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在姜新染身后用力抱着她,几乎把她单薄的脊背揉进自己的胸膛里。
她的眼中有波光涌动,嗓子颤了颤,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在沉默了很久之后,贴着姜新染的后颈哀叹,“睡吧,染染,快睡吧……”
顾若胆怯了,她害怕聊那些往事。有些事错了就是一辈子,再多的愧疚与忏悔都无意,反而更像是无能的借口。重要的是弥补,是以后该如何对怀里这个难过的女人好。
顾若从不胆怯,活到这么大只有一件事她不敢面对,那就是当年对姜新染的不辞而别。
但是在姜新染的眼里,仿佛是自己在顾若心中无足轻重,所以她甚至不愿多费口舌,给她哪怕一句解释。
姜新染看了眼窗外,风吹云动,皎洁如玉的月色被一团飘过来的黑云遮盖,仅剩一个模糊的光晕。
再好的月色也有被乌云遮盖的时候。
一瞬间的疲惫感从心底涌上来,姜新染倦怠地深深叹息,连肩膀都有气无力地软下去。
她睡得极不踏实,来来回回做那些伤心的梦。
是梦,也是回忆。
紧闭到眉心皱痕浓烈的眼眸,睫毛一直在不安地打颤,顾若悄无声息地把她在梦魇中翻过来,面对着自己,从正面抱住她,脖颈低垂,压抑地在她锁骨处落下一个吻。
用尽心力的、极轻的一个吻,就像对待易碎的珍宝,碰到之时,顾若的双肩都在轻轻地发抖,眼眶疼到湿润的地步,不想让泪水流下来,只好狠狠地把眼睛压在姜新染的肩头。
姜新染在梦中只觉肩膀很疼,像是被烫伤了。
很久之后,静谧的夜里才响起顾若低得只有喘气的声音,颤抖沙哑,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或者是求你别离开我。
……
睡得不踏实,第二天就起得很早。姜新染眼睛疼痛,刚抬起一点眼皮,一个柔软的胸膛赫然映入眼帘!吓得她大脑宕机了三秒,乍看之下还以为自己昨天做了什么荒唐的事。
等她看清顾若的脸,大脑开始运作,理清前因后果,心跳才逐渐平静,一时间对这个姿势有点尴尬。
太亲密了,不该出现在她和顾若之间。
她动作很轻地把顾若横在她腰上的胳膊抬高,想不惊扰她地从她臂弯中出去,才刚抬起一点,顾若就醒了,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睁开,带着几分惺忪懵懂,与平时的矜持很不一样,有种呆呆的可爱,让姜新染心口滞了一下。
顾若倒是神色自如,对姜新染道早安。
“早……早安……”姜新染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捂着胸口匆匆爬下床,躲进浴室里换衣裳。
谁也没有再提昨晚的对话,彼此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无聊的生日宴,让人憎恶的东道主和宾客,正餐在中午,于是姜新染简单吃了两口饭,就推说自己下午要上课,和顾若一起先行离开。
顾若把姜新染送回临渊大学,离校门口还有五十米的路口边,姜新染就让她停车,“就到这里吧,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路还远,我送你到宿舍。”
“不用了,让别人看见不好。”
顾若看着她秀气的侧脸,很想问问她口中的不好是什么意思。
不过没有开口。
今时今日,她已经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唯一能说的只有“好吧,路上小心。”顿了顿,又说“到宿舍后给我报个平安。”
姜新染不置可否,解开安全带,下车后弯下腰来,对顾若笑了笑“谢谢你帮我的忙,还送我回来,我欠你一个人情。”
