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我不知道。那日无意间磕到头,便觉得记忆模模糊糊,越想便越是头痛。”
裴珏起身,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瓜,道:“没事的。不管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在我这都是那个小沧。”
她闷闷应声。
“我们这是身处何地?不管如何,都得早日赶回宫中了。苏晔既说要提前开始计划,想必会有一场大乱。若赶不及……后果不堪设想。”她严肃道。
“噗。”裴珏没忍住,笑出了声。伸了个大懒腰,又蹲下示意瑶沧趴上来,这才道:“回宫当然越快越好。只是就算告诉某些人此地如何如何,恐怕连这座山包都走不出。”
“……”瑶沧无言。她路痴这件事,知道便知道了,又何必当着她的面提出来,甚是羞耻。
二人说着说着,继续向前行进。渐渐的,路上开始有了房屋和街道,便是已经走出了大山,来到小城镇里了。
俩人先在裁缝铺寻了一身寻常衣服换上,接着,裴珏带瑶沧去了当地唯一的医馆,正正经经包扎了一番。
“这位姑娘后背的是箭伤吧?这几日不要多动,更不能沾水,房事……是更不能的了。”老头摸摸山羊胡子,看了看黑得有几分特色的两个年轻人一眼。
裴珏自诩多活了半辈子,这房事之意自然明白,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好在涂的煤灰够厚,暂且还看不出来。
他吞吞吐吐:“我们……还不是小夫妻……”
好奇的瑶沧却眨巴着大眼,偷偷扯他衣袖,问他“房事”是何意。裴珏这下可真是黑里透红,红得发黑,混合起来的颜色活像一颗紫葡萄。
山羊胡子老头一脸“明白了”的神情,正色道:“原来只是郎有情妾有意。小伙子,你可要好好待人家姑娘,别带她做些危险的事情,免得惹祸上身啊。”
老头显然是误会了,将他们当成了行走江湖的侠客小情侣,接了什么危险的活计,结果姑娘没被小伙子护周全,伤着了背。
瑶沧懵懵的,不明白老头此话何意。裴珏低着头,含糊应了两声,做贼似的带着瑶沧赶紧离开了医馆。
随便找了间旅馆住下。因着箭伤行动不便,裴珏怎么说都要让瑶沧养好伤再走,在此地一待便是半个月。等瑶沧好得差不多了,二人才开始去往宫中。
一路轻功,昼夜不停地赶路,好不容易到了京城。皇宫外守卫森严,加了比平时多两倍的人马,眼看着是无法用平常的办法进去了。
夜晚,空中划过一枚信号弹。裴珏看到后,明白这是疾影发的暗号,与瑶沧匆匆说过一声后,便赶往信号弹的方向。
说也奇怪,只有疾影给裴珏传递了消息,秦枭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失了踪影,始终联系不上。不管怎样,一切的一切,都要等与疾影见过面才说得清了。
这一等便等了一天一夜。
她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群追兵。
因着旋龟的缘故,她的听力越发灵敏。本循着声响,以为裴珏搬来了救兵,却在出门的那一刻愣在原地,迟迟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
又是火把。
又是无数闪着寒芒的箭头。
而她,又被包围了。
心中从未有过的异样感受使她惊慌失措。多少年了,这种熟悉而又陌生无比的无措感,这种惊惶害怕孤独一人的绝望,这种怀疑猜忌齐齐涌上心头的感觉,又是在何时何地曾经出现过呢?
瑶沧警惕地望向四周。军队列阵忽地从中一分为二,自中间缓缓走出两人,赫然是苏晔,还有……苏辜宁。
望着苏辜宁一脸冷漠甚至夹杂着杀意的神情,她恍惚。从前那个温柔和蔼,平易近人的她呢?她明明应该常挂着笑脸,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笑起来脸颊上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更显得甜美可人,让人想疼到骨子里去,可如今怎生这番模样?
苏辜宁笑:“我的好陛下,可真是谢谢你替我守了这么些年的江山。咱们好歹算是姐妹一场,既然你如此‘厚待’我,我也该好好回报回报你。你说是么?”咬牙切齿地重读“厚待”二字。
瑶沧沉默。顾宁自小耳根子软,又争强好胜,此时定是被人唆使,误会于她。多说无益,势必越描越黑,倒不如索性闭嘴。
“你呢,又是因为什么?我的好叔叔。”被团团围住,又遭遇如此困境,她不怒反笑,盯住苏晔。幽幽火把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脸上,无端透出几分妖冶之色。
苏晔冷哼,开口道:“本王早在先帝在时便已经知晓你的身份,你只不过是皇兄为庇佑辜宁而祭出的一枚棋子罢了。本王原本以为时机一到,你便会让出皇位交予辜宁,没想到你鸠占鹊巢,真将自己当成了正主。还真是……”
“我是谁?”她打断他的话,快速道:“你既知晓我的身份,那我到底是谁?”
