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从淮川回来后, 日子过的?似乎有些无聊。
应宴虽然只是在公司挂个名,说是让薄臣野去处理公司的事情,可也不知道是他没有这个心思还是怎么, 楚梨倒见他每天在家待着。
有时候有些话不用说,他反倒也能理解的很好。
就比如这早,薄臣野早早起床, 楚梨下楼时, 发现人正在餐厅里慢条斯理吃早饭。
薄薄的?阳光落在他身上, 美如一幅画。
楚梨洗漱一番,也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 还略有几分不满地抗议说, “今天不能在家看电影了,太无聊了,怎么也要出门走走。”
“可以, 今天我上班。”
“上班?你上什么?班?”楚梨有些疑惑。
“等会跟我?去不就知道了?”
楚梨顿时来了兴致,三?五下解决了早餐就要跟他去上班。
只是没想到去的?地方竟然是4026美术馆,一楼仍旧休闲厅, 有一个观景休闲极好的吧台, 二楼才是展览馆。
薄臣野跟她去了二楼, 然后走到拐角, 推开一扇门。
是一个视野极好的房间, 一整面弧形的落地窗, 恰好可以看得到外面的满天星。
而房间的中央, 摆了一副画架,周围的架子上还放着不少的?颜料和?工具。
楚梨有一丝愕然。
“你在这上班?”
“是,”薄臣野拉开椅子坐下,他还整理了下衣襟, “你在这画画,我?在这看你画画,你不介意,我?可以做你的?专属模特。”
“……神经!”楚梨无语。
“这怎么神?经,我?开我?的?美术馆,你画你的?画,你想画我,给我?打?电话了,”薄臣野一副悠然模样,“我?可以为你上楼。”
“……”
楚梨觉得这人多少有点什么?大病——过分粘人。
“你确定没有别的事情做了?”
楚梨其实不太好明说,她指的?是薄家在临江市的?产业,那么大的公司,应宴只挂了个名扔给他,而楚梨也么?见过他处理过那里的?公务。
“还要做什么??”薄臣野起身倒了一杯女热水递给她,她一开始没接,他的?目光就在她身上暧昧地来回扫着,“你也包括在内?”
“……”
楚梨有时候觉得还是跟剧组好。
虽然她在家宅着很快乐,但是有时候跟人没什么?交流也很无聊。
薄臣野也识趣,他就在美术馆那间画室里坐着喝喝茶看看新闻,楚梨坐在画架前画些风景。
有时候她一抬头,看他在木质的?长桌前坐着,长腿随意地交叠,他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看,桌上的?热茶热气袅袅。
落地窗让房间的光线极好,他坐在那里,褪去以往那种桀骜不驯的阴戾,却多一些清风霁月的?温和感。
她看得久了,他察觉到,便抬起目光看过来。
二人对视,楚梨忙低头继续画自己的?画,再下笔的?时候,怎么画都不对了。
他轻笑一声,好像被他捉到,楚梨的脸一下发红。
然后再用余光偷偷去看,发现他正拿着书,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赤·裸裸,直勾勾。
楚梨又想——他哪儿跟“清风霁月”、“温和”这些词沾边?分明就是厚颜无耻和不正经。
楚梨默默低头继续画画,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林景澄到底呆不住,下午四点多给他们打电话问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林景澄的?声音有点撒娇意味,“我?在家都快闷死了,你们来陪陪我吧!”
