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量上乘的马车在路上呼啸着穿过,一只雪白的手撩开纱帐,路上有眼尖的却是能在那撩开纱帐的刹那一饱眼福。
马车内的是一对明艳的少女。一个娇媚艳丽如春日桃花,一个清婉大气如出水芙蓉,两个女孩一边偷偷透过小小的窗口向外看,一边悄悄地对窗外景致嬉笑着说着什么。
“姐姐,您看那边,”宋沁儿用拿着手帕的手指着外头的一处小摊子低声对方沉裕笑道。“那家儿的面人捏的真好啊。”
方沉裕道:“他家捏面人的手艺可是全京城排名前三甲的,妹妹若喜欢,等下了学我们前去挑两个你喜欢的罢。”
宋沁儿道:“妹妹初来乍到,姐姐已是送了不少东西到妹妹房中,妹妹哪里还敢同姐姐索要?妹妹并非贪心之人。”
方沉裕抓住她的手道:“妹妹这可是见外了,不过一个小小的面人,你我即为姐妹,有什么不好?”
“那妹妹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宋沁儿掩唇羞涩一笑。
宋沁儿原本在母亲的挑拨下一直觉得方沉裕是小小年纪便心机深沉的女子,谁知自从她住进东院,这个名义上是远方表姐,实则是自己亲生嫡姐的女孩却是异常的天真和善,虽以为自己是父亲的穷苦亲戚也从未有过嫌弃之举,甚至还待她极好。全然看不出母亲所谓的心机深沉的样子。
这个出身正嫡的姐姐……似乎并不像母亲所说的那般是个小家子气的姑娘,反而言行举止皆有着出身高贵的大家风范。
宋沁儿这样想着,心中竟有几分动摇。
“是方沉裕抢了你的一切!”
然而宋婉柔的话却突然如魔咒般钻入她的脑中,接着如烟花一般的炸开。
“你才应该是正经嫡出的方家小姐,那个贱人仗着出身抢了娘的,那个小贱蹄子又抢了你的!你一定要将一切都加倍夺回来!”
宋沁儿这样想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方沉裕的脸上。
姐姐,对不起了。属于我的东西我是一定要拿回来的,我也知你待我极好,那我便在得到一切之后再回报你的恩情。
辅绅堂。
方沉裕看着牌匾上的名字,顿时万般回忆
涌上心头。
当年栩妃有孕时骤然失宠,在宫中产下六皇子。当时惠德皇后随高宗皇帝出宫祭天不在宫中,位分最高掌管后宫的筠贵妃得知消息怕栩妃因此复宠,于是封了消息想掐死六皇子。幸得秀安郡主知道栩妃产期将至进宫探望,将六皇子接走这才保住他一条命,迟桅杨便一直在郡主府生活,与秀安郡主情同母子。待方沉裕出生两人更是一同长大,同吃同住同行,上的学堂便是辅绅堂。后来迟桅杨被皇上接回宫中,也因牵挂方沉裕不愿更改学堂。
迟桅杨聪慧过人,小小年纪就可帮高宗皇帝出谋划策,于是这才在皇帝的圣旨下还是改了学堂,让宫中的先生加以教导。后来宋沁儿变为方沁儿后便同方沉裕一起进入辅绅堂学习,方沁儿因庶女身份不得人心,后来便不愿上学堂,方从敦于是为她请了名师在家教习,最终方沁儿不仅才华过人,更是习得一身好舞技,也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在月下一舞倾城,更是因为如此,进宫后的方沉裕便落了下风,地位也逐渐被方沁儿取代。
而此刻的宋沁儿满心欢喜,期待着未来的学堂生活,方沉裕挽起嘴角,心想,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在学堂中大放异彩。
刚进入学堂,一个清脆的声音扬声响起,阴阳怪气道:“呦,这不是方大小姐么?七八天未来学堂,原以为是堂堂郡主千金看不上我们这些臣子儿女,没想到今日竟还会来这小小的学堂?”
方沉裕连抬头不用,就知道说话的人便是从前与自己一向不合的中书侍郎之女,沈倾城。
其实还真怪不得沈倾城看她不顺眼。当年正逢下学时,方沉裕同迟桅杨在学堂中嬉闹,方沉裕不小心碰到了正同好友炫耀新手镯的沈倾城,沈倾城一个踉跄,手腕正撞在学案边,将手镯打了个稀碎。众人吓了一跳,方沉裕忙上前查看沈倾城的手腕,幸得手镯断裂的干脆,并未伤到。
沈倾城将她推到一旁,柳眉倒竖地质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居然这般的冒失轻浮!”
本因愧疚想要致歉的方沉裕听了这话,推开护在自己跟前的迟桅杨,指着沈倾城反驳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一个镯子而已,又没伤着你
,等明日我再买来一个还你罢了,一个女孩子家,何苦说话如此刻薄!”
