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箭所指,无一人敢动。
姬长羲面如寒霜,喝道:“天痞!你堂堂一方匪首,竟然如此无耻,威胁一个孩子!”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天痞竟能用这样的手段威胁他。
假立赌约,将他诓出草庐,他站的位置正好又与箭路甚远,就算是大宗师来了,这样的情形下想要拦下天痞倾力一箭,也没有十足把握!
“呸!”天痞啐道,“谢谢夸奖。你们都是正派名门,有头有脸,老子不一样,无非就是个不入流的山贼。山贼心中不爽的时候,总得想办法出气。弓箭眼里,也不分大人孩子,只认标靶。”
六位辟谷强者距离草庐相对较近,但他们稍有动作,八角铜锤和青芒软剑就立取攻势,他们人虽多,但也别想轻易脱身去救。
姬长羲冷冷道:“天痞,你可知道这少年是何人,乃是吾亲侄,当今月王的独子,下一任的月王,你敢放肆!”
月王城历代城主向来都是族内嫡传,傲月真气与血脉共流。说是一城之主,其实跟皇帝无二,父子罔替,至尊大统。
天痞扬眉,大叫道:“那更好。老子听说,现任月王之位本是你的,可惜你老爹偏心,非要传给你弟弟。他就这么一个独子,要是有什么闪失,你正好可以把月王的位子抢回来,多好的事情啊。老子成人之美,你就不用谢了!”
“休要胡言!”姬长羲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真的失态了,“你若敢稍有妄动,就算你们老祖宗还在世,在下以月王城历代先祖之名起誓,今夜也要血洗响马镇,鸡犬不留!”
柳书竹看向草庐中的紫衫少年,少年也向他看来,眼中满是平静。被长箭所指,少年没有乱动,甚至没有颤抖,这样的定力,即便是成年人都无法做到。柳书竹看在眼里,也有几分佩服。
“大老爹,要打就打,谁怕谁。你拿箭指着一个熊孩子,岂不让人家嚼了舌头,咱们怎么能跟这帮王八蛋一样,以大欺小!”鹿阳山两位老人胡须倒竖,离着老远就气得浑身直哆嗦。
姬长羲眸若冰寒,杀机浓重,柳书竹回瞪过去,“看什么看!”
天痞骂他道:“滚一边去,少在这装大度,他年纪跟你差不多,那狼骑要杀你时,也不见得半点含糊,老子稍晚上片刻,你就没命了,回敬一箭也算不亏。姬长羲,还要赌吗?其实老子的箭法也不怎么样,说不定还真射不中!”除非少年是一位辟谷武者,否则即便是高阶一流,也必死无疑!
姬长羲一时不慎,让天痞钻了空子,无比恼怒,心中发狠,道:“在下不信,你天痞会是那种不计后果的人!”
“老子的手又快麻了。”说着,弯弓微抬,作势欲射。
姬长羲的脸色顿时苍白,终于服软:“慢着!你莫伤了我侄儿,我们退兵!”
天痞不答,这种话自然骗不到他。
他对远处的萧拂衣道:“三弟,让你跟人家慢慢商议,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看把客人给气的,跟头驴似的!”
萧拂衣道:“无他,只是说老祖自北境东来,正要说到他老人家身上有一株续命神草。可他们却硬要污蔑,说我们老祖已死!”
听到‘续命草’三个字,七人眼中,同时闪过一抹惊异。
天痞卸劲垂手,但箭未离弦:“好言难劝要死的鬼。他们不信,说了也无用。三弟,你们回来。”
姬长羲见天痞垂弓,如释重负,但仍死死盯着他的双手,充满警惕。他挥手示意,六人相继退开,缓缓让路,三位月王城强者缓步退入草庐,将少年护住。
谢二娘和萧拂衣也都向退来,谢二娘余怒未消,极不情愿。
“竹儿说的有理,像个爷们。”天痞像是力乏了一般,“虽然老祖未归,你又一心想剿灭我响马镇,但对一个孩子,老子还是下不去狠手。老子是强盗不假,但跟你们这帮道貌岸然的孙子不一样。不过,老子手底下的喽啰可都没什么善心。一会儿要是动起手来,即便响马镇今夜将亡,你带来的娃娃,也别想活着回去了。”
语气开诚布公,既像是叹息,又像是威胁。
姬长羲却更加看不透天痞这个人了。人不可貌相,这个粗犷的独眼大汉,心机之深,绝对不比他差!
紫衫少年身份超然,是下一任月王,是月王城的未来所系,决不能有任何闪失。姬长羲仗着兵强马壮,又有七位辟谷坐镇,丝毫没把三位匪首放在眼里。
以前,也都跟三人打过不少交道。但现在看来,三人修为精湛,且深藏不露,绝对都是可怕的人物。想到此节,他也有些后悔,实不该让紫衫少年跟来。
可是,姬长羲也不甘示弱,只是扭头看向天痞身边的柳书竹,眼角含笑。
意思很清楚,天痞用少城主威胁他,他也会反其道行事。到时候镇子都踏被平了,所谓的响马镇传人,自然也难逃一死。
柳书竹机灵似鬼,哪里不明白姬长羲眼神中的含义。
他学着天痞的样子,‘嘿嘿’一笑:“你也不用看我。小爷是个强盗,天生命贱,死不死的早就看开了,不用眉来眼去的拿小爷威胁大老爹!”
说着,竟向姬长羲直接走了过去。
“你要想杀,现在动手都嫌晚。就怕是小爷送上门来,你都未必有动手的胆量!”
天痞没有阻拦,但食指微颤,眼神如刀。萧拂衣双眼眯成一条缝,剑芒暴涨了三寸不止,杀机吞吐,方才交手,他竟未出全力!
