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5章 领主(四)

    第4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宋铭俞的错觉, 他感觉回去的速度比来时要快了许多,或许是他走过了一遍有记忆了、没有浪费时间找路?

    总之不是什么坏事,宋铭俞也没多想, 在正式踏入领地之后,由专门负责安全方面的人又查了一遍九日,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所有的证件都正常且充分之后, 将人放了进去。

    另一边,时凌易和祝穆语已经接到了消息, 早早地在会客室里等待。

    这几天, 时景歌的情况可以说越来越差了。

    他常常将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谁也不让进, 谁也不理会, 有的时候连时凌易和祝穆语都被他关在门外, 而半夜三更的时候, 他往外跑的时间却越发长了。

    只是就是去了大少爷的房间, 也是长久地沉默。

    偶尔,会发出一点泣音。

    时凌易和祝穆语第一次撞到时景歌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 时景歌还是趾高气扬的, 气势很足,就像是以往每一次跟他大哥吵架一样。

    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昨天晚上, 祝穆语见房间内没有动静, 终于忍不住,伸手推门进了去。

    她本以为会惊动时景歌之类的,都已经准备了好几个借口解释,结果却都没派上用场。

    ——时景歌睡着了。

    他蜷缩在床上, 只占了一个小小的角落,手里还抓着枕头的一角,嘴里喃喃地叫着“大哥”。

    声音又小又含糊,祝穆语进来了都听得那么模糊,更不用说在外面的时候了。

    时景歌睡得很不安生,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眉头都皱成了一团,脸颊苍白,脑袋用力摇晃,嘴里除了叫着“大哥”,就是喊着“不”,还有一些词汇,祝穆语听不真切,也就忽视了。

    渐渐的,时景歌的声音没了,祝穆语上前给他盖上毛毯,希望他能睡一会儿。

    就是那一刻,她听到了时景歌梦呓的那完整的一句话。

    “……别不要我。”

    而这个时候,一只胳膊搭上祝穆语的肩膀,才将祝穆语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时凌易轻声道:“会好起来的。”

    “宋铭俞不是找到了位顶级治疗师吗?”

    “有这位顶级治疗师在,一定会让小歌好起来的。”

    祝穆语沉默半晌,心里的怀疑和隐忧渐渐浮现出来,但最后她还是将这些都强压了回去,因为她知道,这些时凌易不可能想不到的。

    他们都在努力地粉饰太平,心怀希望。

    她慢慢点了点头,低低道:“……嗯。”

    于是,在时家上上下下的期待中,九日终于出现。

    这一出现,就让时家的佣人们心里一惊。

    这……这真的是治疗师?

    这明明像个光风霁月的贵公子啊!

    贵公子浅浅一笑,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却又似水一般温柔,轻而易举地得到了所有人的些许好感。

    宋铭俞将人送到了会客室,会客室里不仅有时凌易和祝穆语,还有其他治疗师。

    时凌易和祝穆语到底还是谨慎的。

    九日也不在意这些,只欠身行礼,问候时凌易和祝穆语,一举一动浑然天成,自然又潇洒。

    别说旁人了,就是见惯了世家的时凌易和祝穆语,都觉得面前这位像是出生世家的大公子,还是顶级世家的那种。

    “九先生。”时凌易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九日笑笑,语气非常自然,“不嫌弃的话,时先生可以叫我九日。”

    时凌易看向身边的几位治疗师,治疗师微微向他点了点头,他这才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九日,”顿了顿,时凌易郑重道,“小歌就拜托你了。”

    “好,”九日也不推辞,只笑道,“定不负使命。”

    其自信与骄傲,在这短短几个字之中尽显。

    时凌易和祝穆语记挂着时景歌,也不多与九日寒暄,只将事情和盘托出,与九日商量该如何行动。

    但是渐渐的,时凌易和祝穆语便不怎么开口了,真正和九日对话的,则变成了其他的治疗师。

    九日也厌烦了这些无聊的试探,语速慢了许多,态度虽然没有什么改变,但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强硬,他很快就掌握了话语权。

    那些治疗师的试探渐渐化为惊叹和羞愧,他们为他的博学而惊叹,为之前的怀疑而羞愧。

    九日轻笑,他突然有些腻味了。

    或许,他的预言出现了点问题?