“你……”
沈倾城正要接着说什么,一旁的女伴拉住她小声道:“倾城你还是不要与她争吵了,这位可是秀安郡主的独女。”
沈倾城道:“管她是郡主还是公主!公理在人心,同样是在辅绅堂上学,凭什么要我忍气吞声受这份窝囊气?”
二人的争吵声将先生引了来,先生教官家子弟多年,本就有失公正,又碍于方、迟二人的身份不敢得罪,于是将沈倾城罚了抄书,方沉裕颇为得意,将沈倾城狠狠奚落了一番,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只要两人出现于一处就定有一番唇枪舌战。
当时的方沉裕打心底觉得沈倾城小家子气,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镯子,堂堂的中书侍郎女儿竟然会如此不依不饶,又因为先生偏心于自己颇为得意。而如今想来,沈倾城所说却是属实,偏心的先生也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而以后的事也的确证实了沈倾城是个敢爱敢恨的女中豪杰。
前世沈倾城嫁的是镇国将军韩钟山之子韩若明,迟桅杨忌惮韩氏的兵马,于是派韩钟山去收服勃梁,韩钟山中了敌人暗算,被削尖的树干穿身惨死。在老将军死后,韩少将军披挂上阵,最终与敌将同归于尽。沈倾城得知消息,命人将少将军的遗体接回韩府,沈倾城替夫君收了尸后便身穿一袭红衣上吊自尽。方沉裕着实替她惋惜,但又对此无可奈何。
而此刻她听到沈倾城的声音不由多了几分的亲切,虽知道现在自己与她还是水火不容的状态。
方沉裕道:“我体弱多病不得长久外出你也并非不知,我爹本想请个先生来府中教学,但我实在思念倾城,舍不得在家中长居。若倾城你也有朝一日也请个先生回府,那我可真是要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再赐我个什么张倾城、王倾城的,也不算辜负了倾城你关怀我之心。”
众人哄笑,沈倾城气红了脸,道:“什么歪理,你这话难道是在咒本姑娘不成?谁要跟你一样体弱到在家中滞留多日!”
“这话可是岔了,我不过是在表达对你的思念之情罢了,怎么成了咒你?”方沉裕有意逗她寻开心,“再者说,
天下请先生的那样多,难不成个个儿都是跟沈小姐所说的一样是滞留家中?”
“少来这套!”沈倾城见她今日回答不紧不慢,不似平日里那般剑拔弩张,要与她大吵一百回合的驾驶也觉得没趣儿,只得撇了撇嘴,这才看到躲在方沉裕身后没出声的宋沁儿。
“这位姑娘是哪位?怎么这般面生?”沈倾城越过方沉裕的肩膀仔细打量着宋沁儿。
“这是我表姑母家的女儿小宋氏,唤她沁儿便好。”方沉裕淡淡微笑着介绍道。
沈倾城惊讶道:“呦,你竟然有这样貌美可爱的妹妹?我怎么没……”说到这才发觉自己竟与方沉裕攀谈了起来,一时有些尴尬,继续说也不是,停下也不是。
“沁儿不在京中居住,前日才刚来我府上,倾城没见过也不稀奇,今日也算熟识了。”方沉裕说着将宋沁儿拉到众人跟前,指着道:“沁儿,这位是沈家的二小姐沈倾城,打个招呼罢。”
“沈小姐好。”宋沁儿柔柔弱弱道,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看的沈倾城有些不知所措。
“宋……宋姑娘好。”沈倾城红着脸,别别扭扭的回了礼去。
方沉裕暗自偷笑,宋沁儿这种人若不是自己在前世知道了她的本性,还真的会以为她是一个羞涩乖巧的可人儿。沈倾城同方沉裕本质上是一类人,性格直爽,所以虽水火不容却也互相欣赏,然而遇到宋沁儿这种外表柔弱,实则狠毒的人却反而看不透。
“这个姑娘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一个眼下有痣的女孩突然惊讶道。
方沉裕奇怪道:“薇香,你见过沁儿?”
胡薇香道:“一时想不起来……啊!我想起来了,那日我本想去你府上还你上月借我的《寻棠记》,正看到两个乞丐打扮的人在郡主府门口央求门僮开门,我见两人闹得凶,于是吩咐下人先回了府,想着待你来了学堂再还给你。”说着,她走到紧攥手帕,面色苍白的宋沁儿跟前仔细打量,“其中一个似乎就是这姑娘。”
“郡主府一向定期周济穷人,难不成方小姐见那小乞丐貌美所以于心不忍收留在府里称作妹妹?”与沈倾城交好的文潇湘细声细气地讽刺道。
宋沁儿听了这话脸色愈发的苍白,用力的咬住了下唇,直至渗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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