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第二日。
七月十五,盂兰盆节,
江忆染在街上徐徐行走,寻找着天津桥所在。
他并不打算询问路人,而是自己寻觅。
因为,他素来觉得,像天津桥这般的景致,都有它独特的意蕴,自然与凡物不同。
洛阳是古城,素有八大景、八小景之称。
龙门山色、马寺钟声、金谷春晴、洛浦秋风、天津晓月、平泉朝游、邙山晚眺、铜驼暮雨,是为八大景。
东城桃李、西苑池塘、石林雪霁、龙池金鱼、伊沼荷香、瀍壑朱樱、午桥碧草、关林翠柏,是为八小景。
不过,这些景致多存于洛阳城初立之时,岁月迁移至今,已然只余十之五六。
天津晓月便是存留至今的景致之一。
其间所指天津,自然便是天津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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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上有亭,每逢皓月昂空,登桥临亭俯望,四周碧水皆能见月,故有“天津晓月”之称。
只是,不知今日是否有缘一见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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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忆染悠悠走着,路过一处寺庙,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这处寺庙,名叫白马寺,号称天下第一古刹。
不得不说,这绝非浪得虚名,其林立寺宇间自有一番气象。
不过,江忆染记得白马寺素来香火极盛,为何眼下看起来却是十分寂寥,门前只有一个灰袍小僧在垂首打扫,并无其他人来往其间。
江忆染感到奇怪,走到那灰袍小僧近前,微施佛礼:“小师父,我听说白马寺为天下第一古刹,为何今日一见却如此冷清。”
灰袍小僧抬起头,露出十分年轻的面庞。
他捏住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然后又单手立掌,轻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是外地人吧?难得在这等时间还往洛阳来。”
“与人有约,自应不负。”江忆染洒然道。
“施主当真是信人。”灰袍小僧微笑,随后又是一顿,神情微黯地说道,“不过,想来施主也听说了前些日子豫州遭逢动乱,尤其是洛阳,更有大火三日不熄。我白马寺也横遭不幸,竟成燃火之地。若是如此,倒也罢了,奈何本寺住持伏渊大师更在此次变故中身陨。加之如今洛阳的归属施主应该也已清楚了。是以寺里的长老便决定暂闭寺门。”
江忆染神情一凛,正色道:“想不到伏渊大师圆寂了,是在下唐突了。”
灰袍小僧摇摇头,拎着扫把坐在走到白马寺寺墙的某处墙根坐下,托着下巴,苦笑道:“施主不必介怀。说起来,以小僧拙见,完全没必要封闭寺门。”
江忆染眼眸中闪过一丝亮色,跟着他走过去,淡淡问道:“以小师父之见,又当如何。”
“施主你说,我们白马寺本来就不是像五台山清凉寺那般的佛门修行圣地,而不过是单纯论禅修经之所罢了,又何苦搅和进庙堂上的浑水呢?想来若是我们秉守自身,那些叛党也不会来犯我们。其实,当初住持答应说出手就已经很奇怪了。如今闭寺更是无此必要,我修我的佛,我渡我的人,何需畏惧那些叛党?难解难解。”灰袍小僧愁眉苦脸地说着,显然很是郁闷。
江忆染心念电转,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
他再施一礼,认真问道:“敢问小师父名号。”
灰袍小僧听到江忆染的问题,眉眼顿僵,浮现出尴尬的神情。
江忆染见到灰袍小僧表情不对,怔了一下,干笑道:“这……若是小师父不方便说,也无妨的。”
灰袍小僧颓然一叹,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小僧法号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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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正午,天津桥上人来人往,多有佳人眷侣驻足,观赏四方碧水。
江忆染此刻倒并未立于桥上,而是在近旁的一间茶铺里静坐品茶。
毕竟,难得有这般闲暇的时光,自然要享受一二。
品茶之余,江忆染也是不禁又想起刚刚白马寺遇到的灰袍小僧,哑然失笑。
也不知他的法号是谁起的,竟然用“发财”这样两个字。当时,江忆染哪里忍得住,直接笑出了声。虽知不妥,但也没办法,只能连连道歉。而那灰袍小僧大概也早已习惯了,倒也没多说什么。
不过,抛开法号这层,那灰袍小僧其实多有非凡。
当然,他自己恐怕不曾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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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渐渐流逝,很快便夜色已临。
天穹被抹上一层墨蓝色,有点点星光闪烁其间,像是在一方光华的绸缎上绣了几朵指甲大小的花。
而到了这时,盂兰盆节的气氛也终于体现了出来。
天津桥所在的洛水上已经浮起了许许多多的莲灯,氤氲着淡而不黯的红,向远处飘去,仿佛指引着游荡的孤魂野鬼远赴冥界。好多人家的门前焚起了香,院落里则是传来道士或者僧人的念诵之声,许是在做法事。有些地方,还聚集了一些人,跳着古怪的舞蹈,以作祈福。
江忆染站在天津桥上,赫然已经带上了狐首面具。需知为了此次比斗,他可是特意将那面具留在了身边。
此刻的他,心情十分平静。
眼前所见,皆是人间至味啊。
修行者皆求证道长生、飞升仙界,只是,仙界会有这般景象吗?
倒不如托身红尘,想来也不差于那遥遥仙界。
江忆染这般想着,不禁摇头失笑,紧接着又是心中一动,朝天津桥的另一侧望去。
那里,有一袭黄衣,缓缓走上了天津桥,站在与江忆染遥遥相应的地方。
终于还是来了,果然没有爽约。
江忆染嘴角微勾,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两人遥遥相望,中间隔着的,是一间小小的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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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津桥下游不到十数丈距离的某段洛水旁,有一家传月酒楼。
原本这个时间,酒楼的二楼应该是喧闹非常,此刻却十分的寂静,只有靠着洛水的窗边站着两个人。
一个正是嬴忘忧麾下的蓝衫书生,本名牧天行,一个则是嬴忘忧的女儿嬴蓁蓁。
嬴蓁蓁靠着窗沿,手搭着下巴,看着远处天津桥上的两人,努努嘴道:“牧叔叔,真的不管他们两个吗?”
牧天行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既然他们有气魄来洛阳,我们自然也应有气魄让他们在此比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