“小兔崽子,给老娘回来!”谢二娘大惊,但由于离得太远,拦之不及,连声喝他,柳书竹却不理。
响马镇这边,突然变的一片死寂,悍匪们全部将目光投向了姬长羲。
八百余人,一千六百多只眼睛,每一道目光中,都是萧萧杀意。如果眼神能杀人,他现在少说也已死了一千六百次!
姬长羲本就离天痞只有三十步,柳书竹大步走到他身前,没有半点怕的样子,抬头道:“货是小爷抢的,跟镇子无关。小爷抢过的东西,也从来都不还,你别指望能要回去。可我的命在这,你要是真的敢动手,悉听尊便!”
小萝莉跌跌撞撞往这边跑:“主意是人家粗(出)的,跟书竹哥哥无关!”却被黑虎一爪子搂了回去。
姬长羲浅笑,盯着柳书竹的双眼,半晌才道:“你小小年纪,胆子倒真不小。只可惜长在了匪窝,不识礼数,天生不明事理。”
“废话少说。”柳书竹侃侃而谈,“即便是日夜奔袭,月王城至此地也需三两天时间,鹿阳山也有几百里,一来一去,少说都要七八天。小爷在半路才抢了鹿阳山的货物,你们第二天子夜就突然杀到,想尽办法探听虚实,无非是想确认宗师已死,好找个借口血洗响马镇。可惜,你赌错了。你要不敢动手,就看好了。”
马步稳扎,一记毫无花哨的直拳,直接轰向姬长羲面门!
对方是辟谷期强者,柳书竹不过初阶武者,当然不可能打到对方。他甚至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儿,拳头已落空,人也顺势摔了个嘴啃泥,姬长羲如同不曾动过一般,依旧负手站在原地。
但这一拳的效果还不错,丝毫没有敬意,有的只是蔑视,无法刻意伪装出的蔑视!
任谁都料不到,柳书竹竟这样不知死活。姬长羲脸色阴晴不定,眼中杀机暴增暴减!
他身份卓然,在月王城中,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强者,一个孩子居然敢对他如此放肆。天痞和萧拂衣两位匪首却不加阻拦,任其妄为,见过一只老鼠敢跑到猫面前抽它耳光吗?
大宗师,真的死了吗?
姬长羲心中惊疑,身份又在那摆着,跟柳书竹不对等,无论如何都掉价。是以索性不再理会他,而是抬头望向萧拂衣,阴笑道:“萧三爷,在下突然很好奇,可否告知,那‘续命神草’究竟是何物?”
柳书竹转身,还欲再打。
“回你二娘身边去!”
萧拂衣急忙收起软剑,向姬长羲走过来,一眼就将柳书竹瞪了回去。
“你已认定老祖已逝,今日一战在所难免,不用问了,说了你也不信。萧某虽只是草莽之流,但一定会跟响马镇共存亡。不过,萧某还是那句话,五年之内,你必死,死法很惨!”
两位强者对视不语,姬长羲道:“如果真能将在下吓唬住,倒不妨说来听听。”
萧拂衣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好,我让你死个明白。老祖从北境来时,身上带了不少宝物。大哥的牛角弓,二姐的八角锤,萧某的青罡剑,都是老祖当年所赐。但里面最不凡的只有两样。一样是护山符和护山石,护山石可大可小,与护山符相互感应,能开启护山大阵,震动侧峰,埋山填谷,威力巨大;还有一样,外人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姬长羲瞳孔收缩。
“那便是一株续命神草,可续二十年寿元!”
双方僵持了这么久,屡生变故,萧拂衣不想再冒险,一气将所知道的实情说了出来。听他说完,姬长羲双眉微微扬起,不知信了没有。
“你算的不错,若论长寿,历代出过的宗师恐怕都比不上月王城上任城主。老祖九十岁的时候,已有衰老之象,大限将近,如果没有那一株续命草,他老人家怕是早已寿终。可吞服了续命神草后,生机还原,凭添二十年寿元,这是你做梦都猜不到的!
远游之初,老祖的目的便是希冀能寻访到秘谷仙峰,找到比续命草更神奇的天地精粹,尽管希望渺茫,岁月无情,但天地总留一线生机。
临行前,他老人家曾与我等约定,无论能否找到,都会在最后几年归来。萧某之所以敢大言不惭,断言你五年内必死,是因为,老祖归来之后,萧某便会把今日之辱如实相告,除非你将响马镇斩尽杀绝……否则,宗师归来,必先杀你!”
姬长羲听他说完,表情不变,但是眼中已经有了惊惧之意,他沉默半晌,讪笑两声:“在下还从未听说过,世间有这样神奇的续命之草。萧三爷可否说的详细一些?”
萧拂衣不屑,只道:“今日黄昏前,你可曾相信世间真有佛陀!”
一句话,便让姬长羲怔住。
如果连佛陀都是存在的,一株小小的续命草,又凭什么不能存在呢?
最起码已有了存在的可能性。
中州大地,宝境纷罗,传说无尽,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是风闻,没见过但却不代表没有发生。如同古之圣贤,战力滔天,能以一己之力撼动天地,叱咤整个上古时代。可大浪淘沙去,不见古人来,那些个强者,谁又曾真的见过?
“姬长羲,你不是不该来,而是来早了七年!”
“七年之后,老祖或许会老死。可是……”萧拂衣指向草庐那边的六位辟谷,字字掷地有声,“你,你,还有你,你们六人,都赶快交代后事,因为你们都活不长了。宗师的怒火,一夜间,势必会让天下血流成河!”
冷汗,渐渐爬上了姬长羲的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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