笑得很好看,不过只流于表面,眼睛里没有笑意。
如果姜新染发自内心笑的话,一双眸子会变得亮晶晶的,就像银河一样散发着粼粼的光,眼角也会动人的弯起来,不像现在,客套疏离。
顾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再多不舍,到嘴边,也只有一句分外陌生的“不客气”。
姜新染转身离去,顾若眼眸注视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走进校园,消失在远方的拐角处。
……
姜新染回到宿舍后并没有给顾若报平安。
凭她和顾若现在的关系,她根本没把这句话当真。
成年人之间的交往就是如此,掺杂了很多仅仅出于礼貌的客气话,听听就算了,要是真放在心上,说不定对方还要烦恼,这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连客套话都听不出来。
“新染?你不是说去吃酒席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三个舍友都在,靠近门的那个看到姜新染回来,很是惊讶。
“是啊,赶论文,所以就回来了。”姜新染笑笑,把包放下。
她们宿舍四个人是同专业的研究生,但跟的导师不一样,所以研究方向也不相同。
姜新染跟着她的导师,目前的项目是一种新型肝炎病毒抗体的研发,而另外三个,有做肿瘤抗生素研究的,也有专攻酶工程的,所以平时除了互相吐槽吐槽导师压榨、担心毕业后的就业问题外,基本没有话题,再加上另外三个都有男朋友了,经常不回宿舍,舍友间关系也并不亲厚。
“哎,听说了么?隔壁宿舍的房顶昨天大半夜漏水,四个人深更半夜穿着睡衣匆忙搬出去了。”
“是么?我说怎么昨天梦里隐隐约约听到有动静呢,不过她们也太惨了,大半夜的酒店都订不到吧?”
“……”
舍友们闲聊起来,姜新染有点累,不想参与,拿了笔记本打算去实验室,路上手机振动,是顾若给她发的短信。
“到宿舍没?”
这次的短信正经多了,短短一句话,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而一抬眼,姜新染就看到了上一条短信,那个哭哭的黄豆表情。
顾若那种一本正经的人,居然也会带表情聊天,真是难以想象。事实上姜新染压根就没见顾若哭过。
她是一个心志坚毅的人,世上估计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掉眼泪。
姜新染想了一下,回了条短信“到了。”
很冷淡,没有多余的话。
回完以后,看着手机出神,差点撞到了实验楼前的那棵老树。
姜新染上大学之后因为校园网的原因办了个新的手机号,所有人联系她都是通过那个新的手机号。而她高中用的那个号码,原本是打算注销掉的。她生活并不宽裕,能节省一点开支就尽量节省。
都已经到了营业厅,取了号,等广播里叫到她的号时,她却犹豫了,逃出营业厅,不再回头。
旧手机号就一直保留到现在。
姜新染可以找无数的理由骗自己,留着那个号码是因为念旧、担心联系不上老同学,以及那个号码朗朗上口,很好记。真实的原因只有她自己清楚。
就是怕顾若某天打进这个电话时,找不到她了。
这是她和顾若仅存的一点联系。
旧号码已经很多年不响了,连地毯式轰炸的广告短信都遗忘了这个号码,姜新染以为它永远不会再接收到任何一点信息,就像顾若永远消失在她生命里。
突然有一天,这个号码响了起来,顾若也跟着回来,就像变戏法一样,突然出现,让人措手不及。
并且顾若发来信息的号码,竟也是高中时的那一个。
她是刻意保存这么多年么?就像自己一样?
