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觊窥龙潭四妖鹤 大展神威八隻夺

小说:兰若蝉声 作者:扫叶僧
    暅之行针时,又认真地向莫愁讲解了些认穴的要点,

    谈话间他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

    “莫愁姑娘近日大多数时间都在寺里,阿侯可一切都好?”

    “啊!不妨事的。

    觉法大师的女徒尼明练与妾身很是投缘。

    她知晓了妾身的事情,这几日特意下山帮忙照看着阿侯呢。”

    “觉法大师还收了女徒啊?

    按道理比丘尼不是都应该住在后山?”

    “明练还只是个沙弥尼呢,也就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平日里和沙弥也看不出有何区别,倒也不必刻意有什么回避。

    虽说她年纪尚小,可是经觉法大师点拨,

    那两膀子力气就算比之寻常庄稼汉子也不遑多让,足够照顾好阿侯啦!”

    “听说觉法大师共收了六名弟子,明练也是其中之一?”

    “不错。木白,慧可,道育,道副,昙林,明练,

    六个孩子都是聪颖过人。

    日后成就,定是不凡。”

    “莫愁姑娘也通相术?”

    莫愁面上绯红,忙辩解道,

    “略懂,略懂而已。

    妾身,本也出自梁国李氏。”

    “哎,这倒是我多此一问了。

    那日初见时曾听姑娘提起,

    李氏一门,自幼熏陶,道家百说,多半还是有所浸染的。”

    “祖公子客气了,浸染这个词可真谈不上。”

    二人聊着聊着,莫愁姑娘终是神态自然了些,没有了方才的拘谨,

    一颦一笑间,魅力自生。

    其实莫愁的年纪并不比瓠,殷二女大多少,

    只是已经人事,所蕴风情自然远非那些黄毛丫头所及。

    那种只有真正的女人才能流露来的杀伤力,恐怕只有郁闷或者彭城公主那样的女子才堪相比……

    哎,怎么就忽然想到了她们呢?

    有时事情就是这么曹操,

    你随便想想,就会招魂到。

    暅之正要结束施针,外面忽然一阵哗声。

    只听嘎吱一声,门被拉开一条缝隙,

    一名女子被众人搡了进来,后面五颗脑袋跟着探入。

    那女子近屋,望见暅之正和莫愁说笑,气得三尸暴跳,膺岭频摇。

    她正欲发作,忽然看清他们是在为刘赢施针,动作终是缓了一缓。

    来者正是郁姐儿,当日将刘赢迎回寺中,她也是在场之人,

    自然很快明白过来状况,但是那股酸劲终归还是上了头,

    “呦,究竟是敕勒的马儿先吃草,楼兰的羊羔有水喝。

    (笔者案,近水楼台先得月一句,毕竟当时没有。草原上也有自己的说法,敕勒川在河套塞外最南之地,草青得早些。罗布泊原为大湖,支持着庞大水系滋养楼兰,鄯善,若羌之地,至北魏方渐枯竭。)

    看来要看住鱼儿不偷腥,只能结庐在湖边。”

    “姐姐,我们房间就在隔壁。

    只住了两人,冷清的紧。

    要不你和莫愁姑娘就一起住过来吧?”

    殷色可从来不怕事儿大,嘴又长人一节,

    这个套一下不打紧,怕得就是有人真敢接招。

    果然那郁闷连想都没想,扭头便是应道,“好啊!”

    天晓得,三个女人便能成一场戏,这一折出个番外还富裕。

    这一天,几个汉子只能眼神发直,淹没在三女的阵阵聒噪与薄面皮的莫愁赧颜应声之中。

    半日看似无事,不知远处早已乌云压城。

    子夜,一匹骏马扬鞭疾驰,百里兼程直奔兰若。

    凌晨,冯亮和小龙王便已被拍门声惊醒。

    两封急报,

    一是两名皇子的册封。

    三皇子元愉封京兆王,四皇子元怿封清河王,唯独不封二皇子。

    太子位虽然空置,此时也已毫无悬念。

    被封王的王子,如果不通过极端手段,便等于在嗣争这场大戏中已经成为了局外人。

    另一份急报的消息更具爆炸性。

    梁国郡高飏染恙,贵人高照容获准探视。

    为避嵩山多事,经豫北沿河而行。

    于共县遇刺,薨。

    是魏王的意思吗?

