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的回到京中,刚踏上宁荣街,就听荣国府出入的下人们窃窃私语。
“这回遭了,宝二爷竟然破了相!”
“可惜宝二爷的天仙玉貌了!”
“那环三爷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恶毒。”
“随了他生母!”
仔细一听,原来贾环故意打翻油灯,烫坏了宝玉的脸。
贾瑞也没在意,宝玉有男主光环,除了贾政免除buff,能打骂他外,整本书里吃的最大苦头也就这一回,但并不致命。
至于贾环,嫡姐省亲不见,他一个同父的孩子,心里又如何不嫉妒凤凰蛋宝玉?尤其宝玉连他跟前的彩云也想“染指”,有了报复之心实在再正常不过。
对于宝玉而言,彩云不过是一个唾手可得的丫鬟,但对贾环而言,这却是陪着他长大的青梅竹马,当宝玉开玩笑说要将彩云要过去的时候,他忍得住才怪。
正想着书中的剧情,对面一个出家人打扮的婆子与他擦肩而过,往荣国府而去。
“马道婆?”贾瑞若有所思,这一位的巫术很受修行界推崇,莫非来荣国府是给干儿子治烫伤的?
宝玉果然天命在身。
只是,“道婆”竟然是尼姑打扮?我嘞了去。
但巫术如何治疗烫伤呢?
好奇之下,他施展隐身术,悄悄跟着进了府。
马道婆对此一无所知。
进了侯府,马道婆先是给贾母请安,随后便被带着去看宝玉,她是宝玉寄名干娘。
宝玉脸上好大一个火炮,并没有毁容那么严重。
马道婆叹息一声,抬起手指在宝玉脸上画了画,口中念念叨叨又持诵一回:“不过一时飞灾,三天就好,不打紧。”
就这?贾瑞傻眼,并未从中看出法力波动。
不应该啊,如果马道婆不通法术,不会被白常他们推崇。
这反倒加深了心中的好奇,故而,贾瑞并未离开,而是决定多跟踪马道婆一段时间,弄明白缘由。
无事不登三宝殿,马道婆此时来荣国府,显然也是有目的的。
只见她挂着悲天悯人般的笑容对贾母道:“大凡王公卿相家的子弟,生来就在福气堆。但这福气并不是那么好享的,总有恶鬼凶魂见不得好,处处作祟,下手捣乱,使得不少大家子孙长不大。所以民间才有命薄承受不住福气的说法。”
对此,贾瑞唯有冷笑,长不大的原因可多了,什么鬼也比不上人心里的鬼。
贾母似乎相信这种说法,连忙追问道:“既是如此,该如何化解呢?”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马道婆慢条斯理道:“容易的很,只要替他多作些善事多积些德万事无忧。”见贾母眉头舒展开来,又趁热打铁,“我寺里供着位大光明普照菩萨,专治阴鬼邪祟。善男善女只要虔心供奉,便可保子孙平安康宁,再无惊吓邪祟撞客之灾。”
所谓撞客就是遇到了鬼,被鬼吓了,被鬼缠了这些。
不过,马道婆精通造畜巫术,却信大光明菩萨?神奇啊。不会是邪佛,白莲教那一套?
贾母一听,眉头又微微皱起,却还是问道:“怎么个供奉法?”
虔心供奉的标准是什么?该施舍多少银钱才算虔心?
明知道这人上门是来化缘的,老太太也不得不接受,谁让爱孙真遭了灾呢。
马道婆见客户有购买意愿,笑颜逐开:“不值多说,除香烛外,不过是一天多添几斤香油,点个长明灯罢了。这长明灯便是大光明菩萨法像,十二个时辰不熄的。”
贾母不动声色:“十二个时辰得多少油?明明白白告诉我。”
一般来说,十二个时辰一斤油也点不完,要是能点完,灯芯估计要儿臂粗了。老太太心里有数着呢,并非不通庶务。
马道婆一听有戏,笑道:“不拘多少,随施主布施。像我庙里,就有好几处王妃诰命供奉的:南安郡王老太妃,愿心大,一天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那灯只比缸略小些;锦田侯的诰命次一等,一天二十四斤油;也有五斤、三斤、一斤的。小家子穷人家舍不起的,就只四两半斤,那也少不得替她点。”你一个侯夫人,好意思给的少么,怎么也要和锦田侯家看齐?
贾母听了,点头思忖,并未立刻决定。
马道婆一看不妙,到手的银子眼看像煮熟的鸭子要飞了,暗骂“小家子气”,嘴上却妥协道:“为父母尊长点灯的,多舍些灯油无妨;若是这种像老祖宗为宝玉,舍多了反倒不好,还怕哥儿受不住,折了福气。大则七斤,小则五斤,也尽够了。”
贾母点点头,这才道:“既如此,每日按五斤合准了,我让府上每月一回交过去。”
老太太是真疼爱宝玉这个孙子,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一般人家可都是孙子给祖母点灯!
