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昨晚的惊魂事件后,尹翩翩是怎么也睡不着了。好在她是出窍期的修士,肤白貌美,体质强健,就算一晚上不睡觉也不会有黑眼圈什么的。
于是第二天,她精神满满地起床,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便换上了侍者们送来的新衣裳。
站在铜镜前,她还是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具身体。
脸还和她以前长得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胸稍微大了点。
新送来的这件裙子很符合她的口味。淡淡的雪青绸缎裹胸,外配白色素衣,一条织锦腰带,衬得人气若幽兰,宛若仙人。乌黑的发丝翩垂于纤细腰间,更显得她身段窈窕,细腰盈盈不堪一握。裙摆一层绢纱轻薄如雾,一举一动皆有波光流动之感。
如是这般,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一众目光。然而又因她身份尊贵,见到她的弟子们纷纷低头跪拜,不敢生出一丝遐想。
尹翩翩也不好太过招摇,于是第一次用了缩地成寸的法术,来到宗门内的医药堂。
之前她给吕掌事下了昏睡诀,估摸着他应该快醒了,便一个人来到了安置吕掌事的屋子,没有惊动旁人。有关谢殊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得先了解掌事到底知道多少。
吕掌事果然悠悠转醒,看到尹翩翩的第一反应是既惊喜又激动。
“仙君,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吕掌事岑然泪下,颤颤巍巍地抹着眼泪,“小人承蒙您的照顾,却未能保护好浮波宫,致使妖魔入侵,小人心里实在愧疚……”
尹翩翩见他身体虚弱,便和缓语气道:“你也受苦了,今后在宗门领个闲职。只是那日的事,还有诸多疑点,需要你细细回忆,想到什么都告诉本君。”
“仙君!”吕掌事一下子瞪大双眼,“说起此事,最可疑的便是您那大徒弟。他才金丹期,居然能以一己之力杀光浮波宫中所有妖魔。且他浑身魔气,甚至还想掐死小人。”
吕掌事抖了抖嘴唇,眼中流露出惊恐,“依小人推测,他断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一定是被人夺舍了!而且夺舍他的是个魔头!这魔头对我宗极为熟悉!”
尹翩翩听得目瞪口呆:
……您是真相帝吗一来就猜得这么准。
当然她明面上还是一副完全不信的样子,“吕掌事,说话要有根据。华予是本君的徒儿,他若被人夺舍了,本君会认不出吗?”
此话无法反驳,吕掌事吃了瘪,颓丧地摊在榻上,“仙君所言极是,可…可若非如此,怎么解释那日发生的事?”
尹翩翩开始了自己的操作。
“吕掌事,你听好了。华予既然斩杀了那么多妖魔,就说明他与它们定然不是一伙的。他入门时根骨奇佳天资非凡,又有本君的无数法器傍身,能以一敌众,自然说明本君调.教得好。”
她笑了笑,眼中却不带任何情感,“金丹期又如何,难道,你怀疑本君的实力?”
吕掌事面色一白,急急道,“小人哪里敢!”
“很好,”尹翩翩漠然俯视,如同高不可攀的仙神,“既如此,若本君听到一句你诋毁华予的话……”
“是小人眼拙,小人看错了!”吕掌事眼中恐惧更甚,抓着床沿几乎要留下抓痕。他已经明白了,这是仙君要保她那位徒儿。
就算那弟子没有被夺舍,也是走火入魔了或者和魔族有什么旁的勾连。这样的弟子宗门内断然是不会留的,终身监.禁不说,危险大的还会就地斩杀。他万万不明白,仙君一向是个凉薄的性子,为何会冒着被连累的风险,也要保下这名弟子?
