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是一次人生的选拔,是一座实现自己理想的桥梁。
有志的青年通过高考,会将自己的憧憬变为现实。
高考结束的盘馨竹自己估分,“一本”录取看来没有问题。可是盘馨竹知道,家里经济条件决定了她的命运,即便是考上大学了也根本无法靠父母的供给念完大学,甚至进大学校门都困难重重。
她想独自一人前往桂林,打工求学。
征得父母同意,她拿着“干妈”的名片到桂林寻找赵莫玉的饰玩店。
盘馨竹很有自己的想法,她认为出山去做客,那就要对人家表示最高的敬意。于是让妈妈翻出那套只有在瑶家重大节日才穿的瑶族服饰,一番打扮,典型的盘瑶美少女鲜艳光彩地亮相在桂林城。
桂林是座闻名遐迩的旅游城市,这里不泛来自世界各国和祖国各地的游客,各式各样的奇装异服应当是司空见惯了。不过盘馨竹一出现在桂林街头,立即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她太美了!
本来太美的人儿往往都会显摆出一双高傲的媚眼,我们的盘馨竹却是一双朴实坦诚还很具亲和力的眼儿。再配上那套标准的盘瑶服饰,宽而平的红底白边盘头,红格纹的衣领和前襟,加上那随风微微飘动的百折裙,美极了,迷人极了!
当盘馨竹向路人问起城隍庙边的“闲云阁”饰玩店,不用说指路,竟有六七位小伙子争着为她带路,一直陪伴到闲云阁。
赵莫玉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店门外已围了十几人。
见是盘馨竹,赵莫玉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忙将她拉进店中。一番嘘寒问暖后,她让盘馨竹随意挑几件饰品。岂知那十几人一拥而入,也在争相选购饰品,当然选购是假,那一双双贼溜溜的眼很不老实地净朝盘馨竹脸蛋上瞟。
盘馨竹笑了笑,没有要饰品,却帮着赵莫玉卖起饰品来。
购饰品的人越来越多,才小半天,闲云阁进账三千七百四十八元。
第三天,赵莫玉抛却了与丈夫争吵的不快心情,丢下店里红火的生意,亲自开着那辆残旧的北京212吉普,带着盘馨竹到桂林各个景点兜风。她们游了漓江,游了阳朔,游了七星岩。
盘馨竹很欣赏甲天下的美景,不过老是觉着自己家乡千家峒的风景别具一格,将来开发出来,会比桂林的风景多一份粗犷神秘之美,更会被喜爱原生态自然景观的人们青睐。游玩中居然激发出她的奇思妙想:似乎千家峒的山山水水已经进入了她的旅游规划蓝图,似乎千家峒的旅游业在向她招手!
她情不自禁地对赵莫玉说:“哎,我学旅游专业好吗?”
赵莫玉听了盘馨竹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笑了:“好呀!我的宝贝干女儿,你不管选择什么专业,我都会提供你上大学的所有费用。”
“不用,我填了志愿就来桂林打工挣学费。”
“小丫头还挺犟!”
“不犟,干妈给我在家里安一铺床就行。”
“行,包吃包住。”
“别,山里人吃得多,我一餐吃七大碗,八大盆的,你会心疼!”
“干女儿就是吃干妈的心肝,干妈也不心疼!”
盘瑶女在游客中太招眼,武尚哲也注意上了。
原来武尚哲一有时间便独自一人出来逛桂林景区,他的目的不在于玩,而在于对各式景点如何布局的全方位思考。
就像编剧们热衷于潜入生活,画家们醉心于山水之间一样。
这天是星期天,武尚哲开着配给他使用的一辆半新宝马轿车,来到象鼻山景区。他看到有一群外国游客,于是悄悄混进队伍,认真地听那位操着流利英语的导游解说风景。
突然他眼前一亮,一位绝色的瑶家少女出现在他面前,他的脑海里闪出一种怪异的想法:莫非是瑶族同胞在喀斯特地貌区生活得太久太久,千百年来这个民族的一切已融进山山水水之中?要不然这位瑶家少女站在象鼻山前,不论是肤色、服饰,怎么会与山水呈现出协调、亲和的魅力?她不像是游客,分明就是自然景观的一个组成部份!
