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珏赖在小师弟房间,只把碗碟吃得光可鉴人,这才停筷,幸福地摸了摸微微突出的小肚子,瘫在靠椅上。
舒服!
摊了好一会儿,一道影子透过窗外的天光,打在了季珏脸上。
他微微抬头,眼睛眯起,对上了小师弟面具下的眼神。
复杂难辨。
季珏一激灵,这才察觉好像有点放飞自我了。
忙直起身正襟危坐,偷偷用手背抹了抹嘴上油光,雪白面孔上端起二师兄该有的威严,下巴微颔:“既然小师弟已经吃完了,那便撤了。”
他扬声,把在外伺候的小二叫了进来,吩咐把桌上的碗碟撤了。
于是,雪白的瓷碗流水般往外送去,恰好开门的楚灵儿又撞上了。
她惊讶的目光在空空如也的碗碟上扫过,然后视线一转,看向立在一边的叶君烛,停留在他肚子上,柳眉一皱。
这丑八怪看着清瘦,没成想还是个饭桶,以后把师兄吃穷了怎么办?
想到刚才这人还让师兄掏钱买了一铺子的法器,楚灵儿眼神越发不善,像是在看个败家娘们。
察觉到少女的视线,叶君烛:“……”薄唇抿了抿,默默背下了这口黑锅。
罪魁祸首季珏毫无所觉,待小二们离开后,上下打量一袭盛装的小师妹,好奇问:“天已黑了,小师妹这是去哪?”
楚灵儿闻言,兴奋地转了个圈,一身华丽衣裙散开,像是朵艳丽富贵花:“好看二师兄?我方才听掌柜的说了,今晚镇上举办庙会,好玩得紧,我正准备出去凑个热闹。当然,要是能趁机遇上一两个美男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楚灵儿说到这里便眼睛发亮,一脸向往:“像话本中的什么霸道书生俏佳人,相遇邂逅城庙会,哎呀,真是羞死人了呢!”
季珏嘴一抽,看着小师妹如狼似虎的表情,觉得跟羞涩一点也搭不上边,不过有些不平道:“看什么美男子,还不如看看你二师兄。”
原主相貌本就是春锁海棠,精致如画,但他觉得太娘,常常故意遮掩泪痣,画粗眉晒黑肤,穿的也都是黑灰一类偏暗沉的衣服。加上日夜刻苦修炼,眼底常年挂着青
黑,脸色透着几分衰相。
但季珏穿来后,一来懒得装丑,二来懒得出门修炼,原主好不容易养黑了一点的皮肤,没过一段时间又白如初雪,加上睡眠质量提高,芙蓉面白里透红,嫩如剥壳的鸡蛋,有时候季珏揽镜自照,看能看红了脸。
对自己盛世美颜颇为自信的季珏,觉得小师妹口中别的美男子冒犯了自己。
楚灵儿翻了个白眼:“算了,家花哪有野花香。”
季珏:??等等,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没等他再问,就见少女身影一闪,下了楼梯跑出了客栈,传音牌同时响起:“师兄我先去玩了,不打扰你跟小师弟!”
她的房间就在二师兄隔壁,修真者本就耳聪目明,生怕晚上听到些少儿不宜的声响,虽然她其实也不在意啦,但就害怕二师兄发挥不出实力,因此贴心地去逛庙会。
唉,上哪去找我这么贴心的师妹。
楚灵儿扶了扶发髻中的新首饰,手握成拳,美男子,她来了!
人就这么跑了,季珏呆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想起师妹口中的庙会。
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肯定有很多小吃摊。
明明刚吃饱的肚子好像叫出了声,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当然,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二师兄,他又回了小师弟房间。
正准备入定的少年:“……”
他怎么又来?
窗外天色昏瞑,透过窗花洒下微弱的光,房内未点蜡烛,双腿盘坐的少年面容有些模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叶君烛露出的下半张脸肤色苍白,跟季珏如玉色温润的白皙不同,他像是千里坟场上的一弯冷月,惨白透骨,寒如冰霜。
此刻他一身黑色衣袍,长发松散地披在脑后,凤眼穿过昏暗光线看了过来。
透着一丝不耐。
季珏笼着袖子,笑容满面地走了过去。
“小师弟,今夜有个庙会,陪师兄逛逛可好?”
几乎没有犹豫,“不好。”
季珏自顾自点头:“既然小师弟同意了,那晚些我们便同去。”
叶君烛:“……”他不由提高了声音,“我说不去。”
季珏苦口婆心:“哎,年纪轻轻别整天待在房里,一时的游玩是为了更好的学习,师弟啊,咱们修
真者就该放宽心,不差这一时半会修炼的。”
他每次想摸鱼时,都拿这话安慰自己。
见男主还要反驳,季珏直接道:“那我等会找你,不见不散。”
孩子现在还小,就该带他出去多看看人家烟火,练练抗压能力,省得日后一个不顺就走火入魔,拿着魔剑杀回修真界报仇。
当然,也要更好培养师兄弟间的感情关系,苟富贵了才能勿相忘。
然而叶君烛现在就想把他戳死。
等人一踏出房门,门便在身后“啪”地合拢,像是透出主人的不耐。
季珏转过身推了推,没推动。哟呵,还设了结界。
孩子长大了,果然需要私人空间,戏精咸鱼装模作样地感叹两声,便回房快乐地扑在床榻上,滚了几滚。
吃饱了有些困,让他小憩一会儿,起来再吃。
房内,叶君烛气息有些不稳,打坐了好一会还无法平静入定,睁开的眼中不由多了些恼怒。
“君烛,君烛——”
清脆的声音忽然响起。
“别来烦我!”以为又是那麻烦师兄,他烦躁地吼了一声。
那声音顿了顿,果然安静了下来。
叶君烛吼完才发现不对,从衣袖中拿出了传音牌,犹豫道:“是一鸣嘛?”