姜新染不敢想,不能给自己这样的希望,落空之后心会更痛,但她每次看到顾若给她发短信的号码时,心中又会不由自主升起希冀,周而复始,让人折磨。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姜新染做完对照组的实验,正在电脑上整理实验数据,顾若的短信又来了。
“你中午吃得太少,记得垫点东西,背包最外层有梳打饼干。”
姜新染一愣,赶忙把放在旁边的背包拽过来,打开一看,最外层袋子里果然静静躺着三条梳打饼干。
老胃病的人不能吃甜的,这种麦香味十足的咸口梳打饼干做垫肚子的下午茶正好。
她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姜新染想,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心中忽然有些暖。
姜新染撕开一包饼干,拿出一片,牙齿轻轻一咬,松软酥脆的口感,齿颊留香。
工作太过专注,食物入腹时,饥饿感才袭来。
她嚼着饼干想,这八成又是顾若的伎俩,用这种小恩小惠蒙蔽她的心,好伺机再伤她一次。
但嘴角却不知不觉勾了起来。
姜新染一边吃,一边回复顾若,只有两个字“谢谢。”
现在用短信互相联系的人已经很少了,社交网络如此发达,短信变成了逐渐被时代淘汰的联系方式。
姜新染那天拒绝顾若的好友申请后,顾若没有再加,她也不愿接顾若电话,所以短信反而成了她们现阶段唯一的联系方式。
傍晚的时候,顾若又发来一条短信,提醒姜新染要按时吃晚饭。
姜新染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淡淡地想,不知道顾若有没有按时吃饭。
她不知道顾若此刻正坐在会议桌上进行一场远程会议,忙里偷闲给她发的信息。
顾若到底还是太年轻,又刚接手顾氏在大中华区的管理权,她需要迅速熟悉公司业务,以便服众,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用,山一样高的文件等着她处理,每一个决定都需要细细斟酌。顾若经常在公司加班到十二点,再把电脑带回她的公寓,奋战到凌晨。
所谓吃饭,不过是想起来时扒两口已经变硬了的冷饭。
……
开完会以后,顾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疲惫地把自己扔进办公椅里,低着头捏了捏发青的鼻梁,等到感觉肩膀回复了一些气力,才拿起手机,盯着屏幕,给姜新染发短信。
“睡了没?”
看看时间,刚过晚上十点。
姜新染那边回复“赶论文。”
顾若眼底浮现出笑意,仿佛骨头里的倦怠都消散了不少。
姜新染高中时就有拖延症,每次假期作业都堆到最后一天才写,也是这样熬夜奋战,结果还是撑不住眼皮,靠在顾若的肩膀上呼呼大睡,推都推不醒。
每次都是顾若挑灯夜战,帮她把假期作业补完。
还要小心地不移动左边身体,让姜新染睡得舒服一些。
有时姜新染会咂咂嘴,把两只胳膊都挂在顾若的脖子上,整个人往她肩窝里滚,不一会儿就把脸埋进顾若的脖颈里,水粉色的唇,若有似无地贴着她的颈,潮湿的呼吸,在八月份闷热的空气里让人燥热难耐。
羽毛似的轻柔触碰,让年少的顾若根本不能集中注意力替她赶作业,总是抑制不住地把眼睛往怀里瞟,心跳得像小鹿一样,垂眼瞅着怀中明媚惬意的少女,蠢蠢欲动。
顾若大着胆子捏起姜新染的下巴,让她在自己身上仰起头来,偷偷亲她。
开始只是蜻蜓点水,少女的唇比脑海中肖想过无数次的还要柔软,果冻般的质地,甚至能尝出甜腻的奶香味,顾若胆子更大,扶着她的腰,连舌头也探进去。
姜新染在熟睡里嘤了一声。
顾若如坐针毡,吓得连忙退出来,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确认这是怀中甜香味的少女在做梦而已,又继续,不过这一次,向下,啃着她的侧颈……
于是第二天早晨,姜新染照镜子时总会使劲盯着脖子看,指着颈上红痕对顾若抱怨,“若若,你这儿的蚊子也太多了,瞧把我颈子上咬了这么多包。奇怪,这些包怎么一点也不痒……”
顾若面上一热,不敢直视姜新染,心虚地低头干咳。
那是姜新染不知道的,顾若第一次吻她。
也是顾若的初吻。
才第一次,就已经食髓知味,无法自拔。
……