想到这里,武尚哲情不自禁地跑到盘馨竹身边:“小妹妹,叔叔可以照你一张像吗?”
盘馨竹眉头一皱,婉言谢绝了:“叔叔?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赵莫玉早就注意到这位开宝马车的大小伙子,猜想可能是位老板。看到此人与干女儿搭讪,她故意在二三十米以外就高声喊道:“馨竹,快到干妈这儿来,摸摸象鼻子,有福!”
盘馨竹低着头走了过去,武尚哲也跟了过去。
“这位是……”赵莫看准机会,很随意地问武尚哲。
“我是海蓝公司的,姓武。你干女儿打扮得太漂亮了,我可以给她照一张像吗?”
“人漂亮还是衣漂亮啦?”
“都漂亮。”
“那么……像片晒出来,别忘了送给我们哦。”
“肯定。”
“馨竹,我和你一起,请他照一张?”
盘馨竹碍于赵莫玉的面子,勉强同意了。
武尚哲兴奋地举起相机,不停地按下快门,留下了一个个稍带遗憾的瞬间——因为画面上插了个与景色不协调的人物——女主角的干妈。
“得寸进尺。”盘馨竹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是呀,说好只照一张,这男人照了七八张,在她看来,他有点儿居心不良。
“记得给我们照片,城隍庙旁边的‘闲云阁’饰玩店,我姓赵。”
“赵老板,不会骗你,一定送到。”
“武先生,你是明片还是暗骗?”赵莫玉揶揄中实为讨张明片。
“哦,明片,明片。”武尚哲掏出一张明片递去。
赵莫玉接过明片一看:海蓝公司总经理助理武尚哲。
一个月后,盘馨竹再次来到闲云阁,不过她吸取上次太吸引人们眼球的教训,穿了一身极普通的少女装。
一见面,盘馨竹就微笑着对赵莫玉说,自己如愿以偿收到了八桂大学旅游策划专业的入学通知书。赵莫玉高兴极了,立即掏出一万元,要资助干女儿的学费和生活费。
“干妈你这是怎么啦?我说过要自己打工赚钱念书的。”
“傻丫头,不到一个月就开学了,你打工能赚多少钱!”
“不够,再问您借。”
“犟!”赵莫玉顿了顿,试探着问,“干女儿,要不你带我再去一次饮马崖?就当是为我打工,我给你工钱。”
“饮马崖?去那儿干吗?”
“我……想去开采铝矿。”赵莫玉有点闪烁其辞。
盘馨竹很敏感:“开矿?那饮马崖不被挖得乱七八糟?”
“挖矿是挖矿,其实我还……”赵莫玉险些说漏了嘴,嘎然止住,不敢明说是想去探宝。
盘馨竹从赵莫玉的言谈中看出其中有些蹊跷,联想起她无缘无故到千家峒最险要的饮马崖,被摔下悬崖的奇怪举动,婉言谢绝了:“干妈,饮马崖好好的一片自然景观,我们不去伤了它,啊?”
赵莫玉不好勉强:“那好,你先帮我看门面,我去看看有什么合适你做的工。”
“谢谢干妈。”
“记住,按标价卖,杀价的别理他。”
“记住了。”
赵莫玉刚走不久,率旅游团归来的唐婷兴冲冲来到饰品店。
“新来的?”一见到盘馨竹,唐婷盯着她的手,皱起了眉头,“空长个好脸蛋有什么用?你看你,手粗脚笨,能当好售货员?”
盘馨竹不卑不亢:“决心做到的事,通过努力,会成功的。”
“嘴倒挺利!我妈呢?”
“你妈是谁?”
“你的老板。”
盘馨竹正待回答,门外一阵风似卷进来一个人:“赵老板在吗?”
“她出去了。”盘馨竹一见来人,低下头去。
“尚哲!”唐婷惊喜地叫了起来,“我正想去找你呢。”
“唐婷,这次又带团到哪儿兜风去了?”