    他实在不知道,他在这里,能够找到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里和其他领地没有什么区别,一如既往的无聊。

    其他治疗师恭敬的声音在九日耳边飘过,他懒得再听下去,便开口打断。

    “或许,我需要一份能让小少爷开心的礼物。”

    “当然,如果能得到更多关于小少爷喜好的答案,就更好不过了。”

    “如果还能掺杂一下大少爷的实际,那更是完美。”

    “我想,比起骑士、治疗师、家庭教师之类的角色,小少爷更想要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

    九日看向时凌易和祝穆语,言笑晏晏,“您说呢?”

    祝穆语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倏地笑了,她的声音非常平和,却带有一股莫名的力量。

    “九日,”她慢慢道,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笑意,“我只想看到我的孩子平安健康,至于其他的,那是治疗师的选择,是不是?”

    你怎么做我不管。

    但是你必须治好我的孩子。

    九日听出了弦外之音,扬了扬眉,笑得灿烂,“那是当然。”

    “这是治疗师的使命,不是吗?”

    几个人对视,很快就达成共识,为此,他们在神灵的“见证”下,签订了契约。

    之后,时凌易和祝穆语为九日提供他所需要的东西。

    祝穆语将一个漆黑的木盒递给九日,目光中闪过一丝怀念,“那孩子向来没什么定性,总是三分钟热度,喜好也总是变来变去,也没个什么坚持。”

    “而且,他现在,可能也不会有什么很喜欢的东西。”

    “但是这个,说不定可以试试。”

    九日打开那个盒子,里面半截木头,木头散发着一股草木芳香,让人嗅上一口,神经都不由放松下来,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东西。

    就是样子太过奇怪,像是雕刻了一半就被放弃了一样,而且雕刻的工艺还十分糟糕。

    ……就把这个东西送给那位小少爷?

    九日扬了扬眉,表情有些许奇怪。

    或许是看出了九日的心思,时凌易吧突然开口道:“小歌小的时候,总是缠着他哥哥,那个时候,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很好。”

    “但是他们兄弟差了十余岁,他哥哥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并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伴小歌,起码白天没有。”

    “为此,小歌闹了很多次脾气,”祝穆语开口接道,“最终,他哥哥想了个主意,雕个半成品给小歌,许诺小歌将之雕成成品,晚上的时间就都属于他,陪他玩所有他想要玩的东西。”

    祝穆语的眼前,渐渐浮现出那个半大少年和小小孩童的身影,小孩子在闹脾气,少年在哄,一张漂亮的面孔上,完全没有面对外人的冷酷。

    其实,哪怕时景歌什么都不雕,那少年也会将晚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他。

    但是白天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他只希望弟弟可以转移转移注意力,至于雕成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那个年纪的小歌,可不懂啊。

    祝穆语永远记得那一天下午。

    时景歌突然哭了起来,声音格外凄惨,惊动了时家上下所有人。

    无论她们怎么哄都止不住小孩子的哭声,他哭得越来越凄惨,甚至都吐了出来。

    直到那个半大的少年顶着大雨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一贯有些洁癖的他完全不在意身上的泥点,第一时间冲向弟弟,而他的弟弟则委屈巴巴地拿出那节木头,“坏……坏了。”

    哭得更大声了。

    但是他却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愤怒又无奈的样子。

    “你啊,”最终,他也只是点了点弟弟的脑袋,连句重话都说不出口,“哥哥给你修好,好不好?”