    冯亮和小龙王听到后面一则消息,反应都是一般无二。

    北魏祖制子贵母死,魏王既然废了大皇子,封了两位小皇子,那立二皇子的意思便是昭然若揭。

    高贵人正是二皇子的生母,此时忽然暴毙,也许是魏王在为二皇子扫除最后障碍?

    谁知那信使给出的答案更另他们吃惊,这次刺杀,并非魏王授意。

    对高家动手,魏王还没有做好准备。

    据闻,刺客是名女子,显然是经过训练的杀手,擅长潜匿,出手果决。

    “看来我们两人里,有一人要暂时离开了。”

    冯亮与小龙王对望一眼。

    “便由孤家去吧。

    孤自幼生活在宫中,

    高贵人也曾对孤颇多照顾,

    孤理应去见最后一面。”

    冯亮也不与小龙王相争。

    后者便自去准备,与诸兄弟匆匆别过。

    小龙王前脚刚走,寺中警讯大震,竟然有人趁机袭寺!

    暅之等人都是得过小龙王的吩咐,

    警讯一起,立即全力赶去看护二皇子。

    暅之,庆云,采亭,色可均是提剑便走,郁闷非要缠住暅之,自然同行。

    便只留了莫愁照顾刘赢。

    四名黑衣人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绕过了寺中高手,直接扑向“太子”住处。

    此间外围守卫虽严,但那些所谓精卒,竟然没有发出任何警讯便都陪上了自己性命。

    这里原本是道人大统所居禅院,自然较别处院落更为宽敞。

    院中还打有一口自用井,无论何时都能保证供水。

    一名灰衣中年僧人,似是生过什么大病,脊背微有些佝偻,正吃力的将水桶丢进深井,将那本来就已是弓形的腰背又埋下去几分。

    那些黑衣人,就这样径直闯进院来,见那灰衣僧人的可笑模样,相视一笑。

    其中一名黑一人喝了声,

    “我来帮你!”

    拔足便向那僧人后臀踢去。

    当时金庸先生的小说还未出世,所以这些黑衣人无从知晓嵩山兰若的头条禁忌,那就是宁愿与方丈首座交恶,也千万莫去招惹挑水扫地的那些杂役僧。

    这灰衣僧人也没有回头,只是似乎手中水桶太沉,一个踉跄,险些栽进了井中。

    他身体前顷,后足向后带起,不经意的一蹬,便踹中了另一只空桶。

    这桶径直滑出,向那冲来的黑衣人迎了上去。

    黑衣人冲势极快,那桶飞得也不慢,两相叠加,这样的速度哪里是人力可以避开?

    只听黑衣人哎呦一声,小腿一麻便翻倒在那桶里,随那桶一起滑回了原地。

    这几名黑衣人都不是寻常人物,自然不会像小说家笔下那些为了衬托主人公而被雇来的“资深杀手”,轻信对手是误打误撞,一个个前去试探送死。

    他们已然省得眼前是一名藏拙的高手,于是飞快地拉开了阵型,将那灰衣僧围在当中,自有一名同伴,将桶中黑衣人捞了起来。

    “你们倒是很会挑时间啊。

    小龙王刚刚离寺,

    冯保义座下百变拔拔失踪,

    觉法大师轮职后山,

    空空空空在开早课。

    倒是轻易被你们寻出一条路径直接摸到这里。”

    那灰衣僧人非常吃力地挺了挺身子,但终究还是无法将脊背挺直,但他的目光却锐气不减,扫视全场,

    “贺兰初真,贺拔度拔,贺赖豆叱斤,贺若统。

    呵呵,好大的阵仗啊,好久没见到过保惠军的四大统领齐聚一堂了。”

    四名黑衣人此时都是蒙面,竟然被那灰衣僧一个个叫破身份,对方的眼力该是何等毒辣?

    为首的贺兰初真也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这名佝偻僧人,忽然相似想起了什么,惊呼道,

    “西河王!你是西河王!

    再世勃勃,拓跋太兴!”

    “非也!非也!