尹翩翩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他毕竟是本君第一个徒儿。”
吕掌事目光一颤,有些明白了。他也是通晓情理的人,那日得知仙君死亡,那弟子形似癫狂痛苦不堪,想必也是极其爱重仙君。如此师徒情谊,实在感人。更何况,那日还是仙君救了他一命……
“小人明白了,”吕掌事沉痛道,“希望仙君的一番良苦用心,能换来好的结果。”
他颤抖着伸出手,五指一抓,仿佛抓住了什么,痛苦地闭眼。待他睁眼时,手中便出现了一个流光四溢的金色光球。
“这是小人那日的全部记忆,呈给仙君。”
吕掌事满头大汗,虚脱地闭了闭眼。剥离记忆的过程有些痛苦,但为了让仙君彻底安心,也为了让他从这个秘密中脱身,他不得不这么做。
见他如此自觉,尹翩翩很是高兴,当即收回光球,放入自己的乾坤戒中。
屋外,亲眼目睹这一切的谢殊心情有些复杂。他没有想到,为了替他遮掩魔气的事,她竟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她当真没认出他来吗?
又或者,她从一开始就认出来了,只是不敢确信当年的师兄已成了一个魔头,所以装作不认识?
*
尹翩翩离开医药堂,便回到了自己的飞龙峰。
原来的浮波宫的牌匾已经移到了这里,宫内陈设皆按照之前的做了改造,还有几处水池景观正在打造。她的几个徒弟都是亲传弟子,按规矩随她一道住在这里,要见面并不难。
尹翩翩在乾坤戒里翻找了许久,总算找到了一个男子也可以用的青玉簪,并且这玉簪也是个天阶法宝,能够压制魔气。
她满意极了,想着把这个送给大徒弟,再把清心镯换回来。如此行事,才万无一失嘛。
然而她来到大徒弟的青竹居,却并未看到他人影。询问了侍者才知道,他今日一早便去上宗门教习的早课了。
尹翩翩觉得很滑稽,她那师兄早就一剑孤绝九州了,还上什么基础理论课?想想那个画面,她就觉得好笑。
不过也可能是华予醒过来了。他一向勤勉,回到宗门自然是更加发愤。
徒弟都如此发奋,她这个做师父的也不好偷懒,当即回到房间开始打坐。然而没坐一会儿,望着侍者们送来的新鲜葡萄,在琉璃碗中散发着那般晶莹剔透的光泽……她实在是没忍住,一个接一个地吃了起来。
吃完了又有人送来琼浆玉液,喝一口冰冰凉凉的,让人仿佛浸润于天地灵气之中。
别的不说,就喝这一口,已抵得上她打坐十日。
既如此,她还发奋个鬼!
于是,尹翩翩开始躺在床上看话本子。
系统幽幽开口:“你这副样子,可别让其他人瞧见了。”
尹翩翩:“要是有人来了,你提醒我不就好?”
系统:“……”
虽然但是,它好羡慕啊!就连宿主都有休息的时候,它却要全天待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它忽然有点不想干了QAQ
尹翩翩一连看了大半天的话本子,待到日薄西山的时候,侍者来禀报说
小徒弟醒了。她这才晃晃悠悠地离开自己的小窝,往小徒弟所住的琼玉居走去。
面对闷闷不乐的系统,她嫣然笑道:“你以为我在不务正业吗?不,我是在提前了解话本故事的套路,顺便思考一下我该怎么做。”
系统:“信你个大头鬼。”
“一会儿你就瞧着。”尹翩翩颇为自得。
琼玉居空间宽敞,而且布置得富丽堂皇。刚一走进去,道旁便是数不尽的鎏金长明灯,一盏一盏,将附近的夜空都照得亮堂堂的。
尹翩翩顺着侍者的指引来到小徒弟的卧室,推开门,里面暖暖的熏香便飘了出来。小徒弟一个人抱膝坐在床沿,正望着桌上的一盏长明灯,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眼睛果然是澄澈的碧色,犹如大海一般,显出星星点点的烛光。柔软的淡蓝色长发垂在身侧,干净蓬松,微微有些卷曲,再配上无可挑剔的精致五官,有一种雌雄莫辩的美。
不过在尹翩翩眼中,他也就是个可怜的孩子。之前被原主关了那么久的柴房,骤然来到这种地方,应该很不适应?
