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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丁羽西看到时老爷子, 瞳孔微缩,但还是压抑住了自己心里愤怒的情绪,只平淡道:“爸。”
时老爷子点了点头, 并未多说什么, 只是抬头看向丁羽西,还露出了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
但是万逸江也不知道为什么, 总觉得别扭,心里更是忐忑极了,连心跳都快了许多,这是刚刚面对丁羽西时所没有的。
万逸江知道,这个老爷子绝对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温柔。
他甚至对这个老爷子产生了些许畏惧。
“他没有再说什么了,”万逸江鼓起勇气回复道,“他付款的时候, 看到我们台子上新出了预定配送服务, 很感兴趣,便购买了这些服务, 让我每日清晨给丁女士送花。”
时老爷子含笑点头, “这孩子有孝心。”
万逸江迟疑地点了点头。
丁羽西抱着手里的花, 听着时老爷子的话,心里总感觉不是那么舒服。
刚刚收到花的喜悦和开怀, 现在都消失的差不多了。
“爸,”丁羽西勉强笑道,“我去找个花瓶,这孩子也是不懂事,每天都送,这花放哪里呢?”
时老爷子充耳不闻,只淡笑着, “小歌有心了。”
然后又扭头看向万逸江。
丁羽西心里“咯噔”一下,总有一种不算多么好的预感。
时老爷子又笑呵呵地跟万逸江说了几句话,末了,不经意间地问道:“昨天晚上几点钟定的花啊?这花倒是新鲜。”
万逸江心里有些怪怪的,“下午四点多,花是今天早上刚到的,清早也没什么生意,我就赶紧给送来了。”
时老爷子这才点了点头,又笑道:“小伙子对时间记得挺清楚啊,想必时间观念很不错,小歌倒是找了一个负责的好小伙。”
万逸江心里的怪异更甚,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只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因为我们工资里面是包括提成的,这个业务刚开,店长给我们的提成会更高一点,昨天时先生一口气充了五千块,每日送一束花就从会员卡里送,意味着我这个月的工资会比较高,所以印象很深刻。”
电光火石之间,丁羽西突然明白了什么。
——时老爷子这是怀疑时景歌做戏啊!
他这是在怀疑时景歌对他的决策不满,在怀疑时景歌不甘心被赶出去,觉得时景歌在玩什么花花肠子,以为时景歌雇佣了面前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来打这么一套亲情牌!
丁羽西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她知道时老爷子偏心,但是也不能偏心到如此地步?
“爸,”丁羽西怒极反笑,只是一双眼睛仿佛有火苗在烧,“您要是不放心,您就跟这个小伙子去看看,看看他们店里的会员卡什么时候出账的不就好了?”
“或者去查查小歌的银/行/卡,看看小歌那五千块是什么时候花出去的不就行了?”
这两句话可以说不大客气了,时老爷子扭头看向丁羽西,有些不悦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如果是平常,老爷子这么鲜明地表示出不快,丁羽西往往就低头道歉了,但是这一刻,丁羽西只感觉一股怒火直冲她太阳穴,哪里还忍耐的下来?
昨日将她儿子赶出去,她不能说话;今天她儿子送了她束花,送花的小伙子跟她多说了两句话,老爷子就不知道从那里冒了出来,明着暗着怀疑她儿子,这还有完没完?
合着她儿子做什么都是别有所图,都是有目得的,全世界只有他那个大孙子是好人呗?
她儿子也是他孙子!
偏心也得有个度!
丁羽西胸口剧烈起伏,她笑道:“嗯,对,爸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放心的是我。”
“我一个当妈的,收孩子一束花,还不得问清楚啊?要不然这花不在手里扎手吗?”
“我这太不放心了啊,我今天就去调小歌的银/行/卡记录,不把这笔账看在眼底,我就是不放心!”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时老爷子大概从未被人如此顶撞,还是当着外人的面,气得不轻。
丁羽西揉了揉额角,阴阳怪气道:“这不是一.夜未眠又担心孩子不够清醒吗?爸您也别跟我计较,您知道我蠢,被人哄两句就过去了,继续跟人掏心掏肺的,要不是蠢,怎么能看着自己孩子被赶出家门还一言不发呢,您说是?”
“荒谬!”时老爷子怒喝一声,看到旁边的万逸江,不想被外人看了笑话,才把火压了下去,对旁边的佣人道,“还不把人给我带进去?”