“收到收到,今晚到。”
楚梨笑着应下来,现在才下午两点多,楚梨挺想念林景澄的?,她最近怀孕,楚梨有看她朋友圈,林大小姐身体素质不太行,医生给开了一堆药物和保健品,有次林景澄拍照发朋友圈,楚梨看着都心疼。
所以这些日子,她也没太打?扰她。
这回终于得了空,楚梨拉着薄臣野去商场,本来想买些水果,但是又不知道孕妇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什么?。
最后二人逛了一圈,去了母婴用品店。
店员推荐买宝宝的?衣服,但楚梨拒绝了,楚梨觉得分明是母亲更重要,要是他们身为朋友还送孩子的?东西,景澄又敏感,不能让她觉得孩子比她更重要。
思来想去,楚梨给景澄选了一些孕妇用的枕头,枕着舒服,店员还介绍说方便孕妇休息。
二人到地方的时候,是景澄家的管家开门的,景澄听到声音,从楼上开门下来。
楚梨把东西给了管家,
抬头一看,心疼不已。
景澄才怀孕三?个月,人瘦了一圈,她的脸本来就轮廓深,这现在瘦了不少,又没怎么化妆,人显得有些憔悴。
“你几天没休息好了?”楚梨心疼景澄,让她在沙发上坐着,自己倒了水。
“休息的挺好,就是吐得厉害,前一阵子体检的?时候有个指标不合格,医生开了好多药和针。”
林景澄无奈,“这绝对是李曜亲生的?,打?小就折磨我。”
楚梨笑了,“李曜呢?”
“在楼上收拾床呢,我?刚睡了一会,晚上睡不深,白天吐得厉害,晚上也容易饿。”
楚梨看着景澄眼下的?黑眼圈更心疼了。
江茵和谢俊瑜也来了,晚饭是李曜亲手做的?,显然是我了景澄为上,餐食非常清淡养生,但是林景澄也觉得不好意思,给他们点了不少川菜送来。
李曜煲了汤,去盛汤的时候,林景澄趁机从毛血旺里老了块毛肚,然后在清水里涮了涮。
她意犹未尽,“太好吃了,等我?卸货了要大吃特吃三?天三夜。”
“出息。”楚梨笑着将辛辣的饭菜转走,林景澄才吃下去不一会,就捂着嘴去吐。
李曜闻声,放了手?里的?东西去洗手?间看。
楚梨也看过去,林景澄伏在洗手?台边,似乎有些不舒服,李曜轻抚着她的背,“不合胃口就别吃了,晚上我?再给你做。”
“可是我现在就饿了……”林景澄有点欲哭无泪,“李曜,我?上辈子欠你了,你和?你孩子都要折腾死我?了。”
“乖,再坚持几个月,等他出生我?陪你一起训他。”
李曜低声哄她,一手?抚上她的小腹。
“……”
楚梨鲜少见到林景澄这样。
在她的?记忆中,林景澄是高高在上的?,是骄傲的,从来都不会这样小女人似的对人撒娇。
爱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会让人变得柔软,也会让人变的?坚硬。
饭后,江茵劝着林景澄早点休息,林景澄好不容易见到朋友,拉着她们不肯松手。
江茵送来了两盆花,楚梨放到阳台上时,正好谢俊瑜在那边打?电话。
“小梨。”
楚梨放下花盆的?时候,谢俊瑜挂了电话。
“怎么了?
”她笑笑。
“怎么样?最近好些了吗?”
谢俊瑜还惦记着她睡不着的?老毛病,是出于朋友的?关怀,也是出于一份医生的?责任感。
四年里楚梨的睡眠都是大问题,起初是熬夜到一两点,后来一两点也睡不着,再后来干脆通宵,甚至早上才沉沉睡去。
起因是什么?,大家都懂。
“好多了,最近睡得很好,”楚梨笑了,“你看,我?最近都胖了几斤。我?最近十点多就睡觉,有时候会熬夜看电影到很晚……但是睡眠不错。”
“那就好。”
谢俊瑜也笑了。
他真的?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楚梨了,笑起来眼睛明明晃晃,像夜空中的?星星。
他读过很多书,分析过很多人的心理问题,他本来参不透为什么?爱会这样神奇,会让人痛苦,让人喜悦,让人变成?另外一幅样子。
他本来也不明白为什么?真的?会有人等另一个人很久很久。
他突然想起了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爱是亘古长明的塔灯,
他定睛望着风暴却兀自不,
爱是指引迷舟的?恒星,
你可量它多高,他却价值无穷,
爱不受时光的?拨弄,
尽管红颜与皓齿难免时光的?毒手?,
爱不因?瞬息而改变
他巍然矗立直到末日的尽头。”
谢俊瑜收回视线,回眸看时,楚梨已经放下花盆回去了,薄臣野正坐在沙发上,偶然抬头看她来,他伸手将人揽进怀里,作自然又温柔。
-
八个月后,林景澄生产,是在十二月的?冬天。
