧那个头,人力立而起比寻常野猫都不小,头顶还长着一簇白毛,直直的一缕,一身的皮毛光亮顺滑,月光底下,看着就像是绸缎一样。
边吁着气,这大耗子慢慢从草堆里钻了出来。
只是身下本来皎洁的月光,突然被一条拉长的黑影给遮住了。
“还是只母的?慌啥呀,这不还没要你的命么!”
头顶蓦的传来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奇诧异。
灰毛耗子立马一个激灵,平日里只说猫炸毛,没想到这耗子竟然也能把浑身的毛立起来,嘴里“吱吱”一声就要跑。
可冷不丁的,一把黑身白刃的鬼头刀从天而降,已插在了它的面前,挡住了它的去路。
“你再跑一下试试,下次,我这刀可就要往你身上招呼了!”
苏鸿信黑着脸走出来,狗日的,这耗子真是成了精了,专往荆棘刺笼里钻,两三百米的脚程,愣是把他扎的半死,挂出几条血口子,身上还惹了不少苍耳,好悬,大风大浪,生死险境都熬过来了,差点为了追这个小东西阴沟里翻了船,说出去还不得把人笑死。
只这断魂刀一亮,那灰毛耗子立马就不动了。
苏鸿信揪着头顶的苍耳,望了眼破烂的裤子,嘴角一抽,没好气的骂道:“跑你奶奶个腿,我就那么鬼憎妖厌么?就这世道,好吃好喝供着你们,总比在坟地里折腾强吧,到时候在京城里得个供奉,不是活的更有滋味儿!”
那耗子终于不跑了,后肢一沉,看着只似是跪下了一样,一对前爪抱在一起,两只鼠目里直往下滴着豆粒大小的泪来,啪嗒啪嗒溅在地上,还真是通了灵智修出道行了。
“吱吱吱吱……吱吱……”
苏鸿信一眯眼。
“现身说话!”
却见耗子身底下,本是黑漆漆的一团影子,突然疯狂扭动变化了起来,扭了三扭,那影子摇身一晃,摆脱了原本的模样,竟是化作一个女子的身形,投影在地上,亦是跪倒的模样。
夜色里,遂听一个女声带着哭腔凭空冒了出来。“灰七姑见过苏阎王,还请苏阎王饶我一命哇,我可从没做过坑害人命的勾当,吃的也都是山中鲜果野参,平常多是潜在山野修行……”
苏鸿信看了看它那一身缎子似的皮毛,不见煞气血腥,便已有八成信了这东西的话,一掀眉,他道:“那你跑什么?”
“不敢不跑啊,听说天津的黄三爷一家,都被您杀净杀绝了,还杀了那鱼龙神,奴家也是怕您一刀下来,我这小命就没了!”
清细的嗓音自那影子的嘴里冒出,口中时不时还啜泣两声,好不诡异。
“而且,您身上的那位太凶了,妖邪难近,何苦还要为难我们!”
苏鸿信本来还听的饶有兴趣,可再听这一句,他“咦”了一声,只见那耗子惊惧万分的看着他胸膛上的恶兽刺青,趴地上,哆嗦的厉害。
尽管心里早已有所准备,但听到这答案,他还是有些失望,自己胸膛上的这个究竟是个啥玩意儿啊,要不要干脆用请神的法子试试请不请的出来?
正想着事儿,地上的影子突然又说了一句。“而且,实话告诉您吧,甭说是我,这京城方圆百里,恐怕没有哪位仙家敢进那城里兴风作浪,里头可是困着不得了的东西!”
“什么?”
苏鸿信走了走神,似是没听明白。
“城里困了什么东西?行了,也别跪着了,咱虽杀人不眨眼,也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货色!”
地上的耗子这才人立站起,脚下拉着一条长长的人影,这恐怕已快要化成人形了,只在苏鸿信的注视下,就听这耗子语出惊人的道:“京里,可是锁了条龙!”
龙?
苏鸿信听的心头一突,他皱眉沉思许久,突然才记起什么,眼神有些诡异的问:“你是说,那口锁龙井?里面真的有龙?”
灰毛耗子小心翼翼的缩一旁,一双眼珠子亮着光,嘴里吱吱有声,夹杂着人言。“奴家不敢欺瞒,听族里的老祖宗说,那里头可是锁着条孽蛟,道行高深,非同小可,吾等怎敢冒犯!”
苏鸿信撮了撮牙花子,他还纳闷呢,怪不得这京里不像天津那么乌烟瘴气,敢情城里锁着条龙。
“不光如此,就算没有那条龙,我们也不敢去京里,那可是国运汇聚之地,如今世道大乱,里面的人非富即贵,且鱼龙混杂,不乏高人,倘若一个不甚,损了国运,得罪了高人,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这耗子真是越说越玄乎了,比他还能胡扯,苏鸿信听的撇了撇嘴,冷笑道:“国运?就这世道,真有国运这东西,恐怕也被慈禧那婆娘败光了!”
言至于此,他也懒得再去问些别的。
“行了,既然如此,就冲你这几句话的份上,我也不为难你了,去吧!”
地上的灰毛耗子吱吱叫几声,在原地一转悠。
“那灰七姑这便告退了!”
转身便窜进了林间的黑暗中,没了踪影。
苏鸿信一人站在那,眼神阴晴不定,晦涩莫名,最后一咧嘴,怪笑道:“呵呵,龙?”
他又低头看了看胸膛上的漆黑刺青,旋即眼神一定,转身就走。
……
京城。
西四牌楼。
天刚亮的时候,这里已是围满了人,只因这岔口上,一座擂台早已搭了快半个月了,上面摆着一张太师椅,一人身穿束腕收脚的黑色劲装,一副武师的打扮,沉眉凝目,脸色阴冷,正端端的坐在上面。
正是那“燕青门”的瓢把子,鬼手余九。
此人为子报仇,又因李书文之故,只能出此下策,在这京中摆擂数日,点名道姓,要与天津城里的“苏阎王”打上一场。
每日一大清早,就有燕青门的徒弟拎着个铜锣走街串巷的吆喝,嚷着余七要与那苏鸿信比武。
却是想要以此把他激出来,毕竟李书文已是出面,要是他还避而不战,那丢脸丢的可不光是他一人的,还有李书文的,甚至是八极门的,到时候就是颜面扫地,丢人。
几天下来,这瞧热闹的百姓也好,看戏的下九流也好,亦或是武门的人也好,这些人已是侯着、数着,竟然还以苏鸿信现不现身做赌,倒是热闹的紧,天天就守在牌楼周围的茶寮酒肆里,点上一壶茶,几碟点心,一侯就能侯上一天。
“什么人间活阎王,原来是怂包一个!”
鬼手余九在上面端茶喝着,底下的徒弟则是叫嚣不停,反正就是使着法子想要把人逼出来。
可就在朝阳初露的时候,陡听街上暴起一声冷笑。
“姓余的,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
众人听的先是怔楞,而后哗然,惊呼中,乍见一条人影自远处如离弦箭矢奔来,临到擂台七八步外噌地拔地纵起两米多高,双脚在空中一滑,翻身一个筋斗,等落下,已是稳稳的站在擂台上。
来人环臂而立,厉目狞笑。
“生死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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