“名古屋。”唐婷拉着武尚哲就要往外走,“我请你吃饭。”
“哦。”武尚哲转向盘馨竹,“这是我帮赵老板和那位瑶家小妹妹……对了,叫馨竹,帮他们照的照片,请你交给她。”
“我看看。”唐婷一把抢过,“太美了!咦,这不是我妈新雇的打工妹吗?”
“你说谁?”
“她呀。”唐婷指着盘馨竹。
“馨竹,真是你呀!”武尚哲凑近盘馨竹,“快让叔叔看看,哎呀,换了便装,别有一番韵味嘛。”
盘馨竹不由得脸一红。
唐婷看看盘馨竹,又看看武尚哲,心里产生一种说不出的别扭:“行了,我们吃饭去。”
“哟,都在呢。”赵莫玉回来了,“武助理是来送照片的吧?不错不错,照得很清楚,你看这鼻子眼睛的——连头发都数得出来了。”
“干妈,”盘馨竹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帮我找到工作了吗?”
“唉,找是找了,洗碗工,一个月三百。”
“我干!”
“她叫你干妈?她不是帮我们打工吗?”
“人家是大学生,要勤工俭学。馨竹呀,你实在要去做那份工,不够的钱我全包了。”
“凭什么呀!”唐婷愤愤不平,“认个干妈就指定啃我们家呀?”
“你不要污辱我的人格!”盘馨竹冲出门外,跑了。
“馨竹,馨竹!”赵莫玉和武尚哲同时追出门口,盘馨竹早就没了影踪。
“追什么追?妈,我看她是把钢锉子,想锉你的肉,锉你的骨!”
赵莫玉怒不可遏,甩了唐婷一耳光,大吼:“你知道吗?在千家峒,在饮马崖,是她,盘馨竹,救了你妈妈一命!”
“别冲动,我们分头去找。”武尚哲与赵莫玉一东一西,一路寻去。
唐婷捂着脸儿,呆站在店里,不停地抽泣。
夜深了,盘馨竹独一人踯躅街头,漫无目的地来到榕湖旁,对自己的前途茫然不知所措。是呀,也许正是那一股子犟脾气弄得自己犹如失群的孤雁,一时间不知如何展翅,不知飞往何处。
榕湖倒影着光怪陆离的霓虹,好像是飘忽不定的眼睛,在嘲笑着自己的鲁莽和任性。
陪宋春林商谈业务回来的武尚哲正在给赵莫玉打电话:“……一直找不到馨竹。我正陪我们老总回公司,等会我再出去找!”
突然,武尚哲大叫一声:“快停车!”
宋春林和司机都吓了一跳。
原来,武尚哲刚好看到榕湖边一位姑娘失神地站着,误以为她要自杀,连忙停车相救。当他冲到姑娘面前一看,竟是盘馨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盘馨竹呀盘馨竹,你给我们好找!”
盘馨竹一头雾水:“找我干什么?”
“这位是我们公司宋老总。”
接着武尚哲将盘馨竹的情况简单向宋春林做了介绍,宋春林一口答应让武尚哲安排她在海蓝公司打零工,不足的学费先由公司垫付。
当夜,宋总安排盘馨竹到女儿宋小娟住处,二天再住到集体宿舍去。
盘馨竹却叮嘱武尚哲,别告诉赵莫玉自己的行踪。
深夜了,还没有盘馨竹的消息,赵莫玉哪里还能按耐得住!情急之下,她要金彪开车送她沿着去千家峒的路细细寻找。
可是,直到都庞岭林场,也没有发现盘馨竹的下落。
天亮了,赵莫玉瘫软在吉普车内,万一盘馨竹……她什么都不愿想,也不敢想!
金彪下车伸了个懒腰:“姨,我到林场职工家帮你弄点早餐?”
“不用,我们到盘馨竹家里去。”说着赵莫玉下了车,晨风一吹,竟感到了阵阵寒意。
她定了定神,将外衣卷缩了一下,带着几分倦意朝清风寨慢慢走去。
“姨,你等等。”金彪撇下赵莫玉,径直跑到山边一块红薯地里,三刨两刨,刨出了三四个大红薯,“姨,我们打红薯窑好吗?”