孩子九个月就出生,比预产期早了几周。
楚梨一行人赶去医院的时候,人已经进了手?术间。
李曜站在门外——他想陪产的?,林景澄不许,说自己会很丑,医生也担心李曜进去影响产妇心情,于是便没许。
“怎么会这么?突然?”楚梨有点着急,已经是冬天,她只在毛衣外面裹了件风衣就出来了,脚上还穿着拖鞋。
“不知道,今天起床吃完饭,景澄羊水突然破了,我?立刻就把她送到医院了。”李曜还能难得保持冷静,但他的?手?有几分发抖,显然紧张掩在下。
不一会,手?术室里传来了景澄的
?尖叫,以往在影视剧里听到还觉得正常,而现在真实的?听见,那声音好像一只尖利的爪子,划在心上。
楚梨等人坐在手术室外面,李曜急的来回踱步。
楚梨也才发现,李曜里面也是穿了一件睡衣。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过去。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李曜快步走上去,“医生,我?太太怎么样了?”
——这一刻,楚梨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道,李曜问的这个问题,像是所有守在手术室门口的丈夫会问的问题。
在生死病痛面前,都是普通人。
“不太好,你先签了这个,是大出血,我?们血库有配型,等下可能会侧切。”
医生语速极快地说,然后让护士带着李曜去签字。
大出血三?个字说出来,空气里有些寂静。
李曜似乎也愣住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愣着干嘛啊,快去签字!”医生催他。
“我?太太怎么样?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曜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了,一句话都说的?毫无逻辑。
“就是胎儿位置不好,产妇体力不支,你现在去签字,我?们马上开始手?术了。”
“好。”李曜慢慢应了一声,然后接过护士递过来的一张纸和笔,他躬身,将纸放在椅子上签字。
因?为冷,手?几乎有些握不住笔,笔尖差点将纸张戳破。
护士急急拿走,重新拉开门回去。
李曜仿佛呆滞住了,一扇门,里面的女人生死未卜。
他就在这一刻竟有些后悔——要是没这个孩子,他的?景澄不会经历这样的痛苦。
手?术持续了四个小时。
谁都没走。
终于,手?术室里传来了婴儿响亮的啼哭。
但李曜丝毫没有半分松懈。
又过了四十多分钟,手?术室的?门终于再一次打开。
“医生,我?太太怎么样?”
李曜又一次快步走过去。
“傻……”
后面一个病床被推出来,林景澄躺在病床上,一张脸惨白,长发全部汗湿地贴在脸颊上,她的麻药还没过,人昏昏欲睡。
在这样的昏沉迷蒙中,林景澄隐约看到了李曜的?脸。
她的刀口传来火辣辣的痛,手?也抬不起来,但她
感觉到那人跑过来,凑近她被汗水湿透的脸落下一吻,然后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心。
在刺眼的手?术灯下,林景澄听见各种仪器的滴答声,她脑中一片空白,好像做了一场梦,梦见李曜坐在隔壁教室的最后一排。
白衬衫校服,教室里没有一个人。
他在做题,神?情清冷。
她就趴在窗外喊他——
“李曜,李曜,放学了,你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呀?”
林景澄生了个女儿,她的手?术很不容易,楚梨和江茵想给他们送餐来着,李曜让她们早点回去休息,等景澄恢复一些,一定叫他们来。
楚梨说好。
病房里,那个小婴儿躺在摇篮里,浑身皱巴巴的,皮肤泛着丑丑的?颜色。
脚丫和小手嫩生生的?。
很奇妙的?感觉。
楚梨下楼时,薄臣野已经开车到楼下了,车里开了暖气,楚梨下来的时候,手?脚冰凉。
薄臣野将她的手?捧在手中,暖暖的?感觉,瞬间包围着她的手?,从手指蔓延到心里。
回家后,林嫂准备好了早餐,楚梨吃了一些,今天显然情绪受了影响。
一整天心情都郁郁寡欢。
傍晚,薄臣野洗漱好后揽着她,房间里开了一盏小灯,隆冬夜,房间里温暖,她靠在他的?怀中,隐约嗅到空气里有股浅浅的?雪松味道,熟悉,又让人心安。
“薄臣野。”
她低声叫了他一句。
“嗯?”