顾若开车离开公司,没有回她的公寓,反而往反方向开,驶向临渊大学。
车停在外面锁好,顾若独自走进校园,走到姜新染的宿舍楼下。
不是大门那边,而是另一侧的小花园,正对着宿舍楼的阳台,顾若抬头往五楼看,试图寻找出姜新染的宿舍在哪一间
她拿出手机,给姜新染打了个电话。
姜新染刚保存好论文,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从书桌右下角的柜子里拿出一盒牛奶,叼在嘴边,打算喝完睡觉,顾若的电话恰在此时打来。
宿舍里又只有姜新染一个人,舍友们都去和对象约会了。
姜新染瞥了一眼手机,本想挂掉电话,但是手抖了一下,居然按了接听键。
屏幕上一分一秒地计时,姜新染屏息想了一会儿,放弃挣扎似的,把手机放在耳边。
宿舍里太闷了,她叼着牛奶站起身,向阳台走去,想透透气。
“有事?”姜新染倚在阳台的围栏边,开门见山。
她已经洗过澡了,今天穿的睡衣是一条棉质的连身裙,低领背心设计,露出大片肩膀和锁骨。
“睡了么?”顾若站在楼底花园的一棵榕树底下,倚着树干,抬头向上望。
目光锁定在五楼最靠边的一个阳台上。
阳台亮着灯,光线清晰,顾若不用费力就看到了姜新染,穿着单薄的睡衣,慵懒地斜倚着,温柔的月光落在她身上,把她纤白的手臂裹上一层如水般的轻纱,肩头透出一种近乎半透明的光滑质感。
墨色的长发也染了月华,披散在肩头,衬得肌肤更白,整个人身上都笼罩了一层光晕。
看起来分外诱人。
“刚睡着又被你吵醒了。”姜新染咬着牛奶吸管,谎话说得眼睛都不眨。
顾若眼睛盯着阳台上轻盈曼妙的女人,听她毫不脸红的说谎,忍不住抿起唇角,向上扬了扬。
一阵风袭来,仿佛带来了姜新染身上的香。
甜的,软的。
秀色可餐。
顾若心中压抑的情绪闻风而动,像是笼子里饿久了的野兽闻到了肉味,又开始狂暴地用脑袋撞击铁栏杆,框框作响。
她掐着手指,把手机拿近了嘴边,压着声线,喉管低低地滚出一声笑。
姜新染耳朵正对着听筒,所以这声沉沉的、带着欲望的笑音,一丝不漏地全灌进她耳膜中,就像顾若亲自贴在她耳朵上发出来的笑声一样。
她甚至都能感受呼吸的热度,否则为什么耳根子莫名其妙地发软、发烫?
姜新染睫毛忽闪,捏紧手机,嗫嚅着“笑什么?”
顾若漆黑的眸子凝视着她,半晌,哑着嗓子幽幽地吐息,和她的笑音混在一起“高兴。”
愉悦的调子顺着信号传入姜新染的耳中,分外感染人,让姜新染胸口都开始愉快地跳跃,无法自控。
姜新染忽然心念一动,呓语一般对着电话问“顾若,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
顾若凝神想了几秒,说“有。”
“高中门口的冰淇淋店。”
姜新染似是顿了一下。
一会儿后,垂着眼,轻声说“下周末有空么?我陪你去吧。”
被月光缠绕的嗓音,纤细得都有些颤了,撩人得很。
顾若喉咙发紧,眼睛死死注视着五楼最靠边的阳台上那个女人,看凉风吹过她的脸,把发丝贴在她优美的下颌角上,看她秀气的指尖把碎发勾至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看她转身扔掉喝完的牛奶盒,然后背靠着栏杆,把精致漂亮的蝴蝶骨露在了月光之下。
那么白,甚至散发着美玉般的幽光。
这是姜新染的主动邀请,顾若怎么忍心拒绝。
她张嘴,“好。”
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快说不出话来。
顾若望着她的背影,在夜色中,眼底翻腾起深沉的巨浪。
很想现在就箭步冲上五楼,把姜新染裹起来,打包带走。
这个女人,本来就该只藏在她怀里,只有她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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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这文包甜包宠,但因为是追妻文,所以波折总是有的,说了甜宠就一定甜宠到底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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