    奉今上圣谕,孤名,元太兴是也。”

    百年前的统万城,诞生了一代天杀星——夏君赫连勃勃。

    今日的统万城主,也是一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铁血人物,

    因而被世人称作再世勃勃,便是眼前这位元太兴。

    传说他前些年生了一场大病,秘密归洛,便再无声息。

    眼下却如何出现在这里?

    此人的战力,在皇族当中,那可是与小龙王的父亲拓跋钟馗,前安丰王拓跋猛齐名的。

    难怪“太子”住所的防御如此松懈,原来是埋伏了如此重量级的一枚棋子。

    有他守在这里,就算贺部四杰此时齐上,恐怕那河西王也能拖到寺中的支援赶到。

    五人如此对峙,贺兰初真的手握在刀柄上,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始终做不了出手的决定。

    元太兴以一敌四,自然也没有想过将对方统统撂倒,只是想守住此处院落,不使四人顺利突破,因此自然不会采取主动。

    但是他打量贺兰初真此时神色,隐隐也觉得有些不妙,不由冷哼道,

    “看起来你们也并不着急。

    难道太子竟然不是你们的主要目标?

    保惠军中赫赫有名的‘阴山四鹤’竟然不是你们此行主力?

    看来倒是小看你们了。”

    “西河王果然老辣。

    今日我等自然是无法得手,不过我看此时时机也差不多了,寺中的高手应该都在向这里赶来。

    我们再不走,怕是要错过下次与西河王再见的机会。

    那我们,就此先行别过?”

    元太兴一声冷哼,若是不留下一个活口,如何能知道对方究竟在受何人指使,又有什么意图?

    于是他拳风一凝,一声暴喝,这一拳就击在了刚刚他用来打水的木桶之上。

    方才他佯摔踢飞一桶,手里也不闲着,趁势便将井中水桶捞出倒扣在地上,便是做好了万一的准备。

    砰地一声,水桶炸裂,

    木条向四方飞溅,碎木如犬牙般狰狞,划出漫天剑意纵横。

    元太兴对眼前的四位对手也是非常熟悉,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仅凭这碎桶一击就能留下其中任意一人。

    他这一手无差别攻击,只是为了造势,逼迫对方做出防御动作。

    而他的身形也在此时如闪电般发动,他的背部佝偻,冲出的一刻仿佛贴地而行,那身姿便如猎豹扑食一般,猛冲了出去,

    目标正是方才被他一桶伤到的贺赖豆叱斤。

    他对自己刚才的一击自是了然,这豆叱斤的膝下软骨此时必然已有些损伤,行动不能如前般灵敏。

    如果想在四人中留下一个,他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但是阴山四鹤一直统一行动,彼此之间早有默契。

    贺拔度拔在避让时便已选择了能够援护贺赖豆叱斤的方向,只见他敏捷地避开了几片碎屑,对着贺赖一脚飞了出去。

    贺赖豆叱斤也是勉强让过了几道劲风,见贺拔一脚踹出,忙用臀迎了上去。

    只听嘭地一声,贺赖巧妙地运用了最柔软的部位吸收了全部力道,然后借势飞掠出战圈。

    元太兴手中抓过一截断木,瞬间迸发出磅礴剑意,劲风涌处,正是因那一脚略受阻滞的贺拔度拔。

    后者亦非庸手,踢出去的那只脚直接一踏地面,身子横翻而起,借势拔出腰间短刀,借着翻滚之力将光弧舞得风雨不透,紧护周身。

    哪知元太兴居然意不在此,忽然转身将那截断木脱手掷出。

    那不规则的碎裂面与空气剧烈摩擦发出尖锐的厉啸,刺得人耳膜生疼。

    贺兰初真见那一道乌光是向自己射来,一声冷哼,随手扯下一截衣袖,甩作匹练,兜住那道劲风,轻轻巧巧地化解开去。

    贺若统此时已翻上了山墙,回首望向场间,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又急忙跃回场中,向对面墙头掠去。