    弟弟慢慢地眨了眨眼睛,怯怯的,“那哥哥……晚上……陪我……”

    他长长叹息,“陪。”

    弟弟这才慢慢止住了哭泣,然后抓着哥哥的手,生怕他离开一样。

    然后不断地叫着“哥哥”“哥哥”,叫得他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那个时候,兄弟俩有多好啊。

    只是后来,就走散了。

    时景歌有了玩伴,不再在乎哥哥是否陪伴自己,那些雕刻了一半的木,渐渐落在床下,被打扫的佣人扫出,不知该如何处理。

    最后都被时景华收了去。

    祝穆语和时凌易本来都忘记了这些木头,直到那天,他们在时景华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个不小的木箱。

    木箱是金丝水棠木的,素有奇效,可以保里面存放的东西不腐不朽,向来被用来保存对主人来说十分珍贵的东西。

    时凌易和祝穆语猜测过里面会是什么,却没有想到,里面摆放的,是整整齐齐的木头。

    有雕完的,也有未雕的。

    而每个上面,还贴了个纸条,标明了日期,偶尔还有一两句简短的话。

    【别哭。】

    【再大点,带你出去玩。】

    【对你,我不会食言。】

    【他自己雕好的,不需要我了。】

    【他不雕了。】

    【又雕了。】

    【真不雕了。】

    【我雕好了,送给他,他不要。】

    【他不喜欢这些了。】

    “先生,夫人。”

    九日的声音微微拔高,他扬了扬眉,有些不解。

    这说着说着就跑路了是什么毛病?

    “确定是这个吗?”

    他问道。

    时凌易和祝穆语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祝穆语缓缓开口,语气有些喑哑,“确定。”

    她虽然没有解释什么,但语气十分笃定,九日也就懒得多问什么,只点了点头道:“那好,我们来继续完善这个计划好了。”

    那一天,时家灯火通明,九日很明显是个行动派,一晚上就把计划弄好,各个方面的细节也都进行了一系列的完善。

    万事俱备,只等着将小少爷骗到外面的草坪上。

    但是这明显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小少爷最近连楼都懒得下,饭都懒得吃,时凌易和祝穆语亲自出马,才能让人下楼吃个饭,又哪里能将人骗到草坪上。

    就只能等。

    这个等待的过程是很无聊的,虽然可以去倾听有关小少爷的事情,但是九日依然觉得无聊。

    他完全是因为预言耐着性子在等,顺便将这片领地的人看了一个遍,也依然没有找到一个让他觉得可以不那么无聊的存在。

    预言这种东西,果然是骗人的。

    等了两天之后,九日彻底不耐烦了。

    他本来想走,但是在那一瞬间,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袭击了他,并且脑海中疯狂地跳动着三个字。

    ——小少爷。

    哦对,他还没有见到那位传说中的小少爷呢。

    九日嗤笑一声,算了,指望那些人,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他已经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既然他们叫不出小少爷,那他就自己来。

    虽然他不认为那位小少爷会让他想要留在这里,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

    九日半躺在草坪上,手里拿着那个被雕了一半的木头,然后拿了个小刀,时不时地削一下,让手里的木头更加奇形怪状起来。

    与此同时,二楼时景歌的房间,传来一点异动。

    窗户外,传来鸟儿清脆的叫声,时景歌原本是不想管的,但是鸟儿的叫声越来越密集,像是有好几只鸟一样,让人觉得烦躁。

    他沉着脸打开窗户,抬手就要驱赶那些鸟儿,结果那些鸟儿就跟着了魔一样,完全不怕人,争先恐后地从窗户里钻进来,在时景歌的房间里肆意飞舞。

    时景歌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用力挥舞双臂,不时伴随着愤怒的叫骂声,气势汹汹,身后仿佛翻滚着乌云一般。

    但是偏偏这些鸟儿就是不怕他!