“时间来不及了,吃生的吧。”赵莫玉接过带泥的红薯,拍拍打打,先用牙齿剔了皮,坐在草地上慢慢嚼了起来。
都说是“饥寒饱暖”,一点儿也不错,吃了生红薯的赵莫玉来了几分精神。这时,她看见山边出现了四五个人,边谈论边指点着向他们方向走来。
人都有这种心理: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就会躲开任何陌生人。赵莫玉看了看刚被金彪刨得七零八落的红薯地:“快走!”
“喂,你们到哪儿去?说你们哪,这里山路复杂,会迷路的!”
赵莫玉被迫停下了脚步:“我们想到这一带开采铝矿,实地考察一下。”说着使劲地擦拭着嘴唇沾着的红薯浆,“嘿嘿,饿了,挖了,几个红薯。”
“吃嘛,吃嘛,挖几个红薯充饥,山里人不会怪的。”一位中年人热情地捉住赵莫玉的手,使劲地摇了摇,“欢迎进山发展企业。我是千家峒乡的乡长苏必真,凡是到千家峒办企业的老板,我们都欢迎!喏,介绍一下,南方植物研究院的植物学家包玉玲。”
“赵莫玉。”赵莫玉与几位握了握手,“植物学家到千家峒……也是考察?”
“是的,考察南方铁杉。”
“哦,那是你们植物专家的事,我不懂。”
“听说饮马崖一带就有,我们打算去看一看。”
“饮马崖?”赵莫玉内心一阵狂跳,“那儿有铝矿吗?”
“那是你们探矿家的事,我也不懂。”
一句幽默的学舌,令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要不,我们一起到饮马崖看看?”赵莫玉谨慎地提议。
“饮马崖也想去找,那一带太复杂,找不着进去的路。你看,连驾直升机到过饮马崖的包上尉都找不见路。”苏乡长边说边摇头。
“找当地老乡呀。听说附近有个清风寨,寨里有位姑娘叫……盘馨竹,她对饮马崖熟得很。”
“对,当时是有一位姓盘的小姑娘带路。”包柳芸证实道。
“清风寨不远嘛,走,我带你们去。”
一路上大家闲聊着。包玉玲和赵莫玉竟然发现是同年同月生的“老同”。于是她们相互留了联系方式,希望今后能多多串门,成为好姐妹。
到了清风寨,苏必真召来村民委主任盘绍诚,请他带包玉玲和赵莫玉去找盘馨竹。但盘绍诚肯定地说,盘馨竹去桂林打工赚学费,根本就没有回家。
“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刚从她家出来。”
赵莫玉再也没有心思陪包玉玲,与金彪立即返回桂林。
包玉玲请盘绍诚带她们去找南方铁杉,盘绍诚皱起了眉头:“什么南方铁杉,我不懂是哪一种,没见过怎么去找?”
“前两个月我们在饮马崖救了一位坠崖人,我驾直升机停靠的小草坪附近就有南方铁杉。”
盘绍诚拍拍脑门:“对了,盘公望说过,他女儿盘馨竹踏笋时参加过救人行动。走,我带你们去小草坪。”
他们穿过楠竹林,三转两转,终于来到了小草坪。
“南方铁杉!”包玉玲惊呼。
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五株树冠葱茏的铁杉在小草坪西侧挺拔而立,习习山风吹来,似乎铁杉们在向他们微微招手呢。
包玉玲认真地测量着,记录着。
苏必真看着包玉玲那认真劲,摇摇头笑了:“你们看包老师那亲热劲,像不像是老妈妈找见了丢失几十年的五个崽女?”
“苏乡长你还别说,我真是比找到失散几十年的儿女还高兴呢。”
“得,干脆我帮你搭个草棚,你搬来守着它们。”
“真的?苏乡长你莫反悔,我就是想在千家峒建立植物研究基地,小草坪就是未来的南方铁杉园!”
“批准了,我现在就批准了!”
哈哈哈……爽朗笑声回荡在群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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