果然,小鲛人见她来了,水莹莹的眸子中显出几分怯意,只低低地唤了一声,“师尊……”
他脸色有些发白,不知是身体没养好,还是见到她的下意识反应。
尹翩翩心中怜惜,面上却还是做出高冷师尊的模样,语重心长地问:“潮生,让你反省了半个月,有什么想说的吗?”
小鲛人沉默地低下头。
尹翩翩蹙起眉,“你的大师兄、二师兄都很让人省心,为师不求你天资有多么聪颖,但是你不能入门三个月都没有一点好好修炼的迹象。”
尹翩翩似是有些恨铁不成钢,“通常来说,三个月已经足够筑基了,但你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为师命人将你关到柴房,是希望磨炼你的心志。如今你出来了,可有半分领悟?”
小鲛人抬起头,很微弱很小声地反驳了一句,“……难道不是为了我的眼泪,师尊才骂我的吗?”
“若真如此,我为什么要收你为徒?”尹翩翩简直要气笑了。
望着可怜兮兮说不出话来的小鲛人,尹翩翩在床边坐了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她指间的乾坤戒泛着微微
的灵光,手腕间不经意露出的镯子也是莹润通透、光泽斐然。她似乎喜欢同时戴好几只玉镯,撞在一起便会发出轻灵的脆声。
“为师的天地宝材不知凡几,并不需要你的眼泪来修炼。”
她说出这样的话,的确很让人信服,因为她实在是太有钱了。
小鲛人嗫嚅了一会儿,似是相信了她的说法,眼神里的防备逐渐消散,身体姿态上也更加放松,对她多了几分亲近。
系统忍不住夸赞:做得非常好,不愧是我选中的宿主!
尹翩翩傲娇: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她顺势又摸了摸小鲛人的头,只觉得手感非常柔滑,要是能揉一揉就更好了。他乖乖巧巧地坐在那里,简直就像她在现代商店里看到的洋娃娃。
于是尹翩翩神色更温和了,“现在能告诉师尊,为什么不好好修炼嘛?”
“师尊……”小鲛人有些委屈地撇着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灵气一进入身体就很快逸散,无法凝聚,就连再简单的符咒都使不出来。师尊,我是不是…资质很差?”
看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尹翩翩终于感受到了养成小徒弟的乐趣,微笑着安慰:“应当是你体质特殊的缘故。看来筑基的事还不能急,明日起你先跟着宗门里的教习们学习理论知识,师尊再另为你找些合适的修炼功法。”
小鲛人点点头,眼里浮现出几分光彩。
他的眼睛实在是很好看,又是罕见的碧色,犹如一掬清盈盈的溪水,有什么情绪都能一览无余。尹翩翩模模糊糊地想起,书里好像说鲛人族一般都是银色的眼睛,好像只有极少数人才是碧色……不过她当初没怎么细看,可能记错了。
安抚好这个小徒弟,她便脚步轻快地回自己寝殿去了。
然而尹翩翩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榻上的小鲛人闭了闭眼,等再度睁开,已是满眼的阴郁仇恨。碧色的眼睛变得像墨一样深沉,万般情绪在其间涌动,浓烈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潮生紧紧攥住身下的锦衾,望着这满室烛火,唇角缓缓扯出了一个讥讽的弧度。
“呵。”
方才她说的话,他半个字也不信。
看看这周围,到处都是长燃不尽的夜明灯,他的好
师尊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一切,却不知里面的灯芯正是鲛人的油脂制成,是生剥了鲛人皮之后,再榨干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他的族人、父王、母后……都死在这无穷无尽的掠夺之中。他所生活的世外桃源,一夕之间变成了修士的屠戮场,大片大片的海域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那时,他被母后慌张地藏在珊瑚礁里,奄奄一息间,只看到一道冰冷的箭矢贯穿了母后的胸膛。
有人立于巨船之上,刨开他母后的心口,取出了一枚鲛珠。
海族皇室的至宝,千万年传承,只此一颗的鲛珠。
潮生如同窒息一般攥紧了手,尖尖的指甲刺进肉里,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阴鸷地盯着尹翩翩离去的方向。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鲛珠的气息,就在那个女人身上。
他一定会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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