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洛就让春喜给自己戴上了那支蝴蝶发簪。
乌黑的发髻上,金色的蝴蝶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就如阿洛想象的那样,每走一步,它的翅膀都会颤动一下,仿佛真的有一只蝴蝶停在了自己的头上,随着她的脚步扑扇着翅膀。
戴着这支蝴蝶簪,阿洛去书房见了苏太傅。
今日沐休,苏太傅没有出门,哥哥苏少言也留在家中。
这是阿洛来到这具身体里,第一次见到这个哥哥。
书中对苏少言的描述很少,只说他年纪轻轻便考□□名,任职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后来妹妹苏洛嫣成为太子妃,他便自请外放离京,后面就没他的戏份了。
至于苏洛嫣死后他是什么反应,书里也没写。那时候苏太傅都死了,姚氏在丈夫去世没多久也走了,整个苏家就剩苏少言这一根独苗苗。
想来,他应该过得也没多好。毕竟是“苛待”了小白花女主的狠心家人,一般在别的文里都是被狠虐的份。
书中苏少言着墨不多,但阿洛有记忆,所以对他并不陌生。
苏少言人如其名,性情寡言少语,自小由苏太傅教导,学问很好,只是从小读书,人便显得有些木讷。如今他刚弱冠之龄,去年娶了亲,妻子是姚氏挑的,也是个安静内敛的姑娘,两人感情还不错。
对待苏洛嫣这个妹妹,苏少言表现得并不热情。
他那副书呆子的样子摆在那里,更别提苏洛嫣同样老成持重,这对如出一辙的兄妹俩平日里见了面,比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
阿洛无意改变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见到苏少言,和往常一样,屈膝行礼唤一声兄长便罢了。
苏少言也回以一礼,回了一声妹妹。
看看,一家人亲兄妹之间都如此循规蹈矩,两人感情能亲密得起来才怪。
阿洛又向苏太傅行礼问安,然后便直接禀明来意:“爹爹,远亭候世子过几日应该会来府上提亲,到时请您为女儿同意。”
苏太傅本来还在喝茶,闻言差点摔了茶杯。
他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女儿,好像一瞬间重新认识了她。
苏洛嫣同样由苏太傅亲自教导,较一般女孩有些不同,别家的贵女再端庄贤淑,骨子里也是个女人。可苏洛嫣不一样,从本质上来说,她更像个男子。
所以哪怕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贵女该掌握的技能全都有,她还是会被外界称作木头美人。
她长得美,却不会展示自己的美。她是女子,却不知女子该如何侍人。
苏太傅教她诗书,也教她策论,一直以来他都把她当太子妃来培养。
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可以不知道如何取悦男人,可以不懂得穿什么样的衣裳才能发挥自己的美貌。但她要有宽阔的胸襟、广博的见识、深远的眼界,这样才可以配得上一名帝王,才能与他一同治理一个国家。
实话实说,苏太傅教学生一把好手,教女儿却差得远了。以至于这个女儿在他面前说起嫁娶之事,毫无寻常少女该有的娇羞避讳,坦荡地不得了。
苏太傅有点欣慰,又有点奇怪的不悦。
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问:“你怎知他要来提亲?你与他私下有来往?”
见苏太傅面沉如水,阿洛忙摇头解释道:“没有,父亲,女儿只是听闻世子乃是真正的君子。我说要出家修行,以世子的为人,定然对我感到愧疚。我想若他真如传闻中那般品行端正、高洁如玉,兴许会来家中提亲。”
苏太傅久久凝视阿洛,他何尝不知这几日阿洛的所作所为?
“你这是在逼他。”
阿洛跪了下来,低眉俯首:“是,女儿此举非君子所为,可为了我自己,我不得不这样做。未来不论他是否登门,女儿都无怨无悔。”
苏太傅板着脸:“你想过与太子的婚事没有?”
阿洛于是又将那李代桃僵之法说了一遍。
苏太傅深深看她良久,挥手道:“你出去吧。”
阿洛明白,他这是默认了。苏太傅也是一个爹,他也爱自己的女儿。
走出书房时,阿洛隐约听见里面传来苏少言的声音。
“爹,我觉得世子会来。”顿了顿,又道,“我也盼他来。妹妹嫁给世子,比太子好。”
苏太傅没说话,只叹息了一声。
这婚约哪是那样容易更改的?皇帝难道不知道自己属意的儿媳是谁吗?
前十多年都说是嫡女,临到头突然换个庶女顶上去,哪家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更何况那是皇家!是他们的君!