丁羽西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拿了几百块钱,塞到万逸江手里,“谢了。”
万逸江拿着钱不知所措,当然是不肯收,但是他拒绝的话语才刚说出来,丁羽西一甩头发都走了,那背影,就跟一个战胜而归的女战士一样。
万逸江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那位好心又别扭的先生,被赶出家门了吗?
丁羽西捧着花气势汹汹地上了楼,途中遇到时家老二,时家老二连忙跟过来问怎么了,丁羽西没有理他。
一直到进了屋,她也没有动静,时家老二心想坏了,这绝对是遇到大事了,于是赶忙给她捏肩捶背,好话说了一箩筐,丁羽西才有了点动静。
她一张嘴,眼泪都落下来了,话说不出口了,只能伸手去抹眼泪。
时家老二更是手足无措,把丁羽西圈在怀里,柔声哄着,哄了好半天,丁羽西才慢吞吞地说道:“老爷子也太偏心了!”
“我没忍住,把老爷子怼了。”
回来的路上丁羽西就后悔了,自己是一时意气爽快了,耽误了儿子怎么办?儿子本来就被老爷子厌弃了,都给赶出去了,自己这个当妈的不能帮上忙也就算了,还给儿子拖后腿,这算怎么回事啊?
时家老二一愣,心里也沉了下去,但是面上却一点不露,只笑道:“我当什么大事呢,你放心,这事交给我。”
“你有什么办法?”丁羽西不信。
“我怎么就没办法了?”时家老二瞪她,“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惹了老爷子多少次了,怎么哄人,我心里有数,你可放心。”
丁羽西虽然不信,但是看时家老二这么信誓旦旦的样子,还是放松了一些。
而就在这个时候,丁羽西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时景歌的电话。
丁羽西连忙接了起来,抹了把脸,故作平静道:“你这个臭小子还知道给我打电话?”
时景歌笑嘻嘻道:“妈,收到花了吗?”
丁羽西顿了顿,低低道:“收到了。”
“那就好,”时景歌声音中带了些许犹豫,“我听您的声音有点不大对啊,又跟大伯母吵架了?”
丁羽西故作不耐道:“大清早的,谁有空吵架?可能是刚起床,嗓子有点哑。”
“哦,”时景歌应了一声,丁羽西又跟他说了些家常话,按时吃饭,记得多加衣服之类的,时景歌也都乖乖地听。
末了,时景歌玩笑般开口道:“妈,你既然这么担心我,不如抛弃我爸,到我这边来住两天,就当照顾我了。”
丁羽西有一瞬间的心动,但也只是一瞬间罢了。
他们在这里呢,老爷子都这么偏心,他们要是走了,老爷子还不得把他们忘到爪哇国去?
“你这么大了,还让我照顾,你还真孝顺啊,”丁羽西故作不耐道,“行了行了,大清早地别来烦我,好心情全被你搞没了。”
“妈——”时景歌拖着长音叫道。
“行了,我得下去吃饭了,你也记得吃早饭啊,身体第一。”
“嗯。”
挂了电话,丁羽西徐徐叹息,她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时家老二。
“你说,咱家小歌也挺好的,老爷子怎么就能偏心成那样呢?”
“就两句话说不对,就把人赶出去了。”
“他以前给咱的那些承诺,都是假的不成?”
另一边,时景歌挂断了电话,微微叹气。
丁羽西两口子的心情,他是非常能理解的。
老爷子在他们面前吊了根胡萝卜,两人几十年如一日地追逐那根胡萝卜,每每想要放弃的时候,老爷子就把那根胡萝卜放近点,让人不舍得离开。
几十年过去了,老爷子要把那根胡萝卜给别人,这谁受得了啊?
这不是一天两天,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几十年!
这些小打小闹,能让丁羽西两口对老爷子失望,但是想要抽身离开,还真不是这么简单能做到的。
除非……
……有一根更大的、独属于他们自己的胡萝卜。
**
万逸江并没有再遇到那位姓“时”的客人。
他还记得那天丁羽西女士给他的几百块,第二天送花的时候特意想要将钱还回去,但这一次,是管家签收的花,他根本来不及提这些话。
没有办法,万逸江只好希望那位客人再来花店的时候,再把这个钱还回去。
不过第四天的时候,万逸江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家里的。
父亲疲惫又难过的声音在手机里面响起,先问了万逸江怎么样,近些天有没有好好吃饭,不要太累等等关心的话,万逸江心里一酸,报喜不报忧。
“哎,”父亲沉默了,似乎难以启齿一般,好一会儿,才低低道,“江娃子,你那里,还有钱吗?”