    原来元太兴前面那一套动作统统都是在掩人耳目,从头到尾他就没觉得用那一地木碎便能放倒四鹤这样的高手。

    他将贺兰,贺拔缓了一缓,又放贺若自反方向逃走,最后仍是把杀招留给了贺赖。

    此时贺赖正在攀爬山墙,他的小腿仍然有些胀痛,用力自然无法圆转,

    胯下中了一脚,虽说是有意为之,但终究还是有些生疼。

    因此在蹬上墙头的那一刻便有些乏力,略微迟滞了一下。

    便就是这片刻功夫,一道寒光直掠,暴射贺赖背门。

    贺若统转头望见这一幕,忙拼死来救。

    关于元太兴的传说实在太多,但最神奇的,一定便是他的杀手“八隻夺”。

    夺,是守节短剑,

    是战斗到最后一刻,用来夺敌或夺己性命的武器,

    是守志不屈,不愿受辱的精神象征。

    这种武器在先秦石鼓文当中的写法,上八,下隻,与“夺”字它意不同。

    古吴越祭祀为了弘扬此节,发明了一种礼器,

    短刃,生六旁支,状如牛角,交替攀生。

    六角,刃尖,刀柄,合八隻之数。

    (笔者案:形如今日本七支之刀。其刀来历,铭文释义,在本系列后续作品有详述)

    当然,将礼器做成这种奇特的形状,隐然间也有炫耀当时吴越之地金属锻造技术的外交意义。

    元太兴的“八隻夺”凶名极盛,自然不会是聊供观瞻的祭祀礼器。

    在他与高车作战的时候,曾经生擒高车国主,西域第一巧匠阿伏加德罗及其从弟桥至。

    (笔者案:阿伏加德罗,《北史》作阿伏至罗。桥至《北史》作穷奇,既上古所谓蟜极。如前文所述,现代印欧人出高加索,其实与中华源昆仑相距不远,中西上古名源共通性,以及某些西文名一代目先祖故事由来,是本系列后续作品的内容。)

    阿伏加德罗乞命请降,愿献奇宝求生。

    哪知元太兴看过了前者的那些新奇发明,并不怎么感冒,不过却对那些用坚韧的天蚕丝为连接所制的成套装置非常感兴趣。

    于是就让对方帮自己改制了一套“八隻夺”。

    从表面上看,这只“八隻夺”与普通礼器无异,只是七个刃口均为精钢所制,锋利异常。

    实际上呢,这七刃都是可以独立分开的,平时扣在一起,由天蚕丝拉紧。

    在被元太兴以独门手法掷出的时候,空气会擦动夺柄内的气槽,冲击机关将蚕丝放松,

    飞行一段距离后,七刃便会摆脱束缚,脱离刀柄,

    而刀柄上还会留有一截藏锋,

    此时一夺化八,在天蚕丝牵制下,拉出八道弧光,自八面夹击一点。

    一夺既出,万难躲闪,西域不知多少名将,都折在这“八隻夺”下。

    此时寒光一起,贺若统便知不妙。

    可是那飞夺去势惊人,速度岂是人力可及?

    只闻一声惨叫,八道青光倏分倏合,血光暴现。

    贺赖豆叱斤硕大的身躯自墙头砸落,重重地摔在地上,抽搐作一团。

    寺中钟声长鸣,人声鼎沸。

    贺兰初真掂量了一下局势,知道已无法带走同伴,发出了一声恶狼般的嘶吼。

    另外双贺听闻狼啸,也是一脸悲愤,但却立刻有了决断,毅然转身攀墙,齐齐退去。

    道统,首座,朱僧生,庆云一行人纷纷到场,见这一地狼藉,便知方才必有一番恶战。

    元太兴咧嘴一笑,

    “他们志不在行刺,须得仔细盘问。好在抓了个活的。”

    “西河王说的可是他?”

