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的黄沙,腾腾的热浪,放眼尽是一片金黄色的大漠。除了无边无际的沙丘,一座挨着一座,什么都没有。柳书竹就坐在其中一座沙丘上,与浩淼的天地比起来,是那样的渺小。
他忙下意识往身下挖了几下,也没有所谓的传送阵石台,心中‘咯噔’一下,立即觉得不妙。
“呃,这玩笑开大了?”
“大老爹——!”
“刀疤脸——!”
喊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
黄沙,黄沙,黄沙,再加上他柳书竹,构成了整个世界。
周围的温度高的吓人,被炙烤过的空气几乎能扭曲视线,天边虽是斜阳低垂,临近傍晚,可他身上的衣衫都是过冬的兽皮衣,就像突然从冰天雪地中被人扔到了闷炉里,只得一层一层的往下扒衣服。
“不用怕,只要安心等一会儿,自然就会有人过来了。”
一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这跟预想中的情景完全不一样,翻遍浑身上下,就只剩下一个贴身携带的‘黑水腰牌’,和一块所谓的定情手帕。
“怎么会这样?”
柳书竹有些慌了,他甚至连告别都还没来得及,因为天痞是要与他随行的,最起码要亲眼看到他平安,才会离去。
夜幕深邃,几颗孤星寥落,他完全不知此时身在何处。
“从地域的名字看上去,这大漠之地应该在西漠才对。难道灰衣老头弄错了,我一下子坐过了?要是那样,麻烦可就大了,小爷我怎么回去?”
“不可能!西漠那么远,名字里带着一个‘漠’字并不代表就是荒沙之地,北境里面也没有‘水’字,却有天下第一大河……”
“中州那么大,到处都有寸草不毛的沙丘,庸凉北方出去万余里,好像也是这般景象。沙漠嘛,哈哈哈,不足为怪。只要安心呆着,天不亮,大老爹他们一定会寻来,带小爷回响马镇,让黑水学院去死好了。嗯,天不亮……”
柳书竹虽一阵胡言乱语,但还没有彻底失控。
半夜,忽然起了大风。
沙尘飞扬,沙丘上再也呆不住人。他不敢跑远,跑下沙丘挖了个浅坑,将皮衣或垫或披,蜷缩在那里,盯着沙丘出神,希望能瞪出一个活人来。
腹中,也开始‘咕咕’直叫,一整天的时间都围着洛烟雨瞎转了,基本没怎么吃东西。
“活该,漂亮又不能当饭吃!”
他咒骂着自己,然后从怀中掏出手绢狠狠嗅了两下,带着伊人淡淡的体香,似乎真就不怎么饿了。如此这般,一晃过了大半夜的光景,他终于忍不住,跳上沙丘一阵鬼叫,也只灌了满口的沙尘。
远处的沙子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动,表面的细沙向四周蠕动了一下。他顿时心生警惕,定睛向那个地方看去。
看了几眼后,先是疑惑,紧接着柳书竹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整张脸霎时如同紫菜!
“你姥姥!”
转头撒开丫子狂奔,一边跑一边鬼哭狼嚎。
从沙丘下面,竟缓缓钻出了一只黑色的蝎子,蝎身半掩在沙丘下,翘起锋锐的尾针,节肢骨感流畅,一对蝎钳来回摆动,耀武扬威。
蝎子本没有什么好怕的,但要是能长到一米多长,那就另当别论。若是被这种毒物蜇上一下,下场不言而喻!
等他实在跑不动的时候,早已不知道身在何方,周围的景象也看不出任何明显的变化。
抬头一望,天边却已临近破晓。后半夜,双腿几乎没闲着,浑身筋疲力尽,再无力动弹,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等人救援的希望破灭,他才冷静下来,细细回想传送阵开启时的情景,想了半天,也只肯定了一件事——遇到意外了!
一,这里没有所谓的传送大阵石台。
二,其他人在哪,会不会也遭遇了这样的情况?
三,传送之时,脑中出现了血菩萨结印,眉心发烫。
这些天来,脑海中不时会出现血海菩萨的画面,柳书竹早已见怪不怪,对那尊血菩萨也没有了敬畏之心。因为他不但没遭到报应,反而觉得气力有所见长。
日子一久,那些千奇百怪的手印渐渐成型,回想到与姬紫浩对敌时使出的那一式,柳书竹猜测,这可能是一门佛门功法,但无论他怎么尝试,再也学不出来。
手印看似简单,实则每一印都暗含莫测玄机,形中有势,势中藏法,法内存至理,深奥至极。那一颗血珠,若非天谴报应,则必然是飞来横福!
可就眼前的处境来看,他的运气简直背到了姥姥家。
“贼老天,你耍我?”