万逸江呼吸一窒。
“你/妈妈的情况,有点复杂,”父亲声音有着些许哽咽,“医生说,还得手术。”
“手术费……”
父亲说不下去了。
手机里传出来的沉默,是那样的冷。
冷到万逸江觉得自己肺里都要结冰了。
“我来想办法,”万逸江勉强开口道,“我这个月接了个大客户,赚了不少钱,妈的手术费我来凑,您放心。”
到后来,万逸江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话,我能凑钱,您照顾好自己,有我呢等等。
但是万逸江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字眼到底有多么虚?
虚的他都要站不住了。
还能上哪里弄钱去呢?
万逸江想到了那几百块。
看来那几百块是还不回去了。
他苦笑着,眼泪就这么落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现在打着三份工,每天十几个小时连轴转,要不然再挤一挤,看看晚上能找个什么活出来,再赚点钱看看。
他还年轻,每天少睡几个小时没关系,要不然去工地搬砖看看,听说工地赚钱也不少,每天能有个几百来块呢。
他年轻,身子骨经得住,可以的。
万逸江反复这么劝着自己,劝着劝着,觉得胃里难受的紧。
就仿佛有个小电钻在不停地敲敲打打,试图钻出一个洞来,疼的他几乎蜷缩起来,借着这股子疼,他的眼泪掉的更欢了。
好冷,怎么可以这么冷呢?
而就在这个时候,花店里响起了脚步声。
如果是平时,万逸江肯定第一时间上前迎接,给客人介绍店里的花花草草,争取能卖出去个一朵半朵。
每卖出去一朵,就有一朵的提成,万逸江充满动力。
但是这个时候,他却一点都不想管,不想卖花,不想迎接,他只想不管不顾地任性一次。
可是他连这个任性的权力都没有。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底还一片水雾朦胧,张口道:“您好,欢迎光临……”
话还没说完,万逸江只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变得软趴趴的,他的腿仿佛已经支撑不住身体,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连疼痛,似乎都在离他远去。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万逸江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喂!你怎么了?”
“你别晕啊!”
“喂!喂!!”
万逸江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医院里。
他有些僵硬地环视四周,看着自己手上正在扎的点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上骤然一变。
有些惊恐。
他哪里有钱来付点滴的费用?
现在偷偷拔了针跑掉,还来得及吗?
万逸江只感觉脑子里乱糟糟的,左手不自觉地向扎针的右手伸去,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厉喝在他耳边响起。
——“你在干什么?!”
刹那间,万逸江打了个激灵,就跟突然被唤醒了一样,这才有了些神智。
时景歌居高临下地看着万逸江,“我想是你的肠胃出了问题,而不是你的脑子。”
万逸江看到时景歌,垂下脑袋,小声道:“谢谢。”
时景歌冷笑一声,突然道:“你知道我今天有多丢人吗?”
万逸江愣住了。
“我只是去花店挑束花,却偏偏遇到一个直接晕在我面前的店员,我又不能见死不救,只能把人送到医院。”
“然后医生告诉我,你这是活生生饿出来的。”
“他们谴责我,要注意你的饮食,注意你的心理,他们似乎认为你是一个想要减肥的年轻人,而我是你的兄长之类的,把我好一顿教训。”
时景歌声音一顿,呼吸陡然急/促起来,“——那么多人在这里看着,我从来没有丢过这样的人!”
这些当然是时景歌胡说的,根本没人管这么多,他这不过是方便后面的“发难”罢了。
万逸江喏喏道:“对……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时景歌冷笑着反问道,“我丢过的人就能回来吗?”
“我会……我会帮你澄清的。”万逸江的声音更小了。
“有人会信吗?”时景歌笑得更冷,“他们说不定会觉得这是我逼你做的。”
万逸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垂着头,抓着被子的一角。
“而你,竟然还想要拔针,”时景歌语气很凶,“怎么,我丢的人白丢了是不是?”
“对、对不起……”
时景歌冷笑一声,将床头的饭盒重重地塞进万逸江的手里,“吃完!”
万逸江抱着那个盒饭,想要说什么,结果时景歌一个眼神扫过来,他都不敢开口了。
“赶紧吃,”时景歌语气很冷,“吃完了我们来算算账。”
这万逸江哪里还吃得下去?
他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要不,您先算?”
时景歌看了他一眼,“门诊费、床位费、医药费,至于其他的我也不算你的了,这些是不是你该付的?”