    它们叼起时景歌桌子上的东西,用双翼将架子上的东西打落,不时飞到时景歌脑袋上啄一口,在时景歌更加愤怒的声音中飞来飞去,再将它们叼走的东西吐到时景歌身上。

    时景歌的咆哮声越来越大,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动用什么武/器,鸟儿又飞了出去,隔着窗户对时景歌挑衅。

    而房间里,到处都是鸟儿扑棱下来的羽毛。

    时景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洁癖毛病,当即脸色更黑了,“你们给我等着。”

    他用力关上窗户,叫来佣人打扫房间,脸色阴沉地下了楼,让佣人们都是一愣。

    ……小少爷竟然自己下了楼?

    不仅如此,小少爷还直直地向外走!

    时景歌的圣侍第一时间赶到,宋铭俞紧随其后,年轻的圣侍拽了宋铭俞一把,然后错步上前,将宋铭俞挡在身后,宋铭俞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但是无论宋铭俞怎么想要上前,都会被年轻的圣侍挡回去。

    而在时景歌面前,宋铭俞又不敢动作太大,只能咬牙忍了。

    这时候,圣侍才有些得意地唤了一声“小少爷”,态度十分恭敬。

    宋铭俞不甘心,也想开口,只是在那一瞬间,被圣侍踩了一脚。

    宋铭俞:“!”

    宋铭俞的声音还没出口就已经夭折,而时景歌已经张开口了,宋铭俞肯定不可能打断时景歌啊,只好愤愤看着年轻圣侍的背影。

    ……圣侍怎么能用如此卑/鄙的方法?

    时景歌沉着脸开口道:“知道怎么捕鸟吗?”

    年轻圣侍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时景歌会询问这个,但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问道:“少数还是多数?”

    “如果数量比较多,可以启用一些工具。”

    “不用。”时景歌皱眉,“数量不多。”

    年轻圣侍注意到了时景歌的神情,眼眸一转,马上就明白过来,故意道:“领地的居民大多擅长捕鸟,尤其是小孩子们,我这就去找一些孩子过来,保证在一炷香的时间把那些鸟全部……”

    话还没说完,就被时景歌打断了,“不需要。”

    顿了顿,他冷冷地补充道:“它们不配浪费我的时间。”

    年轻圣侍险些笑出来,而就在这一刻,时景歌突然停了下来。

    和鸟置气?

    也太可笑了吧。

    时景歌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突然感觉很是疲惫,他转过身来,淡淡道:“我上去睡一会儿。”

    “不用叫我吃饭,别来打扰我。”

    顷刻间,年轻圣侍和宋铭俞都傻了眼。

    这怎么说走就走啊!

    回来!别走!!

    “小少爷!”年轻圣侍连忙开口,但是却接不下去之后的话,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试图想办法把时景歌劝下来,“夫人和老爷想要给您个惊喜,您看……”

    时景歌只摆了摆手,连脚步都没停下来。

    关键时候,还是宋铭俞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阴阳怪气道:“我听说啊,这小少爷是闹出了什么事,没脸见人了。”

    “据说连个门都不敢出呢。”

    刹那间,时景歌脚步一顿。

    宋铭俞就像是突然看到了时景歌一样,下意识地发出诧异的声音,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终止了那个声音,然后干巴巴地叫道:“小少爷。”

    时景歌慢慢扭头看他,目光阴沉,“那家伙连个圣侍都管不好了?”

    宋铭俞露出有些不服气的神情,但是很快垂下头,语气硬邦邦地道歉。

    时景歌冷笑出声,“给我看好。”

    然后,时景歌大步向外走去,宋铭俞抬头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涌现出些许光亮。

    时景歌终于走出了房子,屋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让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有些刺眼。

    “告诉那家伙,自己的圣侍都管不好,我不在意帮他管一管。”

    时景歌冷笑一声,扬长而去。

    只是没走几步,他就觉得有些茫然。

    往哪里走呢?