    空空空空将那摔在地上的贺赖一把拎起,后者的身躯就如同软泥一般滩作一团,面上露出骇人的青紫之色,竟是已然气绝。

    元太兴的脸色显然也不太好看,上前将那贺赖豆叱今的尸体一把抢过。

    空空空空喝了声,“慢些!”,却是阻止不及。

    元太兴一把拎过来,那尸体不知是何处受力,发出了一道轻微的破裂声,然后便有一股烟尘冲将出来。

    元太兴以及近处的空空空空,宝念,婆罗门,庆云等人躲避不及,尽数被这股烟尘笼罩其中。

    烟尘来势虽快,在场人亦非等闲,纷纷掩面挥袖,向后暴退。

    一阵密集的咳嗽声后,庆云感觉烟尘已经散去,忙试着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深吸几口气,仿佛并无异状。

    空空空空,宝念,婆罗门三僧也神色渐复,面面相觑间却也看不出有何不妥。

    但是众人转眼再看元太兴时,只见他变色逐渐转白,冷汗直冒,似乎马上就站立不住。

    庆云见状忙抢上前去一把扶住,贺赖的尸体便嘭得一声软落在地上。

    元太兴十指佝偻,指甲已呈酱紫之色,紧紧地攥着庆云的上臂,

    后者只觉得仿佛是被一双铁钳钳住,臂骨都要被捏碎了去。

    虽然是痛彻心扉,但庆云依然不忍此时甩脱元太兴,只能向暅之求助。

    “怎么不见佛贤过来?”

    空空空空见状大急,忙向大统和宝念询问。

    这佛贤是寺中医道最精之人,他若在此,怕是还有回天术。

    宝念双掌合十应道,

    “哎,自从上次尔朱新兴失踪,觉法与佛贤甚感愧疚。

    这两位现在轮流外出,去镇上觅那尔朱的踪迹。

    今日恰好轮到佛贤。”

    就在那几位大师感叹间,暅之已是出手了。

    他一抖手取出几根银针,随意几刺,先是让那元太兴的十指微松,然后一把将庆云手臂抽回,对后者吩咐道,

    “帮我把他放平。”

    庆云应了一声,将元太兴放倒,

    随即自己也坐下,用大腿作枕,垫住了对方头颅。

    暅之翻看了元太兴的十指和眼白,探过后者体温,心下已渐了然,

    “眼球发黄,面色泛白,十指酱紫,这是血竭之相。

    他血液内血元暴动,只有换血,方有生机。”

    暅之俯下身去,在元太兴身上嗅了嗅,又凑到庆云身上闻了闻。

    “做什么?”

    庆云都被暅之眼前的举动弄得颇不自然。

    “你们身上,好像只是沾了些草木灰,

    虽然加了些其他配料,让阴气更重了些,但也不至于……”

    暅之忽然像似想到了什么,望了一圈,对雄起大师说道,

    “雄起大师,能否麻烦您帮忙查看一下元太兴房中是否有煎服汤药的迹象。”

    随后暅之又询问寺中是否有老参。

    巧在道人大统处倒确实留有两只,

    暅之忙唤人取来,然后飞快地写下两个方子,令几名小沙弥先去煎制。

    忙完这些,他又使人去水边摘取芦管,找知厨僧取了许多杯碗,用刀在元太兴指尖切了个小口。

    后者血气已竭,放血颇为不易。

    暅之舒筋导脉,好算是在每个杯碗中都滴了几滴鲜血,立即赶着与在场众人逐个相配。

    还好,此间诸人中婆罗门大师的血似是与元太兴相融甚恰,良久不凝。

    暅之的脸上也终于有了喜色,

    “八成还是有救的。”

    此时雄起大师也从元太兴房中捧出一只药缶,

    缶中还有些残渣,似是每日都用来熬药,于是也懒得洗净了。

    暅之捞了些药渣送到鼻子上闻了闻,那残渣已经冷去,发散不出味道。

    于是他索性撮起药渣送入嘴中,仔细咀嚼了片刻,才从口中吐出,蹙起眉头,神色凝重。

    宝念大师问道,

    “亲,可是这药中藏有古怪?”

    暅之摇了摇头,

    “不,这药都是上好的选材,没有问题。”

    “那为何我们中了这烟尘都安然无恙,唯独元居士他……”

    暅之并没有先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正色问道,

    “西河王是何时入兰若的?”

    宝念应道,

    “元居士与太子同时入山,代太子落发,以示足戒。”

    “那关于他之前的病史,以及日常用药情况,寺中可有人知晓?”