事发当天,与阿洛谈过一次后,苏太傅便连夜进宫求见皇帝。
他在紫宸殿前跪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过后,收到皇帝一纸诏书。
诏书内容写得分明,命两家婚约作废,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拿到诏书,苏太傅终于放下提着的心。这也是他后来默许太子与苏白薇私会的根本原因。
别看庶女苏白薇得太子宠爱,焉知这情爱便是那为君者最忌讳的东西。苏太傅很清楚,太子如今还是太子,未来可就难说了。
一介储君,分不清情势,内心只有儿女私情,这样的人不堪为帝。
端看外边疯传的流言,几日都不见收敛,便知晓皇帝是何种态度。
先皇后故去多年,少阳宫里的皇子们慢慢长大,其中不乏出类拔萃的,皇帝应该也开始不满太子那军权在外的舅舅了吧。
苏太傅背地里为女儿安排好了一切,不可避免的,对另一个女儿便有所亏欠。
可人心总是偏的,当年他受了算计,苏白微的出生并不在他的期待中。他不曾亲自教导她,对这个女儿,他只能做到好生养大,未来寻一个合适的人家。
只是如今她自己选择了太子,他除了令她得偿所愿,也别无他法了。
*
阿洛没想到,自己早上才去给苏太傅打了预防针,上午闻人瑾就来苏家拜访了。
她被人喊去前院时,还很不可置信。
到底是她急着嫁他,还是他急着娶她?
怎么看着,他好像比她还迫不及待的样子?
一路这么想着,到了前厅,阿洛就被母亲姚氏拉到了房里。然后隔着一道巨大的屏风,她见到了她未来的夫婿闻人瑾。
阿洛很想说,人家眼睛都看不见,这屏风就没必要摆了吧?
其实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呢。
那天落水太急,后来她又昏过去了,根本没看清他的脸。
阿洛挺想看看闻人瑾到底是何种模样,书里说他是翩翩君子,芝兰玉树、郎艳独绝,常年着一袭白袍,还有句形容他的诗: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何人配白衣。
最特别的是,闻人瑾的眼睛和常人不一样,眼瞳是格外温柔的琥珀色。
这人不管外表还是品行,都挺男配的。
如果说顾修宴是酷帅狂霸拽的象征,那闻人瑾便是温润优雅的代名词。女主每次低落失意的时候,都是他给她治愈伤痛,真是老备胎工具人了。
阿洛好奇他的长相,可惜姚氏毫不通融,她也不敢直接明说,不然就崩“人设”了。
以苏洛嫣那般守礼的性格,说不出想看男子样貌的话。
阿洛安静坐在屏风后,侧耳听闻人瑾与苏太傅交谈。
两个都是有才学的人,彼此还很欣赏对方,于是谈得也很和睦融洽。
闻人瑾这次单独过来,倒也不是真来提亲。正式提亲还得有媒人和三书六聘,双方家长会面,他今日来只是和苏太傅通个气。
他做事向来谨慎周到,之前怕影响不好,送信只叫小乞儿送。后来送阿洛那蝴蝶簪子,也是以珍宝阁的名义,从不叫人误会。
况且他也担心阿洛没有与苏太傅相商,或是苏太傅不满意他,又或者苏太傅仍旧要把女儿嫁给太子,这些他总该一一问清楚。
于是这便上门来求见了。
好在阿洛早跟苏太傅打过招呼,双方很快便一一协商好接下来的事宜。
一切谈妥后,闻人瑾本来也该告辞了。
只是一般人家,这时候都会故意留两个未来的新人一起说说话。
见他们谈话告一段落,姚氏连忙走过去,强行拉走苏太傅,对闻人瑾笑道:“世子,你再喝一会儿茶,我与老苏说些话,就不招待你了。”
闻人瑾哪里知道还有这么个流程,很是礼貌地点头应下,竟然真的坐在那里干喝茶。
直到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了他。
“世子。”阿洛望着那坐在红木椅里的清俊男子,心跳地飞快。
他果然穿了白衣,月白的长袍,边缘处绣着不起眼的水色流云暗纹,一头墨发用同色发带束在身后,整个人华光内敛,温润如玉。
闻见声响,他偏过脸来,面上带着习惯性的清浅笑意,还有一缕不着痕迹的惊讶。琥珀色的双瞳清澈如许,准确找到阿洛的位置,目光柔和地落在她身上。
就连声音,都温和到了极点:“苏小姐?”
尽管知晓他目不能视,看不见她,阿洛这一刻仍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
她舔了舔唇,头脑一片空白,嘴巴像有自己意识似的说:“世子,你上次落的腰带还在我那里,我、我给洗干净了,你还……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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