“你觉得,”楚梨说了一声,又有点犹豫,某些事情上——说的是孩子的?事情上,薄臣野从不问她。
他们也从来没提过这个话题。
“什么??”
“我?怕疼。”
她将身子蜷了蜷,往他怀里凑了凑。
她也算是见到了林景澄怀孕的?全过程——
三?个月时开始剧烈的?孕吐反应,那段时间林景澄吃什么?吐什么?,人消瘦得厉害,后来某个指标不达标,医生开了针,每天要在肚皮上注射,好几天人都不下床,在床上躺着静养。
有时候人会常说,生个孩子而已,哪儿那么多事?
但其实真的?看到了,才会明白怀孕这事有多不容易。
是对女人身体的?折磨,精神的?折磨,也是对丈夫的考验。
恰好
那段时间,网上出了个产房短片系列。
楚梨也是才知道,有许多女人的?身体条件压根不适合怀孕。
怀孕这个词,意味着与相爱的人孕育新生命,可没有人告诉她们,怀孕后生产后要经历怎样非人的折磨与痛苦。
楚梨对这个词产生了恐惧。
她从小就怕疼。
“我?知道。”
“那我,”楚梨欲言又止,“我?不想要孩子。”
“好。”
“好?”
他答应的?有些干脆,楚梨反而愣住了。
“你怕疼。”
“……那你,同?意了?”楚梨仰头看他,他的?轮廓在灯光中深邃,有浅浅的?暖光。
“你不需要争得我?的?同?意,”薄臣野揽了揽她的?肩膀,他侧头,吻过她的侧脸,“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同意的。”
“那我们老了,就孤独终老了?”楚梨笑了,她索性靠在他的?怀里想着以后。
“这也挺好,过几十年二人世界,”薄臣野说,“那我使命还挺重,得好好照顾你。”
“乱说。”
楚梨笑着推他。
薄臣野低头看她。
是隆冬夜,房间里的?暖气开的?很足,临江市冬天的?风有些潮湿,刮在脸上像冰刀,现在外面寒风呼啸,隐隐约约听到些风声。
而楚梨靠在他怀中,这一年,楚梨的二十八岁过半了,她仍然很漂亮,一双眼睛明亮,笑起来的时候,多了些温柔。
对于他的?目光直视,她仍然有些不好意思,往他怀里蹭了蹭,就要抱着手?机刷微博。
从他的?角度,恰好看到她下叠的?睫毛,落下一小圈浅浅的?弧光。
他突然想——
老了以后,怎么办呢?
他会好好照顾好她。
她的脸,她笑起来时如沐春风的?温柔——
她一定会永远活着,永远活在他最深刻的记忆中。
“不生就不生,”薄臣野抬手关灯,将她手里的?手?机抽走,他结结实实将人抱在怀中,“你怕疼,我?怕你疼,我?们两个过几十年二人世界,挺好。”
“那我老了,你会不会觉得别人好看?”
黑暗中,她便也肆无忌惮问他这些问题。
“我?也是普通人,”薄臣野笑了,他说,“我?也会老,我?陪
你一起老。”
“……”
眼里有了一个她,怎么还能看得到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突然出了点事情,我胡汉三又回来了!明天见明天见兄弟们!!
——
“爱是亘古长明的塔灯,
他定睛望着风暴却兀自不,
爱是指引迷舟的恒星,
你可量它多高,他却价值无穷,
爱不受时光的拨弄,
尽管红颜与皓齿难免时光的毒手,
爱不因瞬息而改变
他巍然矗立直到末日的尽头。”
——出自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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