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蛾带着五条悟和硝子离开了医疗室。
五条悟并不愿意, 嚷嚷着要留下来做陪护,但被夜蛾毫不客气地指出:“陪护也不可能让你来,否则到最后谁照顾谁都不一定。”
五条悟:“……”
无法反驳。
“而且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可靠的中年教师叹了口气, 对他道:
“你们带回来的那两个孩子,以及那个似乎被诅咒师哄骗的受害人, 我都需要知道他们的具体情况。”
五条悟眨两下眼睛,随即脱口而出:“你可以问硝子。”
坐在旁边把薄荷叶撒进茶水当作低配烈酒代餐的硝子:“?”
关我屁事,不要扯上我。
可惜的是,夜蛾完全不吃他这一套。
他拽住五条悟的后衣领, 双手使力试图把这个家伙拉走, 嘴里咬牙切齿地教训着:“你的六眼不是用来盯着夏油看的, 把正事快点办完再跟我谈陪护!”
五条悟蔫巴巴地垂下脑袋,抱紧室内承重柱的双臂缓缓松开, 扭头认真询问班主任:“解决完就能回来吧?”
夜蛾被他这股莫名其妙的执念噎住, 只得没好气地翻个白眼给他。
“能,只要不打扰到夏油休息,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硝子补充道:“不过他可能不需要陪护, 快的话今天傍晚就能活蹦乱跳。”
得到承诺后,白发少年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比刚才爽快不少。
“我知道, 杰才不会被这种程度的伤难倒,”他理直气壮地说, “但有了这个陪护的理由, 我晚上就能赖在他的房间了。”
夜蛾和硝子:……
夏油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在被夜蛾彻底拖出医疗室前, 他还对着夏油杰高喊着:“杰, 记得写完报告书后再帮我誊抄一份哦, 算是你给我的谢礼——”
话音未落, 夜蛾留下来照顾学生的咒骸玩偶突然从雪白的床帐内急速飞出,厚实的棉花质身躯狠狠砸上他的脑门。
咒骸晕乎乎地晃着脑袋,似乎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人当成铅球扔出来。
“五条悟,你给我等着,”夏油杰轻笑,声音满含杀气,“等我能下床了,就把你游戏机里的所有记录刷新打破,附带存档归零。”
“哈?一份报告书就能让你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吗,太残忍了吧你没有心吗?!”
“没有心的到底是谁啊,你竟然让我给你誊抄报告书?混蛋你看不到我躺在病床上动根手指都费劲吗?!”
硝子往喉咙里灌薄荷茶,权当没听见笨蛋们在吵架。
真不愧是五条,能把现在处于负面情感缺失状态下的病患气出杀意来。
她漫不经心地想。
某方面来说,这已经算是医学奇迹了吧。
旁边的夜蛾心累长叹,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正在不停鼓跳。
“你们两个,再吵下去就给我绕后山跑五十圈!”
两个少年瞬间乖乖闭上嘴巴,医务室迎来清爽的寂静。
这两个小混蛋就是欠收拾。
夜蛾抹了把脸,对自己未来的教师生涯有点绝望。
……
和五条悟的吵闹结束后,夏油杰在床帐里听着三人向他道别。
刚刚的扔咒骸和吵架耗费了他不少的精力。夏油杰现在疲倦上涌,强烈的睡意裹挟着他的神志,逐渐沉入更加温暖静默的湖底。
待到门扉被关上的细微咔哒声传入耳中后,少年轻缓阖目,放松自己被疼痛支配到麻木的神经。
熟睡前,他不忘对两位依附于他的身体、这次帮了他大忙的存在道谢。
担心他的安全给他提建议的那位大人再次陷入沉睡,谢意暂时无法传达到她耳边;但另一位明显还在醒着。
事实上,夏油杰怀疑它就没有睡着过。
如果他的感觉没有出错,这家伙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观察他的动向,一旦发现他有了与死亡有关的念头就会飞速冲来,翻来覆去念叨着不让他死,把他折腾得只能一遍遍地保证自己暂时还没活够。
作为受到诅咒缠身的目标,诅咒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他体内的咒力脉络,让他不想注意都不行。
这次也是如此。
[是你出手了吧?]夏油杰问。
[在开始治疗前的那段时间,硝子用反转术式帮我撑到救援的咒术师过来。我感觉到了,你在加持扩散她反转术式的效果,让我能撑更久。]
诅咒沉默良久。
直到夏油杰再也抵御不住睡意,才听到它的回答。
[嗯。我不会让你死。]
真奇怪。
夏油杰迷迷糊糊地想。
我竟然会觉得,它的咒力来源和术式原理就是这句话。
……不可能吧。
我和五条悟之前确实没有见过,他应该不会抱着这种想法对我下诅咒。
但,好像确实没有其它可能性了。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直不肯开口告诉我的那个目的,会不会是让我活着?