    他有些困倦,他想要回去,但是又不想在那家伙面前露怯,平白让那家伙笑话。

    只是,从外面,好累啊。

    时景歌的脚步没停,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明明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他却觉得有些陌生。

    好一会儿,时景歌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似清泉涌动,分外好听。

    “别叼我头发,”那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笑意,“你们这样,很惹人讨厌啊,知道吗?”

    “别叼走我的刀,快还给我。”

    “喂!”

    “别这么得意好吗?”

    那些话语应该是抱怨的,但声音中却听不到任何抱怨的意思,只有着丝丝缕缕的笑意,像轻风一般温柔。

    时景歌终于望了过去,然后映入眼帘的,是停在男人脑袋上的一只鸟。

    那只鸟,好眼熟啊。

    时景歌心底突然生出了一股冲动,让他大步向那个男人走过去,“这是你养的鸟?”

    不跟鸟计较,跟鸟的主人计较,总行吧?

    坐在草坪上的男人一惊,瞬间站起身来,扭头看向时景歌。

    那一张得天独厚的完美面孔,就这么出现在时景歌面前,让他微微一愣。

    而愣住的,又何止时景歌一个?

    下一秒,鸟儿叫出了声,有些不满地跳到男人手上,对着男人的手就是一啄。

    男人吃痛,反应过来,将鸟儿抓在手里,往时景歌那边送,毫不犹豫道:“这鸟儿跟我毫无关系!”

    登时,时景歌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想过这人会有什么反应,歉意也好恭敬也罢,但是却没想到,男人会这么痛快地撇清关系,一点犹豫都没有的。

    时景歌还没说话呢,这只鸟先给他上演了一出鸟儿的暴怒,那鸟在男人的手上啄了好几下,动作又快力道又猛,男人吃痛放走鸟儿,鸟儿还专门撞了男人的脑袋,这才叫了两声,扬长而去。

    男人用手捂住自己的头,倒在草坪上,生生痛呼,然后在鸟儿的叫声消失的时候,这才利落地从草坪上爬了起来,摸了摸鼻子,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只鸟太凶了,它跑了。”

    “对不起,没抓住它。”

    声音中还有点愧疚,男人垂着头,不时摸一摸自己被啄的手,竟然还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但是时景歌却觉得有一丝违和。

    他微微蹙眉,沉沉道:“你不是故意放走那只鸟的?”

    男人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时景歌,“这你都发现了?”

    时景歌冷冷地看着他,倨傲地抬起下巴,“你欺骗我。”

    “你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哎哎哎——”男人连连后退,眼眸分外无辜,“别那么凶嘛,我是来拜访伯父伯母的,说起来咱们还是亲戚,我还能算你半个哥哥。”

    话还没说完,就被时景歌打断,他像被激怒的小兽一样厉声喝道:“给我闭嘴!”

    男人连连点头,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更显得可怜巴巴。

    时景歌凶狠地看着男人,眼底渐渐凝聚起风暴。

    男人连忙拿起那块木头,用小刀在上面雕刻了一下,时景歌突然僵硬了起来,刚刚的凶狠瞬间消散了大半,甚至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男人注意到这一点,眼眸微微闪烁,再看向手中的木头上,他心底骤然滑过一抹懊恼。

    这木头刚刚被他在手里折腾,弄得不成样子,想要雕出一个小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早知道……他就认真雕了。

    不过对于九日来说,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趁着小少爷的注意力比较飘忽的时候,雕刻下来的木头又“长”了回去,只是位置与刚刚有些不同而已。

    很快,一只栩栩如生的木头小鸟,就被雕好了。

    那只小鸟被一只白皙的手托起,送到时景歌的面前。

    “赔你一个,好不好?”

