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州以西,为天狼大草原一隅。
隔此隅相望者,为秦国肃州。
秦国素与狼族有盟誓之约,尽管在嬴忘忧起事后,大草原上数个部族都倒向嬴忘忧,但也只是集中在中部,像东部的狼族还是与暮璎珞交好。
是以,肃州的秦军大多只担心燕州之敌,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一支军队自辽州而起过天狼大草原迅烈而来。
原本的盟友没有如像想象中的那般传讯,反倒襄助了那支自辽州而来的军队。
而盘踞豫州的嬴忘忧麾下,则仿佛约好的一部,作出了响应。
他们收拢西部防线,主动放弃数个城池,集中兵力,猛攻洛州东北角,在数日的时间打穿洛州东北角的防线,直直突入肃州西南,与辽州来的军队遥遥相望。
会师之日,其势将难当矣。
这一切,如此的突然,如此的巧合,仿佛在很早很早就写定了剧本,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在辽州倾覆后不到七日,燕遗族再度出兵,假道天狼大草原,与嬴忘忧部相约入肃州,精兵突进,会师在望。
这次,不仅楚国,秦国朝堂也骤起一阵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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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皇宫深处的流清园依旧寂寂。
沉鱼湖畔的柒苏轩前,暮璎珞静静坐在石阶上,看着眼前淡渺的月光。
自从她真正执掌大秦后,不知为何,就非常喜欢坐在这,穿着那件绣着淡雅玉兰花的素色长裙。
在今日早间的时候,肃州受袭的消息便是传到了长安城。
朝野震动,颇以为忧患。
但暮璎珞却自始至终非常平静。
因为,不足道。
嬴忘忧、牧天行确实有实力,奈何不过死灰复燃,终究成不了气候。
至于那些燕遗族,更是根本入不了她的眼。看起来其势正盛,于她眼中却不过是冢中枯骨。
若是燕末帝陆忘情再生,或许还堪称对手。
这是属于暮璎珞的自信与孤傲。
也是属于大秦的自信与孤傲。
她真正在意的,从来只是天下。
整个天下。
所以,她想到的事情便很多。
所以,她看到的也便更清楚。
就像她能够明白,远在金陵城的那位,恐怕也根本不在乎辽州的叛乱。
那位的野心,也在这整个天下。
可惜,他运气不好,时日不久矣,终究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后人身上。
然则,后人也未必能了却他的心愿。
暮璎珞伸手揽过一捧月华,嘴角突然浮起一抹微笑:“看来,你们已经取到昆仑镜了。”
话音落下,两道绝世白衣便是显现出来。
正是嬴天夙和第五璃。
第五璃挽着嬴天夙的手腕,小鸟依人的样子。
清冷中自有一种明媚。
听到暮璎珞的话,嬴天夙洒然而笑道:“我和璃出手,哪有失败的道理。”
“如此便好。”暮璎珞微微点头。
“镜子我已放在月牙湖的地宫之中,该还的我们也还了,希望你能解开璃身上的禁制,从此我们与月宫两不相欠。”嬴天夙淡淡道。
暮璎珞沉默了。
嬴天夙微微一挑眉,轻笑道:“怎么?想反悔?”
“我像是会反悔的人吗?”暮璎珞露出一个桀骜的笑,然而这个笑又很快隐去,浮出几抹慨然,“我只是感慨,你终究是寻得了她,终究是带走了她。”
嬴天夙攥紧了第五璃的手:“就算这一世寻不得,我也会再寻千世万世。无论如何,我都要和她在一起。”
第五璃脸色泛起绯红,似乎显得有些害羞。
暮璎珞则是摇头失笑,挥手打出一道月白色的光芒。
这道月白色的光芒掠入第五璃体内,氤氲数个周天,消散于虚无。
第五璃收敛情绪,认真还礼:“多谢宫主。”
她能感觉得出来,那道一直留在体内的禁制已经消失了。
暮璎珞只是微笑:“希望你们能过得幸福。”
“会的,一定。”第五璃倔强地抿起唇,深情地看了一眼嬴天夙。
嬴天夙重新牵起第五璃的柔夷,洒然笑道:“暮宫主,就此别过了。”
话音落下,两道绝世白衣便是渐渐隐去了身形,不知去往了何方。
大概是于千山万水间寻真逍遥去了。
看着两道绝世白衣彻底消失,暮璎珞收起笑意,眉眼间竟是浮出淡淡的惆怅。
她微垂眉眼,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也不知,她这一声“可惜”是何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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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宫城,灵心殿。
此殿富丽堂皇不输于其他,但其实颇为偏僻,冷清无人顾。
这座殿宇平常看起来毫无用处,反而显得突兀,但对江玄胤而言,是有着特殊的意义。
心有郁结,百转千回,根本毫无办法可解之时,江玄胤喜欢在夜晚的时候到这里来。
而每次到这里,总是他真正遇到难以决然而作的选择的时候。
这种时候,往往是他人生的转折。
也往往是楚国的转折。
所以,他到灵心殿的次数并不多。
前前后后,不过五次。
第一次,是他决意争帝位的时候。
第二次,是他登基之前的夜晚。
第三次,是江染玉殒命的那天。
第四次,是在得知江湛漓去了常羊山,而江瑾川终究未能将之带回的时候。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除了他自己以外的其他人进了灵心殿。
第五次,便是现在。
没有烛火,一片黑暗。
只有微微泛起的淡玉色光芒。
每次来灵心殿,都是在他极度痛苦的时候。
现在,坐在殿首玉椅上、深深垂首的他,就很痛苦。
甚至比之以往都要痛苦。
所有的软弱与恐惧似乎在这一刻尽数释放出来。
犹豫着。
挣扎着。
选择,再选择。
无论如何,都会是他的转折,都会是楚国的转折。
时间静静流逝,不知几何。
只知道有一缕淡淡的光芒在未曾严合的殿门后缓缓照射进来。
然后,他抬起了头。
眼眸浮动着金光,带着异常的坚定。
他终于站起身,向殿外走去。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相信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帝王,便要如此。
不管世人认同与否,自己总要相信,自己一定是正确。
这是帝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