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一辆寻常清油车缓缓停在贾瑞门口。
一阵风掠过,将毡毯车帘吹的来回晃动,浓郁的酒气与呓语声从中飘出:“我没醉……再喝……”
车夫缩着脖子下了马车,拍响大门:“瑞大爷,瑞大爷!”
赵伯裹紧羊皮袄,从温暖如春的门房里走出来,跺着脚,大声问道:“什么人?何事?”
走到门后,他并未开启,而是从大门上一个巴掌大的圆洞里往外看了看,来人带着狗皮帽子,围巾捂着嘴,根本看不清容貌。
见喊门的不认识,他更加迟疑,口中又一次问道:“哪一位?”
车夫大声回答:“小的是倚翠轩的,琏二爷喝醉了,让小的送到瑞大爷府上。”
这时,一直等着的贾瑞也走了过来,艺高人胆大的他不像赵伯心有忌惮,而是让赵伯让开,他则拉开大门道:“琏二爷还在车上呢?”
车夫忙拱手行了个礼,恭恭敬敬的回道:“正是。胭脂姑娘留人,琏二爷不肯,非说和瑞大爷有约,胭脂姑娘便让小的给送来了。”
贾瑞丢给他一块碎银子,道:“醉的很吗?”
车夫手忙脚乱的接过银子,在身上藏好,带着笑意回道:“还没睡过去。”
“我来瞧瞧。”贾瑞走到马车前,拉开帘子,扑面都是酒气。
他皱眉扇了扇,将四仰八叉躺着,嘴里不停哼哼的贾琏从车上拖下,搀扶着就要回院。
车夫忙伶俐的帮手。
刚伸手,贾瑞就道:“大半夜了,快回去。有我。”
车夫见贾瑞的样子并不吃力,也不勉强,恭敬道:“小的这便回去回禀胭脂姑娘。谢瑞大爷赏。”
贾瑞点点头。
车夫快步走回马车,跳上车,挥着鞭子,“驾”一声,将车驱离。
贾瑞搀着贾琏一走进院子,贾琏便直起了腰,睁开眼睛,哪有一丝醉意?
站直身,他小声道:“哥哥装的可还像?”
贾瑞没说话,只一竖大拇指。
贾琏神色怪异,有激动有紧张还有恐惧:“你朋友呢?”
“已经去了宁锦巷赖宅。”
“已经去了?”贾琏吃惊道,“为何不等我?”
“等你到了就行动。”
“咱们现在就出发。”贾琏不放心,若是对方是江洋大盗,把人和财物都弄走了他怎么办?
贾瑞道:“我送你过去。不过你要先换身衣裳,这酒味太大,容易露了形藏。”
“好。”答应着,贾琏接过贾瑞递过去的衣裳就去了里间换上。
“赖尚荣带着家眷外放了,你可想过如何处置?”贾瑞忽然问。
贾琏系扣子的手一顿,慌道:“对啊,还有赖尚荣一家子呢。他要是找我报仇怎么办?”
贾瑞屈指轻弹,贾琏顿时昏睡过去:“你还是不要过去了。”
将人放到床上躺好,他便运起隐身术,去了赖家……
贾琏是在自家院里醒来的,睁眼就看到小王氏略有憔悴的脸。
扶着宿醉后沉痛的脑袋,他哑着嗓子嚷:“水。”
小王氏正发呆,忽然听到丈夫的声音,惊喜地喊道:“二爷,您可算醒了。”
自有丫鬟端了温水过来,递给他。
“二爷,您睡三天了您知道么?”小王氏不等他问,便开口将近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赖嬷嬷一家子失踪了!全家上下二十余口全都失踪了!”
贾琏手一抖,差点将茶水洒出来:“失踪?”猛然坐起,“赖尚荣也失踪了?”
“赖尚荣?”小王氏一愣,“这,这尚不知,我说的是赖嬷嬷赖大总管他们。”
顿了顿,她又道,“也不知府上有没有给外任的赖尚荣报信。”
平时处理这些的都是贾琏,但贾琏却昏睡三日了。不过,想来林之孝该安排了。
没错,贾政已经提升林之孝为新的大总管。
“快说说,怎么失踪的?家里的东西少了么?”
小王氏一听,激动了:“没有!下人找不到赖总管才报给二叔的。不成想他一家子全找不着了,二叔便报了官。”
“报官?”贾琏心快速跳了两下,手抓住小王氏的胳膊急道,“官府怎么说?”
小王氏神秘兮兮的小声道:“有鬼!东西一件没少,就连赖嬷嬷吃的燕窝还在灶上炖着呢。官府翻找一通,竟然找到不少咱们府上的器物摆设,可把二叔气坏了。衙门把赖家的财物都判给了咱们府上,进账足有三十万两。”
贾琏皱眉,仔细回忆昏倒前的经历,脑中却像是蒙了一层纱,怎么也想不起来。
见他神不守舍,小王氏狠狠拧了一把,嗔道:“想什么呢?还在想那个胭脂?”
贾琏恍然大悟,对,那天他去了倚翠轩找胭脂。
小王氏见他如此,以为他还在回味,气道:“你要是看中,何不趁着公中有银子,将人赎回家中?”
贾琏回过神来,拧拧她的脸:“瞧把你醋的。爷们去那里不是寻欢作乐,是去谈事情的。”
小王氏:“哼。上回看中的那套头面你给不给我买?”
贾琏笑道:“买,买。”有意外之财进账,这府里盯着的不止他们夫妻一个,还是早点花出去为妙。
“官府没派人找赖家的人?”他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
“到哪里找?衙门说没有打斗没有血迹没有被盗的迹象,说不定是主动离开的。二叔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出力。”一家子奴才,主子不打算找,还有谁关心?
“这不是混账话么?”贾琏又气又笑,莫名还有几分庆幸,却不知为什么。
“老太太也没关心?”
“哪里会让老太太知道。”
“鸳鸯她们没说?”
“说了也没用,又不是人力可为。”小王氏嘀嘀咕咕道。嫌弃丈夫老说这件吓人的事,她换了个话题,幽幽道:“二爷,你究竟喝了什么好酒,连着醉了三天?可知妾身差点急死。”
贾琏迟疑道:“想不起来。只记得醉了。我怎么回家的?”
“倚翠轩的车夫送回来的,说是胭脂姑娘吩咐的。”小王氏话里的酸意能酿两瓶醋。
贾琏讪讪道:“真记不清了。”垂头他捻捻手指,奇怪道,“不该如此啊。”
“什么不该如此?”小王氏好奇地问。
贾琏摇摇头。
小王氏又小声道:“二爷,你回家之后妾身给你脱衣服,在你身上找到一万两金票。没敢声张。”眨眨眼,她又道,“聪明?”
贾琏喜道:“聪明极了!”
“快说这金票哪里来的?”小王氏柳眉一竖,立刻变了脸。
“我哪儿知道。就当捡来的呗。”贾琏想了想没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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