    男人特意放慢了语速,柔柔/软软的调子,像是安抚。

    时景歌指尖一颤,这才回过神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木头小鸟,脸色一点一点地苍白下来,表情却复杂极了,似是怨恨又像是怀念,还带着些许怅然。

    好一会儿,时景歌就像被惊醒了一样,一巴掌打在男人的胳膊上,却没有用力,男人的胳膊晃都没晃一下,他手上的木鸟更是连动都没动。

    小少爷僵直的脊背这才稍松了一瞬,但依然气势十足地怒喝道:“滚!”

    “带着你的鸟,给我滚!”

    “好。”

    轻柔的声音在时景歌耳边响起,让他微微一愣。

    在这一瞬间,男人拉起时景歌的手,将木鸟塞到他的手里,轻声道:“听你的,我滚。”

    “别生气了,好吗?”

    声音低低,带着祈求的意思。

    时景歌这才反应过来,抬手就想把那个木鸟砸出去,结果一抬头,就对上男人那一双格外漂亮的黑眸。

    此刻,那双黑眸密布着失落、难过与伤感,似蛛网般密密麻麻,让人看了,就被网在其中一般。

    时景歌突然有些难过,他下意识地握紧手里的木鸟,似是难以喘息一般,咬牙说了一声“滚”。

    声音短/促,就仿佛怕人听见一般。

    下一秒,时景歌扬长而去,步子极快,就仿佛是落荒而逃一般。

    男人定定地看着他,眼底的失落难过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激动的兴奋,以及埋藏的极深的欲/望和深深的克制。

    就像等待了百余年的猎人,终于等到了他的猎物。

    他的猎物那么美,他不忍伤之分毫,就只能忍耐着克制着,一点一点地接近,知道他的猎物用意接纳他。

    到最后都没有将那个木鸟扔掉。

    怎么那么乖呢?

    他低低地笑出声,心底陡然涌出一股满足之意。

    让他滚的是小少爷,最后跑路的,还是小少爷。

    真可爱。

    刚刚飞走的那只鸟又飞了回来,然后向时景歌的方向飞去。

    九日慢慢闭上眼睛,周围的一切在他脑海中都变得清晰起来。

    很快,他看到了时景歌。

    时景歌跑了回来,宋铭俞和年轻的圣侍眼睛一亮,都凑了过来,只是在接近时景歌的时候,宋铭俞迟疑了一下,停了下来,而年轻圣侍却立刻走到时景歌面前。

    “小少爷,”年轻圣侍连忙叫了一声,得到了时景歌的眼神。

    刹那间,宋铭俞突然觉得有些不爽。

    就因为他是小少爷的圣侍,所以就可以得到小少爷的另眼相待了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时景歌扬起头,语速非常缓慢,像是在思考。

    “外面据说有一位前来拜访的客人。”

    “我懒得管。”

    “你叫人去看看吧。”

    说完,时景歌便上了楼。

    外面的男人唇角上翘,带着满满的笑意。

    怎么可以那么乖?

    嘴上喊着让我滚出去,实际上却派人迎接我?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就此确定,你其实是很欢迎我的呢?

    九日睁开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的手指拂过草坪,意味深长地笑了。

    ——【这一次所前往的地方,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在未来的每一天,您将由衷赞美这一次的旅途。】

    还真是准确到极致的预言啊。

    幸好他因为无聊,做了一次预言,要不然他绝对不会耐着性子等两天,更不会专门等着见一眼这位小少爷。

    想到他很有可能会因此错过时景歌,他的心底就涌出一股狂躁,隐隐掺杂着些许后怕。

    那种感觉很不一样,是九日从没有感受过的。

    轻风撩起了他的发丝,鸟儿回到他的身边,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幸好。

    “九先生。”

    就在这个时候,年轻圣侍的声音传来,比前两天恭敬许多,九日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抬。

    年轻的圣侍也不在意,他只在乎小少爷,既然这位九先生能对小少爷有积极影响,能够治疗小少爷,再恭敬都是应当的。

    “小少爷让我带您进去。”