口中干渴,唇角龟裂,嚣张了十几年,这样的境地还是第一次遇到。
“有本事你来个更狠一点的,直接把小爷弄死!”
话刚出口,就发现天际闪了闪,像是上苍听到了他的‘祷告’,对他眨了一下眼,以作回应。
苍穹与大地的交接处,出现了一片混沌地带,一条土黄色的细线逐渐在眼中无限放大,将天空慢慢蚕食掉。
那居然是一场恐怖到极致的大沙暴,仿佛要将整个天地搅翻,震耳欲聋的风沙声如同天雷怒吼,轰轰不停,隐隐向这边传来!
柳书竹傻了一下,急忙对着天空连连摆手:“老天爷,别较真儿,我收回刚才那句话,我是跟你闹着玩儿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大爷的……”
说着,一屁股爬起来,跌跌撞撞往相反的方向跑。不管能跑出多远,等死都不是他的风格。
后面,齐天的沙墙咆哮着,似能席卷一切,在博大的天地伟力面前,个人的力量,竟卑微如斯!
柳书竹连头都不敢回,气氛那叫一个惨烈悲壮。不多时,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宇宙洪荒都乱了套。身子向纸片一样,在地上打了几个旋儿,直接被卷上高天!
等他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眼中迷迷蒙蒙,视线模糊,耳中却听见有人说话。
“阿弥陀佛!”听上去是一个男子的声音,瓮声瓮气,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
柳书竹心忖:完了,小爷一定是死了。现在怕是到了无间地狱,业报轮回,活着时候所犯的罪孽,现在一并清算,就等着被车裂分尸。
但紧接着就有另一个声音响起,那是一个苍老的嗓音,多半像是女子。
“大和尚,你我素无仇怨,为何要为难于我。真的以为你们佛门势大,就可以任意妄为吗?”
声音由远及近,皆十分洪大,柳书竹听后,心中好奇,也觉出不对,好像是有人在打架。
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五脏六腑翻腾似海,浑身上下疼的要死。手上的触感仍旧是细沙,看来应该还是处在大漠之中。
惊天的沙暴将虽将他卷起,但大漠里到处都是软绵绵的沙地,只要力度凑巧,也真就摔不死他。饶是这样,也猛的咳出一口鲜血,喉中腥甜,明显是受到了些内伤。知道疼痛就好,说明最起码还活着。
他心中猛的一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用手使劲揉揉眼睛,才发现此刻的处境比方才好不到哪去。
因为此刻,他半个身子都埋在了黄沙中,稍微一挣动,就感觉整个身子都往下沉了一大截。
前方不远处,露出可几根风化严重的野兽残骨。
更远处,白骨皑皑,各种不知名的野兽骸骨层层叠叠,都半掩在细密的沙尘下,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竟像是一处乱葬暴尸的绝地!
流沙!
这种流沙埋骨的地域,柳书竹从小便听萧拂衣讲起过,流沙聚集之地,大多为死地,吞人噬物,且很难用肉眼分辨,比山野沼泽更令人恐惧。稍有不慎,便是被活埋闷死的下场。
在这样的绝境中,除非是辟谷武者,否则他学到的那些武功战技,根本起不到作用。
他惊出一身冷汗,张开双臂,勉力维持现状不敢再乱动,可他明明听到了有人说话,若有人在,便有获救的希望。
此地视野还算开阔,他只得冒险转头四顾,却没能发现人迹。正犹豫间,先前那个大和尚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大和尚所行之事,向来仅凭一己之好,关那佛陀屁事。你地位极尊,放着好好的逍遥王不做,何苦来搅这趟浑水。那件东西,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即便出世,也不一定就是福缘,倒有可能是天大的祸端。女施主,你着相了。”
柳书竹闻声,霍然抬头,石化当场!
四周之所以见不到人,是因为说话的人都在天上!
近百米高空,一个大和尚盘膝而坐,宝相庄严,脑后似乎隐隐有佛光罩顶!
另一边,虚空停着一辆鎏金大车,罗伞华盖,画栋雕梁,瑞气升腾左右,祥云缭绕轮毂,仿若仙人宝驾、神子銮仪。
车前,竟套着九只狮首猿身的高大野兽,体态壮硕,身高则都在三四米开外,凌空匍匐,如金刚侧卧,形象生猛霸道已极!
彩帐飘舞,车内好像坐着一位形如枯草般的老妇人,隐约见一身凤袍霞帔,仪态雍容,人却似已瘦到皮包骨头,双颊颧凸如刺,生机尽被岁月褫夺,银发披散两边,散了满座!
会飞的人!
心神遭殛,柳书竹浑身巨震,又向流沙中坠了一截,沙子已埋至胸口,不多时就能将他整个吞噬。
他微微怔了一下儿,咂咂嘴,突然扯起嗓子,不合时宜的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嘶嚎。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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