齐一鸣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透着些委屈:“我还以为你现在地位高了,懒得搭理我们这些外门弟子了。”
“你别胡说”,叶君烛很快皱了一下眉头,“我是因为……”
他顿了顿,提到那名字就心气不顺,索性问道:“有事嘛?”
齐一鸣开玩笑似的:“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对了,听说今天你们下山,季师兄给你买了很多法宝,是真的嘛?”
怎么都传遍了?叶君烛垂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他本意是想让季珏难堪,没想到倒变成这番境地,好像真的是他贪图对方一般。
他哑声道:“没有这回事。”
齐一鸣那边,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语气却仍是调侃:“真的吗?你可别是怕我向你讨要法宝,故意骗我哦?”
叶君烛长睫微阖,有了些郁气:“我骗你作甚?季珏的事与我无关,至于修炼法宝,如果我真的寻到,自然分你一件。”
齐一鸣是玄陵中唯一真心待他
之人,他自然也不会小气。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先修炼了。”
断了传音牌,齐一鸣脸上沉了下来。
外门弟子睡得是通铺,一个房间有四个人。
一推门而入,正聊得起劲的其余三人看了过来,有人兴奋问道:“一鸣,你跟那叶君烛不是很熟吗?季师兄给他买的法器能不能分你一把啊?”
齐一鸣搭在门沿的手微微用力,他挤出了一个笑容:“别开玩笑了,我不过一个外门弟子,他跟我能有多熟?”
那人还想再问,有眼力劲儿的舍友拉住他,摇摇头,对方的脸色看着可不太好。
没了追问,齐一鸣松了口气,爬到床上把被子拉过头顶。
闻着简陋房间的淡淡朽木味,齐一鸣想到刚才叶君烛的话,嘴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
季珏一觉醒来,窗外已是月上中天,夜色中隐约有前街的喧哗声传来。
他一挥手,屋内烛光照明,先起来换了身衣服。
因要出去逛庙会,他特意挑了件天青色烟雨长袍,衣角处绣有几株秀雅白兰,走动间若隐若现,似有花香传来。
把青色发带换成了一个价值不菲的玉冠,两侧鸦羽鬓发高高挽起,不过巴掌大的小脸清晰露出,更显得五官如工笔细细描绘,一丝一理都精心雕琢。
刚穿戴完毕,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以外是小师弟,季珏忙道:“快进来。”
然而推门而入的却是白萱苒,她仍旧穿着白衣,体态窈窕,清丽五官在暖黄烛火下透出几分楚楚可怜。
她手上端了一碗羹汤,看见季珏的打扮时,明显愣了好几秒,然后才弱弱开口:“珏哥哥,我为你做了碗莲子羹,且尝尝。”
季珏看到是这白莲花后,脸上的笑容都敛去了,没心情跟她打太极,板着脸道:“我不想吃,你快走。”
白萱苒却赖在椅子上,脸上表情泫然欲泣:“你以前最喜欢我做的莲子羹,还说成婚后想日日吃,没想到不过短短数月,便把弃如敝屣,真是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季珏,你当初对我许下的诺言,难不成也是哄我的嘛?”
说着,眼泪如珠玉般簌簌掉落,滑过清丽的脸蛋,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然而季咸鱼却无
动于衷,甚至听到那句“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差点没笑出声。
不是不是,这年头先出轨的还要倒打一耙?
他是无感,然而内心深处却忽然涌上一层浓烈的悲哀,还夹杂着一丝不舍、愤怒,把季珏冲击地身形微微一晃,不由自主攥紧了胸口那块衣服,眼眶有些发红。
是原主残留的感情。
操,季珏很讨厌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一向心大的他也不由生了怨气。
“莲子羹是?”他忽然上前,端起碗喝了干净,放下时,就对上了白萱苒重新浮现笑容的脸。
两人面对面,季珏面无表情松开了手,白瓷碗在两人中间猛地摔碎,碎片四溅。
白萱苒吓得后退了几步。
季珏不想跟她纠缠,索性把话挑明了讲:“对你许下的誓言自然是真的,想跟你长相厮守、永结道侣的心意自然也不会假。”
虽然原主眼瞎,但他也不能否认这一颗真心。
在白萱苒越来越炽热的目光中,季珏话音一转,嘲讽一笑:“但既然你已同你那王师兄珠胎暗结,也就别来哄我当傻子,把我堂堂七指峰二弟子当作砧板上的鱼肉,予取予求,吸血吃肉。今天最后说一次,你若再来纠缠我,就如此碗。”
法术的灵光闪过,原本的一地碎瓷片化成齑粉,窗外的夜风刮过,飘散在了空气中。
烛光中,白萱苒的表情猛地一变。
他知道,季珏原来一直都知道!
脸上如火烧般腾起羞恼,白萱苒不敢看对方讥讽的眼神,几乎是落荒而逃。
难怪,难怪季珏要跟她解除婚约,宁愿看上那个丑八怪也要跟她恩断义绝!
想到对方给丑八怪买的那堆法器,白萱苒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脸上的羞恼几经变化,最后化作了破釜沉舟的恶毒。
季珏知道了又怎么样,他又没有证据!而且还中了那药,今夜过后,不娶也得娶,他的那些法器典籍,都是自己和王师兄的!
月光下,白衣女子的脸上,浮现令人心悸的冷笑。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