这一幕看的贾瑞心里直发酸。那啥,为啥他没穿越成宝二爷呢。
马道婆赶紧念了声佛:“阿弥陀佛”。
贾母又吩咐下人:“以后凡是宝二爷外出,拿几串小钱交给小厮随从带着,遇见僧道及穷苦人家,也好舍了积福。”
老太太的动机很明显,故意做给马道婆看,我家不是没钱点四十八斤的灯油,是没必要都舍到你家庙里。你来我这里,还不是为了银钱?这是把用铜钱打发僧道和用灯油钱打发马道婆当成一回事。
见此,本就因只接到一桩小业务不高兴的马道婆更加不快,这不就是被人用银子当面打脸么?
若是银子够多,打了也就打了,偏偏不过是每天五斤香油钱,这个脸就有些廉价了。
按照香油燃烧的速度,一天一斤也烧不完,一天算下来最多也不过一百二三十个钱的利润,对比南安太妃,可不廉价么。
越想心里越不痛快,硬着头皮又坐了一会,便告辞往各院各房问安。这是还想着拓展业务呢,敬业精神超级值得学习。
很快,马道婆来到了最虔诚的信徒赵姨娘院里。
赵姨娘一如既往的热情,揽着她的胳膊亲热的像是见到了亲生母亲,更是指挥着小丫头赶紧上茶。
按道理来讲,既然马道婆做了宝二爷寄名干娘,不该来赵姨娘院里,毕竟贾环刚对宝玉发了难,就是避嫌也该躲开,但偏偏马道婆还是来了,因她心里正有一番谋划,还要借赵姨娘的手。
赵姨娘拉着她往炕上坐,但炕上却堆着些零碎绸缎布头,是拼鞋面用的。
马道婆一看便知赵姨娘过的清苦,这样一堆的零碎布头肯定是从针线房讨来的。
半个主子的赵姨娘竟然低三下四的讨好针线房就为了些碎布头,知道侯府富贵的谁信?这可是荣宁二府唯一出仕的政老爷的爱妾。
心里一瞬间想了许多,脸上却不动神色,而是笑道:“老婆子正好没了鞋面,赵奶奶有零碎缎子,不拘哪种颜色,快快弄一副给我,也让我沾沾光。”
赵姨娘叹气道:“你瞧瞧这一堆,可有大块的?但凡有,也不会到我手里,早不知便宜了谁。你若不嫌弃,自己动手挑去。”
马道婆笑笑,自去挑了两块塞到袖袋里。
她又道:“你刚送的五百钱,已经在药王菩萨跟前供上了。”
赵姨娘欣慰的笑:“这菩萨果真灵么?我环儿果然能出息?”
必须让有疑虑的信徒坚定信仰,马道婆忙道:“自然是灵的。等熬到环三爷长大,得了一官半职,给你请个诰命,你就是老夫人了。”
赵姨娘听得眉开眼笑,拉着马道婆夸起贾环来,如何如何贴心,如何如何孝顺等等。
贾瑞看的无趣,正想离开,忽听马道婆幽幽道:“环三爷上面还有个宝二爷,总归宝二爷先出头。”
赵姨娘呆了一呆,良久后才叹道:“这家里也没谁把我环儿看在眼里。”
马道婆嗤笑一声,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说句造孽的话,是你没本事,怪不得别人。若是我,这府里都是我儿子的。”
“那该如何?”赵姨娘忙追问。
“明里不成,还不能暗中算计?”
赵姨娘窃喜道:“还请婆婆教我。”
马道婆见对方果然如预料的一般上了钩,故意扭捏推脱:“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快别问我,菩萨会罚我的。”
赵姨娘急道:“婆婆最肯济困扶危,难道眼睁睁看人家磋磨死我们娘儿俩不成?还是你怕我不谢你?”难得的,她聪明了一回。
“我又没什么好处,何必枉做小人。”马道婆如此说。
赵姨娘忙道:“若是那位没了,这家产都是我环儿的,你要什么不成?”
两人一来二去的讨价还价,以赵姨娘立下五百两银子的借契交易成功。
为了让马道婆死心塌地的出力,赵姨娘还把积攒了许久的体己银子全都给了对方。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马道婆自然满意,从裤腰里掏出五个纸剪的青面白发鬼并一个纸人,递给赵姨娘,交代道:“把生辰八字写在这纸人身上,塞在床上就行。我在家里作法,自有灵验。千万小心,也无须怕!”
赵姨娘大喜,笑着将马道婆送走了。
贾瑞悄悄换了纸人,也跟着离去了。
他早想研究巫术的施法原理,只是一直没来得及去找马道婆。
这回不仅得了对方的作案“工具”,还知道了落脚地点玉佛寺,真真得来全不费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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