抱着虚幻缥缈的疑问,他逐渐陷入睡梦。
诅咒确定他已经听不到自己讲话了,于是慢吞吞地再次解答。
[他那时在想,自己有点寂寞。]
立夏已至,窗外的阳光透过质地厚重的长帘绕进床帐,像蜻蜓载着丝缕薄脆微弱的金线吻在少年的脸侧。
[所以,他希望你活着。]
**
夏油杰的身体素质很不错。
在伤势已经被基本治好的前提下,他需要恢复的只有疲累的精神,以及需要适应负面情绪缺失导致的咒力干涸。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总是有着充沛的精力,熟睡片刻就能重新焕发应有的生机,因此他完全没有担心前者可能造成的不便。
然而,后者就……
夏油杰盘腿坐在床沿,睡前那副虚弱易折的可怜样消弭无形。
他低着头,掌心抚上自己处于放松状态的腹部,试图催动咒灵操术运转。
被他压榨到极致的生得术式似乎累瘫了,哪怕主人一再命令他放出咒灵,它也只能回以艰涩沉重的闷鸣,仍然纹丝不动。
有点难办。
夏油杰发起了愁。
失去自身咒力,又无法调用咒灵们的咒力,他现在只是个体术卓越的普通人。
这种情况下根本没办法上课啊……难道要练一个星期的打拳吗?
少年略显无奈地放下手,去拿枕头边折叠整齐的崭新制服。
这是夜蛾留下来的,似乎也在报销范围内。
等他换上衣服、在脑后重新扎起马尾,安静坐在床边矮小圆凳上的咒骸玩偶跳到他面前,给他递上一张便签。
字迹很熟悉,笔锋透着夜蛾式的坚毅稳重。
[知道你不会躺很久,睡醒了来操场一趟。]
夏油杰挑起眉毛,问:“夜蛾老师刚才过来了?”
咒骸点点头,表示肯定。
也是。虽然夜蛾正道看上去很猛男,但从中年男人扎羊毛毡养玩偶的爱好上就能看出来,他其实是位心思细腻而且习惯照顾人的可靠长辈。
学生伤的这么重,夜蛾肯定要再来看一眼,确定夏油杰身上刚被治好的特殊伤势不会突然来个回马枪。
夏油杰弯腰,把玩偶抱进怀里。
“那我们去操场,看夜蛾老师有什么安排。”
咒骸玩偶再次点头,安静地待在他的臂弯里。
操场离医务室不远,步行五分钟就能到。
夏油杰猜测,校方可能是考虑到在操场上课时容易受伤,为了方便就把医务室建在了这里。
隔着段距离,他能看到远处的塑胶跑道上站着几道身影。
六眼率先发现了他的存在。
有着一头显眼白发的五条悟正在打电话。小少爷完全不管对面会不会感到冒犯,猛地回头朝挚友挥手大喊:“杰,这边!”
听到他的招呼声,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来。
现在是傍晚,日落西山。夕阳残留的余晖映照着他们的身姿,影子在脚下无限延伸拉长。
夏油杰快步走过去,熟练推开五条悟凑近的脑袋,目光放到夜蛾身旁。
“冥学姐和庵学姐,晚上好。”他礼貌问候道。
他还没忘呢,这家伙理直气壮让他帮忙写报告书的事。
五条悟不太高兴地撇下嘴,接着偏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机通话。
“晚上好,你的身体怎么样?”歌姬面容担忧地问,“我听硝子说了,这次你伤的很重……”
冥冥笑着接话:“而且是你自己折腾出来的。”
夏油杰局促地移开视线,回应似是有些含糊不清:“啊,对,还好吧。多亏了大家,没出什么大问题。”
冥冥看出他不太自然的神情,笑意更甚。
歌姬认真安慰他:“不必在意,咒术师这一行的偏执狂挺多的,你还不算最疯。”
……别说了,他都要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夜蛾清了清嗓子,帮夏油杰化解尴尬:“这样人就到齐了。两位学姐是特意赶回来的,得知你们圆满解决首次任务后,她们暂时搁置了手里的委托来参加庆功宴。”
庆功宴?
夏油杰露出茫然的表情。
“算是学校的传统吧,每届新生结束初次任务后都会办庆功宴大吃一顿。因为学生很少,也会邀请有空闲时间的学长学姐们一起来。”夜蛾简单解释道。
硝子半蹲着在逗蓝波开心,闻言抬头补充:“刚才已经商量好了哦,大家一起去银座吃火锅。”
“位置有点难订,所以借用了五条家的关系,”她示意夏油杰看过去,“正在和餐厅负责人商讨。”
五条悟抬眼,比了个耶的手势。
“蓝波大人也会去噢。”蓝波举手。
“还有我,”太宰从歌姬身后探出脑袋,“以及濑户小姐。不过她去汇报工作了,等结束后会直接到目的地,不和我们一起过去。”
那还真是热闹。
夏油杰想着,余光一瞥,发现五条悟刚好挂断通话收起手机。
“这家的和牛可是绝品,食材也很新鲜,因为店面开在比较高的楼层,还能看到窗户外面的东京湾,”五条悟说着,对他们扬起轻快的笑容,“已经订好了,是十人包厢。”
“啊,对了,根据传统,这次的大餐要由老师买单,”他装出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唇边的弧度瞬间变得更加灿烂,“钱还够吗,夜蛾老师?”
夜蛾并没有生气,而是抬起胳膊爽快答应:“那是当然,今晚随便吃!”
少年少女们异常配合地欢呼起来。
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没有人知道。
但至少现在,他们能尽情欢闹,就算行至终焉也不会忘记这一刻——
这将是他们一生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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