万逸江点了点头,他当然该付,他还得谢谢人家把他送来呢,但是很可惜,他没有钱。
“我也觉得你没钱付给我,”时景歌冷笑一声,“但是这么放过你,也对不起我挨得那些骂。”
万逸江缩了缩脖子。
“没钱,那就干活,”时景歌斜瞅了他一眼,“你对种花挺了解的?”
万逸江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行,我那有个花园,我要弄个玫瑰丛,你去给我照顾,一个月八千,管吃管住,试用期一周,不给钱,还债,干不干?”时景歌冷冷道。
万逸江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重复道:“八、八千?”
“怎么,嫌少?”时景歌扬起眉来。
万逸江用力摇头,怎么可能嫌少?这是太多了!
“那还不赶紧吃饭!”时景歌嫌弃地看着他,“输完液之后就到我那边去,我看着你干,欠我的债没还完之前,你哪里也别想去!”
铿锵有力地留下这句话,时景歌扭头就走。
他原本还想慢慢来,两人多接触一下,成了朋友之后,再给万逸江工作之类的,谁知道就两三天的功夫,万逸江就把自己送进医院了啊?
时景歌知道不能再耽误了。
但是他又不想让万逸江对他产生什么感情,再加上原主的人设摆在那里,就只能这么采用这么蛮横而不讲理的一面了。
而万逸江又怎么会看不出时景歌的良苦用心?
他打开那个饭盒,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还冒着热气,他有多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饭菜了?
而且这里面的每道菜,都是适合病人的清淡菜色,可见主人的用心。
万逸江吸了吸鼻子。
他真的是遇到贵人了。
哪怕那位时先生刚刚看起来凶狠,实际上却给他提供了一份工资不低的工作。
他怎么能不感激?
果然,那位时先生,就是一位面冷心热的好人。
等万逸江输完液,时景歌把人领了回去。
花园里还空荡荡,除了土什么都没有。
“就是那了。”时景歌毫不脸红,“我要在那里弄一个玫瑰园,全给我种上玫瑰,要红玫瑰,懂吗?”
万逸江小声道,“懂。”
时景歌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大摇大摆地进了客厅,往沙发上一躺,问道:“会做饭吗?”
万逸江点了点头。
“行,”时景歌指了指厨房,“那边是厨房,冰箱里有菜,去做饭。”
万逸江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去厨房里做了饭。
三菜一汤,都是家常菜,味道还不错。
时景歌满意道:“我这里还缺个厨师,负责我一日三餐,你干不干?”
不等万逸江说话,时景歌挥了挥手,“算了。”
万逸江瞬间失望了起来。
“我这里不仅缺厨师,什么都缺,懒得去找,”时景歌打了个哈欠,“你负责我的一日三餐,负责这栋别墅的打扫,顺便负责玫瑰花园的一切,只要你给我把这里弄得干干净净的,我也不管你出不出去接活。”
“一个月给你五万,干得好有奖金,干不干?”
五万!
这不干就是傻子!
万逸江当场问道:“签、签合同吗?”
“现在签吗?”
比时景歌还要迫不及待。
“签,”时景歌冷笑道,“你看我信得过你吗?还能不签合同?”
信不过我还不是把我带过来了?还是没签合同的那种。
万逸江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不过对时先生嘴硬心软的性格有了更多的认知。
万逸江想起自己看到的一切。
这栋别墅很空,厨房的东西都是崭新的,有的连包装都没有拆,一看就没人用过。
花园那边到处都是土,根本没有人打理过。
入目所及,都是空荡荡的,什么摆设装饰都没有。
一看就是急匆匆搬进来的。
万逸江陡然想起了那一天早上听到的那些对话,刹那间,他对那位老先生的印象突然变得很糟糕。
——怎么能忍心将这么好的人赶出家门呢?
还赶得那么急。
于是,万逸江和时景歌的“同/居”生活,正式拉开了序幕。
汤助理那边一直注意着万逸江呢,得知万逸江和时景歌同/居之后,更是冷笑连连。
怨不得时景歌这傻/逼不用他的计划呢,瞧时景歌这进展多快,这才几天就勾搭上手了?还直接带进家里了?
就是不知道那傻替身是爱上了时景歌的钱,还是时景歌的人。
不过没关系,总能找到机会去试探试探的。
汤助理很不屑地冷哼,恰好看到手机上收到的那条消息,眼底异彩连连。
要热闹了。
——时景歌的那位白月光,要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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