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前, 值守者在困倦地打哈欠。
夏油杰和五条悟躲在旁边的巷口,观察地图确认错误代码的具体位置。
“离得近了就更能感应到,”五条悟小声说, “现在只知道是在表盘那里, 至于是表盘本身还是藏在后面,暂时没办法肯定。”
夏油杰点了点头,回答他:“无论如何,我们必须亲自上去看一看。”
虽然说着可以把大本钟炸掉,也确实更方便找炸/弹,但这件事的风险太高,夏油杰并不想去赌苏格兰场办案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以及福尔摩斯会不会因此与他们作对。
如果运气不好,甚至可能被位于罪恶蜘蛛网中心、在暗处纵观全局的莫里亚蒂率先抓到, 招致整个伦敦里世界的集中仇恨值。
在这个舞台, 凡是不小心受伤、被警察发现、被敌人抓住,都会被判定出局踢出游戏。
谁都能出局,唯独他们两个不行。按照他们与诺亚方舟商讨的计划,两位咒术师少年需要等到错误代码清除、游戏成功通关、万事尘埃落定才能出去, 以防万一出现突发情况,诺亚方舟一个十岁人工智能没办法解决。
“所以不能炸钟楼, 也不能嫁祸给莫里亚蒂教授, ”夏油杰总结道,“最安全的是自己爬上去。”
“悟, 你感知灵敏, 待在下面帮我注意值守者和路人,如果出现问题立刻通知我。”
说完,他话语一顿, 又补充说明:“不能闹得太过,提醒的方式普通一点,不要大喊有人非礼你。”
“诶——”五条悟略显遗憾地撇撇嘴,拖长尾音不满道,“否决太快啦,我刚想到的点子哎。”
你还真想这么干?
夏油杰头疼地揉揉额角,随后习惯性拍拍他的脑袋扯回正题。
“我会趁值守者不注意潜进内部,小心点基本不会被发现。如果错误代码就在表盘背后,那会比表盘本身更顺利。”
他犹豫两秒,还是说出另一个猜测:“最难办的,是在表盘指针上。”
如果是指针,他就要跨出工程师们常待的内部钟表机械室,爬到六十多米的长廊后下移,抵达表盘所在的、目测五十多米的高空,在没有任何凭依的情况下攀上表盘,承受着呼啸夜风仔细查看。
“所以,祝我好运,”夏油杰的掌心放在他的头顶,用指腹搓捻着他细软的发丝,朝他扬起安抚性的微笑,“指针的话,失去咒力辅助的我不慎摔落的可能很大,那就要留你一个人继续加油了。”
五条悟强硬掐灭想蹭他掌心的冲动,睁大眼睛望向他。
“别随便走开啊,我自己一个人会看不清路,也会撞到人,很疼的。”
他对夏油杰的安排没有疑问。
很明显,以自己尚且不太习惯狭窄视野的眼睛,攀爬大本钟会更加危险。
五条悟不开心地嘟囔两句,然后抬手,也揉揉夏油杰的脑袋。
“不过我相信杰。”
他说。
“你可以安全回来。”
——
大本钟有四面表盘,分别朝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确保人们可以从各处得到最准确的时间。
有五条悟打掩护,夏油杰很轻松便踏入钟楼内部,面对前方的无数台阶挑高眉毛。
虽然他没来过英国旅游,但关于大本钟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
这座地标建筑对英国人来说意义非凡,投入运作的时长有将近两个世纪。
因此,为了保护跳动许久的伦敦的心脏,英国人基本保留它原有的模样,不安装电梯、不建设洗手间、不运用现代科技操控一个大钟与四个小钟,以保证钟楼的寿命能够尽量延长,避免频繁维修。
尤其是1888年的现在,大本钟更是以完全原生态的古老模样呈现在他眼前。
夏油杰看过相关纪录片,隐约记得它内部有三百多级台阶,爬起来要费不少力气。
但他还算能接受。
从山脚爬到学校也差不多有几百级,他已经爬习惯了。
内部有值守者提着煤油灯巡视,他尽量从他们的脚步声中判断方位,快要碰到时就矫捷越上墙壁,扣紧砖块间的狭小缝隙停在天花板上敛息屏气,等值守者自己走过去。
过程还算顺利。
如此循环几次后,夏油杰成功登上钟表机械室。
门是紧闭着的,他没办法进去,但这个距离足够地图判断错误代码的位置。
在光屏上展开的路线图闪了两下,红点四周的景象随即放大。
最后,停留在了东面表盘上,正在支撑指针慢吞吞行走的正中央。
看来运气不太好。
是堪比在指针上的糟糕情况啊。
夏油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绕路走到表盘上方的长廊。
为了行动方便,他在进入大本钟前把长及膝盖的裙摆往上掀起,拿束腰布条缠绕系紧在腰间。
还好没有换成在会场时的西装,现在这片多余的布料倒是方便了他攀爬表盘。
他尽量放轻动作,解开布条。
裙摆失去束缚,带着不规则的褶皱轻缓下落,重新覆盖住他的大腿。
远处,两位值守者在高声谈笑。
夏油杰躲在角落处的阴影里,徒手缓慢把布料撕扯下来,细微的窸窣声在四周安静的环境里有些刺耳,所幸值守者们爆发出的笑声遮掩了异动。
他没有犹豫,将撕下来的布料完全展开,迅速蹲下来把它缠上最靠近阴影处的廊柱打成死结,另一端套上自己的腰狠狠系紧,接着堆起角落的石子遮好这里的痕迹。