    宝念被问得一怔,显然他也不甚清楚。

    不过就在此时,另有一道声音响起,

    “自然是有的,据贫道所知,元居士与我兰若可是姻缘匪浅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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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节笔者讲到了一些古汉语发音,也不自量力的说过要挑战一些“专家”观点。正写得兴起,干脆就把本来准备日后挑战的关卡提前了吧。

    当然,在此之前,先补两则小贴士。

    一是关于阿佛加德罗家族。在这里,并非是有意要和阿伏至罗建立联系。但是有几点可供参考。其一,高车阿伏至罗与前文提到得乞伏一族一脉相承,本就是是高加索人(白人)。其二,阿佛加德罗家族是在十三世纪才声名鹊起,Avogadro这个姓氏本出自Avogaro,意思是拥趸,后来引申为教廷律师。Avogadro是以职业为姓氏,而这个职业的出现远远晚于西方姓氏成型时代。一般以职业为姓氏的,都是铁匠,水手,屠夫,建筑工,渔夫之类的古老职业。因此这个氏族一定是一个晚兴移民氏族,所以才会引用中世纪的职业作为自己的姓氏。

    第二点是关于阴山四鹤。贺兰部在北魏立国时期为拓跋氏提供了许多支持,四鹤的姓氏都是贺兰部派生姓氏,其中贺兰初真,贺拔度拔,贺若统都是孝文时期活跃的武将。只有一个贺赖,是贺兰部早期首领的姓氏,在孝文朝并没有出什么名人,于是就安排此人物先领盒饭了。其余三鹤自然还要登场,保义保惠军的来历依然尚待分说呢。

    好,现在开始挑战“专家”时间。我们今天要分说的是后文情节将会推动到的“大食国”的发音。其实在前文讲到龙涎香的时候,就曾经带过多龙的大食西海。大食是唐代对阿拉伯帝国的称呼。有专家发声,其音“大益”,原因有二:

    一,大食,是从拉丁对音Tayy(她益)音译过来的,因此食应读益。

    二,食字古音本就读“益”,如郦食其的读法应为“丽益基”。

    这么一听似乎有理有据,大多数人被这么一唬,就信了对不对?那我们就一条一条分析一下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首先,大食的地理位置比拉丁语族国家更靠近中国。中国对其地名认知应该来自他们自己的语言阿拉伯语,或者离中国更近的波斯语。拉丁语发音传入中国,那必然不是唐代的事儿了。大食这个地区,在波斯语中对音为Tazi,中古对音条支。又Tazig,与今塔吉克同源。其音塔孜。(今沙特地区,汉志,多志等地区,也是取古音译,ig结尾尾音译为志/支)

    其次,大食是唐代中国对阿拉伯地区的称呼,取杜环《通典》音译,应循唐代发音,两版唐书均引之。食在唐代早就已经不读“益”了,正确读音为“是”,《唐韵》作乘力切。(前文有论,唐音如吴音g/eng界限不明,乘字注音食陵切/shing;承字注音署陵切/shing,后同。)

    横向比较魏晋至唐的文献中,大食,多氏,大寔混用。氏,在中古读“支”(与月氏同),唐(《唐韵》)时已读“是”(承旨切,承音从前。);寔,读音一直为是。

    三本同声,可见唐代标准读法为“大是”。方才我们曾反复提到,唐前中古音近苏白,无论“大是”,“大寔”,“大食”在苏白中的发音与Tazi的本音已经非常接近了。

    因此大食的读音按照正确度评分的话:

    塔孜(满分),大是苏白(90),大是今普(80),大支(70/从中古条支,汉志译法),大石(60),但若读成“大益”一定是不及格,无典可循,望诸看官慎之。

    这里可能一些读者会有反驳:

    1.苏白大有/dou/的发音,难道大食要读“抖是”?不,dou是晚期俚语,不用作专有名词对字发音。专有名词的读法依然还原为/da/,参考“大观园”。

    2.唐音近粤语,客家,亦有其说。前文我们已经从移民走向做过总结,后文我们有更多实例辨证。此节简言之,江南诸语,映射了不同时代、地方的口音变迁。我们应当根据不同时代的字书,韵书,稍作比较,就可以得出答案。

    中国在汉字读音史方面的文献保留的相当完好,学习成本完全没有向我们想象中那么高不可攀,这些几乎都是唾手可得的知识点。只是,我们需要注意引用正确时代的韵书,对比语境和词语诞生的年代,就能按图索骥,找到正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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