    九日听到“小少爷”这三个字,才抬起头来,淡笑道:“走吧。”

    圣侍在前边引路,心里到底还是念着时景歌,便忍不住打听时景歌的状况。

    九日闻言,虽然还在笑,但眼眸里却透出些许冷意,他沉默片刻,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他会好的。”

    “就算现在不好,也迟早都会好起来。”

    “毕竟,”男人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他有我呢。”

    年轻的圣侍脚步一顿,总感觉九先生的这几句话有哪里不对,但是偏偏,他又说不出来有哪里不对,只能闭嘴不语。

    但是心底却隐隐浮现出几分不甘。

    ……为什么他不是个治疗师呢?

    ……现在学习,还来得及吗?

    沉默片刻,年轻的圣侍再次开口道:“大少爷的葬礼在三天后举办。”

    “老爷和夫人希望您在那一天,将小少爷引出去,不要让小少爷受到刺激。”

    “那自然没问题,”九日轻笑出声,“但是,我需要你们的配合。”

    年轻的圣侍微微蹙眉,“什么?”

    “也没什么,就一点,”九日脚步一顿,笑容越发意味深长,“别来打扰我和小少爷。”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

    圣侍抿了抿唇,“我会去请示老爷和夫人的。”

    男人耸了耸肩,浑不在意。

    时凌易和祝穆语会同意的。

    果然,当时凌易和祝穆语听到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之后,哪里还有不同意的道理?

    他们家小歌不仅出了门,还为九日说了话!

    要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时景歌的话越来越少,为了让时景歌多说两个字,天知道时凌易和祝穆语下了多少力气,但是也收效甚微。

    但是时景歌今天却为了九日多说了那么多话!

    时凌易和祝穆语怎么能不激动?

    只要对时景歌好,他们怎么都会配合的。

    这俩人点了点,宋铭俞和年轻圣侍心里再不愿,也没有了别的办法。

    于是,在时凌易和祝穆语的默许之下,九日上楼,敲响了时景歌的房门。

    “谁?”时景歌的声音难掩怒火,“不是说了不要打扰吗?怎么,我说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九日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敲门。

    终于,时景歌打开了门,“你、找、死、吗?”

    他一句一顿地说道。

    九日顶着时景歌吃人般的眼神,慢慢摇了摇头,诚实道:“不找死,找你。”

    ……找了很久很久了。

    顿了顿,九日连忙补充道:“是伯父伯母让我上来叫你吃饭。”

    时景歌冷着脸叫人,但是没叫着。

    介于时凌易和祝穆语的叮嘱,没有人过来。

    “真的。”九日无奈道,“要不然我怎么能站在这里,是不是?”

    最终,时景歌冷笑一声,重重地摔上了门,下了很大的力气,房门都在颤,可见其愤怒。

    九日摸了摸鼻子,总感觉那房门是擦着他的鼻尖过去的,他看着时景歌的房门,最终还是没有敲门,只是从口袋里抽出了几个叶子,放在唇间吹起。

    那声音轻柔舒缓,渐渐传到时景歌的耳朵里,让时景歌愤怒地将枕头砸向了房门。

    一开始,时景歌还喊了几句,让男人闭嘴之类的话,但是渐渐的,时景歌的声音消了下去。

    那轻柔的声音,就像是什么催眠曲一样,轻轻地在时景歌耳边徘徊,很快就抚平了时景歌心底的暴躁,紧接着,就让他心生困倦,意识模糊。

    时景歌本还想要抵抗一下,但是那声音实在是太美妙了,他实在是抵抗不住,最终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

    九日守在外面,对里面的动静倒也了若指掌,直至时景歌真的沉沉睡去之后,他才放下那个叶片,对着房门轻轻道:“晚安。”

    “做个好梦。”

    顿了顿,男人眼底带出些许温柔的笑意。

    ——“明天见。” m.w.com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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