不需要争取太多时间,他只需要确认错误代码的引爆契机是什么,等到之后再进行消除。
夏油杰侧身穿过廊柱间的空隙,一只脚悬空感受了下风力。
伦敦天气很差,这是全世界公认的事实。
他皱眉,心下有些不妙。
最大的阻力,应该就是这股风了。
即便如此,还是要顶着风去确认。
黑发少年将额前那缕长刘海捋到耳后,防止发丝被风吹乱干扰视线。
他单手握紧廊柱,另一只脚也踏入半空——
迎接他的,是没有任何落脚点的眩晕。
悬浮在呼啸风声之中、生命仅靠那根被搓成绳状的裙摆布料维持,夏油杰瞳孔紧缩,安全感瞬间被抽离,体温急速下降,不消片刻抵至冰凉。
鼻翼间尽是寒意,还有伦敦浓雾带来的刺鼻气味,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他阖目缓解适应,几秒后恢复镇静重新睁眼,看向身旁同样悬浮着的光屏。
红点在他身下。
在咒力全失的状态下大半夜爬大本钟,这件事如果让师父知道了,我肯定免不了一顿挨训。
他内心调侃自己一句,喉结微微滚动,将紧张感咽进肚子。
说到底,夏油杰今年才十五岁,在入学之前只是个跟咒灵打过架的半吊子咒术师。
他不害怕一脚踩空摔下去,但做出这种跳崖般的自杀行为,紧张还是难免的。
少年往下望了一眼。比起正常人对五十多米底端不由自主升起的恐惧,他更担心风太大,等会儿可能导致他的手在使劲抓紧与冷风割吹中逐渐疲软。
他没再继续迟疑,鞋底试探性抵上塔身,指尖用力扣入繁复设计间的砖缝,腰上的布绳被风吹得不断摇晃,一步步往下移动到表盘正中央。
大本钟底端,五条悟抬高脑袋睁大眼睛,盯着浓雾中隐隐约约的那个人影。
他看不清夏油杰的行动,但还是想试图确认他是否安全。
信任与担忧并不冲突。
白发少年皱紧眉头,强迫自己收回视线,继续执行望风的任务。
而他挂心的大本钟表盘那边,夏油杰脚尖放在慢吞吞挪动的时针上,稍微有了点喘息之机。
呼……
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松开十指向外舒展,驱散肌肉上的僵硬酸涩。
少年定了定神,开始查看面前的指针交界处。
他没了咒力,但大脑依然是咒术师的构造。
换言之,现在他就像之前负面情绪缺失那样,虽然不能使用咒术,但能看到咒力和咒灵。
虚拟世界是没有咒力的,但诅咒师们依靠咒术植入进来的错误代码有。
任何术式爆发时都会产生咒力波动,他们需要做的,就是确认目前咒力波动到了哪一阶段。
是临近爆发吗,还是仍在蓄力?
夏油杰伸手握紧布绳,靠近表盘仔细判断。
就在这时,
在夏油杰的视野里,那缕咒力突然开始震动!
他先是一愣,接着迅速反应过来:是远程操纵?!
怎么回事,植入代码的诅咒师不是已经被抓住了吗?他为什么还能远程命令引爆?!
但事态紧急,现在不容许他再多想什么。
夏油杰立刻伸手去碰那处异动,把数据变化传递给掌控整个游戏的人工智能。
“诺亚方舟,拆掉它!”
正在追踪不知名同类的人工智能瞬间接收到消息,完美履行答应他们的“保住孩子们的性命比弘树的心愿更重要”,程序急速运转开始剔除这串快要爆炸的错误代码。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年轻人不要心急,慢慢来。”
耳边响起一道苍老舒缓的男音。
夏油杰猛地朝他砸出一记肘击,却被来人早有预料躲开。
“哎呀,这不是夏油先生嘛。”
他故作惊讶地说道。
“伦敦还是这副鬼天气,本来夜晚就昏暗一片,又加上这么浓的雾,害得老头子我眼神都变坏了。刚才竟然没认出你,真是失礼、失礼。”
来人操着搞怪的语气,低头看了眼察觉到骚动、正冷冷望过来的五条悟。
“还有五条先生。表情好凶哦,我明明还什么都没做。”
夏油杰不管他的胡言乱语,绷紧手臂肌肉,庞大恐怖的劲气瞬间爆发,目标直指他的脖颈。
来人头发花白打理精细,面容显出老态但神采奕奕,黑框眼镜下的瞳孔闪着沉稳狡猾的光。
他站在不知为何能稳稳漂浮在空中的棺材上,抬起手杖迎上少年的攻击,嘴里不住抱怨着:“这就是反派角色的宿命吗,老头子虽然做尽坏事,但这次可是难得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噢。”
“不要对反派角色有太大偏见嘛,夏油杰。”
说着,老人手杖一挥,浪潮般铺天盖地压来的劲气被他完全化解。
面对夏油杰警惕的神情,他笑眯眯地道:“那个东西可不能让你们随便毁掉,否则我会被骂很惨的。”
随即,老人掀起斗篷的瑰蓝底摆,在它蝴蝶扇动翅膀似的飘扬弧度里礼貌躬身,言行间充满英伦式的绅士风采。
“能否让渡给我詹姆斯·莫里亚蒂处理呢,”他语调慢条斯理,尾音带着稳重老者的温和魅力,“咒术师小先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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