他呆愣,竟不知天下还有这等人,生死关头,还惦记着自己到底什么身份。
“这……本王虽是不知,但想必也只是皇兄随意挑拣的人罢了,自是比我们卑贱的。”他的话被突然打断,有些不悦,讽刺地答道。
她垂眸。
看来苏晔也不知道啊。
“我的好姐姐,我倒是想听听,此刻你有什么话说啊?”漫不经心地勾起一缕头发,苏辜宁眼眸一挑,细细把玩。
望向辜宁,良久良久。最终,她还是动了动唇瓣,开口解释道:“我并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辜宁,你我相处了十一年,你该懂我的性子。此前我并不知晓你便是真正的龙子,才派你出去寻找真相;后来因缘巧合之下,我忆起了从前的事,才恍然大悟,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呵,说的真是动听啊!”苏辜宁冷笑,侧身道:“高公公,将东西呈上来,让这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无话可说。”
后头,高公公唯唯诺诺走上前,低着头,将一道明黄色的东西举过头顶,递到顾宁眼前。
辜宁道:“给她看。”
高公公战战兢兢上前。她接过,展开。只见上面写着:“昊天有命,皇王受之:朕有一女辜宁,品行端正,聪慧过人,因国事动荡流落在外。待得归返后,立为储君,以正天下之道。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她看罢,皱眉,轻轻放下圣旨:“可我并不知晓……”
“你不知晓?”她恨恨地望她一眼:“你可知这是在哪里寻到的?在你的永福殿啊!从前我只将你当成主子,当成我一生要守护的人,可如今才明白,你分明是披着人皮的一头野兽!”
她沉默。此时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你可知我从小到大是有多羡慕你?”她分明弯着眼,眸子却透出悲伤的神色:“你有爱你的父亲,有可爱的妹妹,练武时受着什么磕碰,都有人问你疼不疼要不要紧。而我呢?受了伤只能躲在一旁暗暗哭泣,被人见着还会挨一顿训斥,用的是别人落在地上、不知道能否起效的药。若不是命大,我早已死过千百次了,还能有得知真相的今天?”
她默然。忽地忆起那个下午,她明明没有受伤,她的父皇却一直紧张地询问:“要不要紧?有没有事?”仿佛她真的受了多大伤害般。现在想起来,那个眼神飘忽的男子,原来问的是他真正的女儿啊。还有那日,他背着她扔在哭泣的顾宁脚下的东西,原来不是什么石子儿,而是药。
“我拼命练武,只不过为了得到一句赞美。可纵使我早已超越你,达到你所难以企及的高度,也从没有人在意过我。而你呢?”她嗤笑一声,带着满满的讽刺:“就连你舞剑时摔了一跤,皇上都大力赞赏。这算什么?”
那天她二人一起练剑。瑶沧虽学得快,也有天分,但是身子骨太弱了,一不留神便跌坐在地。而身旁的顾宁,神采飞扬,顾盼回眸间带着英气,一手剑法使得更是惊为天人。那时,父皇突然爆发出喝彩声,爽朗的笑震得整片练习场都听得到。她本以为父皇错将顾宁看成了她,现在想起来,原来她的父皇,根本便从未留意过她。
“你从小便冷漠,不通人情世故,皇上因着你,每年开办晚宴,只为让你学会为人处世的道理。我随侍左右,就算再温柔、再善解人意又有什么用?终究不过是个奴才而已。”她冷笑道。
这番话又勾起了点点从前的回忆。在晚宴上,父皇欣慰地望着她,毫不掩饰眼中的骄傲。原来那时是在看向旁边笑得温柔大方的顾宁啊。
“我不怪你夺了皇位,真的。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夺走我最渴盼的那一份父爱,那本该是我的东西,那本该……是我的父皇啊!”渐渐地,她的眼神变了。凌厉地望向苏瑶沧,冷漠道:“我知道你派我出去执行所谓‘任务’,只不过是想杀我而已,为的就是这皇位。不必狡辩,你派出去的杀手全都招认了。”
杀手?她何时存过想害她的心思?她疑惑。
“乖乖投降吧,兴许我还能留你一命。”她眼神转冷,脸上是胜券在握的表情。
的确,此刻她身陷囹圄,被人陷害,被人误会,简直狼狈不堪。可她还没有输。骨子里的傲气提醒着她:只要还活着,还有一口气在,她便不会输。纵使来的是千军万马,她亦无惧,又何况只是一批暗中栽培出来的人呢?
举剑。
苏辜宁冷笑。她已经明白苏瑶沧所做出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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