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夺粮了。” 楚徕云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却又没那胆子承认是自己错了。 他嗫嚅着说,“可我夺粮……夺粮也是为了百姓……雪灾那么严重,他们需要粮食,要是粮食不到,他们都得饿死……我夺粮,是为了快一点儿救他们的命……” 楚徕云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着实不易。 只是他怎么不想一想。 粮食,是他和楚临云奉命去买的,他们运送回来便是交差,他和楚临云一块儿得来的粮食,是他们得来的,属于两人的功劳,何需抢夺? “还是说……”苏隐踱步走到楚徕云面前,俯视着楚徕云,问,“粮食一事,同七公子并无关系?” 楚徕云一下子激动起来,“你胡说!我是奉了皇命的去买粮运粮的,粮食的事怎会与我无关?” “如此说来,七公子,你……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苏隐帷帽上的轻纱一动,是扭头看了楚临云一眼。 “你完全是在胡说!”楚徕云越发急了,“我没有抢那窝囊废的功劳!皇上论功行赏,也是有他一份的,我没抢他的,我没有欺君,我将粮食运到宫门口,然后遇到……” 楚徕云着急忙慌的只想着将事情解释清楚,丝毫没有考虑他将事情过程说清楚的后果。 被苏隐步步紧逼,楚徕云根本不会想到,妄想偷梁换柱是欺君,知情不报也是欺君。 只要他一句话,很有可能让另一个人也跌下万丈深渊。 楚随云却是清醒的,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连迟疑都没有,直接一巴掌拍在楚徕云脸上,打得楚徕云满口的鲜血。 “你简直荒唐!”楚随云厉声斥责。 楚徕云抬头,委屈巴巴的看着楚随云。 不知这一巴掌又是为了什么。 楚随云抿着唇,咬紧牙关盯着楚徕云,眸中是旁人看不懂的警示。 余光瞥着苏隐,他不得不做好苏隐知道什么,“一不小心”就当着众多花锦城子民的面全盘托出的准备。 若是如此…… 楚随云的拳头紧了紧。 苏隐却根本没在意这件事似的,只摊开双手,表示自己的不解。 “我不明白七公子在说什么,什么抢功不抢功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七公子是奉了皇命去瑾临城购买粮食的,按理说,要在瑾临城做这样大的一笔买卖,你我二人总该打个照面,可是整整半个月,我没有见到七公子,哪怕一眼。运粮的三日,也未。见七公子踪影。买粮,七公子未参与,运粮,七公子亦未参与,皇上让七公子做的事,七公子一样都没做,受命却不行命,这难道不是欺君?” 楚徕云面皮狠狠抖了一下,酒,完全醒了。 是啊,这也是欺君。 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欺君了。 “明知自己欺君,还同我的人大打出手,夺了粮食去交差……知道暴露,明里送我的人回瑾临城,却是赶尽杀绝……我还以为,那二千两银子是七公子的一番心意,虽看不上眼,好歹也能宽慰我一二,此刻想想,真有些害怕,七公子这般心狠手辣,既然打算赶尽杀绝,又怎会独留我一个?” 听到开头的两句,楚徕云绝望的闭了闭眼睛,知道这一茬是过不去了。 没敢去想,绝望的还在后头。 “什么杀人?什么赶尽杀绝?” 楚徕云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了。 他何曾杀人? “七公子不知道?”苏隐反问,“若是不知道,你为何去酒楼喝酒?” “你叫我去的。” “我同你很熟?犯得着请你喝酒?买了包子喂了狗,还能见着狗摇摇尾巴,请你喝酒,图什么?” 那站在人群中观望的小二又惊讶又害怕,结巴着道,“七公子,您……您不是说……说……那是庆功宴吗?说……钱二出手……必然万无一失。您亲自订下的酒菜,酒钱还没给呢……” “说谎!”楚徕云指指那个小二,又指指苏隐,对着楚随云说,“哥,他们是一伙的,他们串通起来骗我,快,快将他们抓起来,乱棍打死!” 莫说打死,这个时候的楚随云连苏隐的一个手指头都不敢碰。 还主动承诺苏隐,“苏姑娘,此事牵扯太多,又和我安和王府中的公子有关,恕楚某不敢做主,待到明日早朝,楚某会上书给皇上,请皇上定夺。” 楚随云当然不会私下解决。 处置得重了,别人说他无情,处置得轻了,又会被说成不公正。 这些都是小事。 关键的一点,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迟早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面。 与其让别人说,还不如他自己说。 “大义灭亲”,至少能让自己置身事外,能保安和王府不受牵连。 何乐而不为? “好啊。” 苏隐好脾气的点了头。 她也没想一举就将安和王府灭了。 “那……民女便先告辞了。” 苏隐请辞。 让人拉着板车走了。 来时锣鼓喧天,走时安静如斯,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相信,这个女子,这个连真实面容都没有露出的女子,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就将安稳太平了数十年的安和王府搅了个天翻地覆。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胆大妄为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 人群散了,最初的好奇止于震惊与错愕,一个个的在不可思议与后怕中木然转身,木然离去。 王府门口骤然空了。 楚徕云笔直跪着的身子瘫软下去。 楚随云也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楚临云漠然看着两人的反应。 一个身份尊贵的世子,一个不可一世的七公子,哪怕在皇帝面前,二人也是谈笑风生,今日,却在一个女子跟前浑身紧绷,处处防备。 那个清瘦女子震慑人的究竟是那一股子杀人不眨眼的狠劲儿,还是仿若出自骨髓的冷意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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