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天地异象,很多地方都能清楚地看到。
白柳山山腰,那座简陋的酒肆前,江忆染望向长白山那仿佛将九霄与碧落相连的光柱,神色复杂。
酒肆中却是传来一声笑:“啧啧,看来是那位要出世了。这天下岂非要更乱?我喜欢。”
江忆染看向酒肆中端坐的血袍青年,握紧了手中的剑。
当他赶到此地时,血袍青年已然坐在了无灯火的酒肆中静静等候。
幸好那布衣老者似乎不在此间,否则江忆染真的担心他也遭了毒手。
现在,血袍青年似乎也不愿再逃了,看来这里,便是决生死的地方了。
江忆染周身星光熠熠,在黑夜中散发着灿灿生辉。
血袍青年却是摇头,嗤笑道:“你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最让人厌恶的地方在哪里吗?”
江忆染皱眉不答。
“像你这样的人,总以为凭自己一个就能改变什么,结果呢?真以为自己能救世吗?可笑。”血袍青年厉声而斥,身形也是随之暴起,如一道血虹划向江忆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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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江忆染却没有反应,仿佛真的被血袍青年的话触到了心中的某个地方,只是怔怔地低垂眉眼。直到血虹将近,他才突然抬起头,认真地说道:“我从没觉得自己能救世,我能守护一个人就足够了。”
他挥剑。
剑光起处,宛若残月生于寂寂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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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离燕州太远了。
常人根本无法看到在遥远的长白山上竟然生发了这等异象。
但有些人还是能感受得到。
譬如走在皇城御路上的嬴承轩。
嬴承轩身侧各有一个人。左手边的,血衫墨氅,正是独孤漠。右手边的,很年轻,粗布衣衫,背着一把很普通的、似乎只是用来砍树的斧头,像樵夫,但眉清目秀的,又像是文士。
在他们后方已然走过的那段御路上,还瘫坐着许多道身影。他们大多身负地仙修为,此刻却都气息奄奄,似乎只是出手之人故意留了一手才侥幸活着。
皇城御路由南到北第一座大殿是往常上朝之所,名唤太昌殿。
夕夜时分,本该无人在此,偏偏,殿前明灭不定灯火下,赫然站着一个人,黑衣如鬼,幽影飘荡,双瞳呈现诡异的紫色。
紫瞳人恭敬地向嬴承轩行了一礼,说道:“陛下。”
嬴承轩微笑:“原来是南宫先生,朕想听听你的原因。”
“很简单,杀了她,大秦基业不稳,有些事情,陛下操之过急了。”紫衣人平静回答。
嬴承轩点点头,感叹道:“没办法啊,或许这便是帝王的通病了,太子毕竟年轻,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紫瞳人默然许久,郑重地说道:“我明白。无论谁输谁赢,在下只忠大秦。”
“多谢。”嬴承轩虽身为帝王,此刻却不在乎身份,向紫瞳人行了一礼,“独孤,这里交给你了。”
“诺。”独孤漠沉声答道。
随后,嬴承轩与那粗布衫年轻人便进入殿中,继续向前。
而紫瞳人也丝毫没有拦嬴承轩的意思。
因为,嬴承轩真正的对手,还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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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陵所在的那段长白山支脉,此刻尸鬼之气渐渐弥漫开来,将纯白染作黯淡的灰黑。
但其实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真正的爆发就在近前,只是尚未到来。
半空中,辛蓦然却是下定了决心。
他正要一步踏出,枯沉伸手拦住了他,温和笑道:“阿弥陀佛,既是心有所念,若是枉逝于此,未免负了伊人。不妨老衲先来赴死。”
辛蓦然微微一愣,苦涩而认真地说道:“若祸未解,辛某必继之。”
枯沉微笑:“善哉善哉。”
下一秒,枯沉缓缓向前走去,步步而生金莲,佛意盎然宛若佛陀下凡。
他停步,在空中盘腿而坐,双手合十于胸前,似坐佛,身后更有一道巨大的佛陀金像显化,灿灿金光照彻黑暗的天空,那些蔓延在最外方的尸鬼之气顿时如雪遇沸油,仓皇而散。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枯沉温言念诵,左手拈花,右手推出。
那巨大佛陀也是拍出一掌,带起半个天际的金光,向长白山落去。
首先承受这一掌之威的,是那九首骨蟒。强悍如它,又有八尺琼勾玉护身,却也毫无抵抗之力,痛苦嘶鸣,九个头颅瞬间有六个彻底湮灭。至于那些山体表面的尸鬼之气也是湮灭大半,许多裂隙上都闪烁起“卍”字金光符文,将将要溢出的尸鬼之气镇压于其中。
刹那之间,长白山似乎重新回到了往昔那纯白的世界。
枯沉微笑垂首,身体连同身后的佛像开始化作莹莹光点,徐徐消散,半空中仿佛绽开了一片金色的烟火。
当光芒散尽,所有人垂首哀悼。
而那原先刺破云霄的许多光柱也在这一刻倏忽收敛,消散不见。
然则,就在这时,整个山体再度剧烈震颤起来。
山巅某处,原本并无裂隙,这一刻却是轰然塌陷,现出一道更为巨大深渊,宛若上古巨兽张开了巨口。
一道黑、白、紫三色交错的光团从中掠出,向着西侧天空飞掠而去,一晃便了无踪影。
但从紧随其后那深渊中如同巨龙般喷薄而出的尸鬼之气并不会销声匿迹,在此时展露了凶威,向四周疯狂肆虐开来。
此前被“卍”字符文封镇住的的裂隙中的尸鬼之气疯狂地想要涌出,有些甚至真的破除了佛法封禁。
辛蓦然看着这一切,苦笑摇头:“到底还是躲不过啊。”
他向前数步,迎向那涌来的尸鬼之气,又忽然停步,取下系在腰间的玉佩,看了看上面的“烟”字,又望向南方的天空,喃喃道:“你最喜欢花,不知这一种景致你可喜欢?”
在辛蓦然的喃喃声中,原本已然雪横风狂的半空中刮起了一道不一样的风。
这风,带着淡淡的花香,但并非终结,而似乎是一个引子。
有风,自西而东,从长安城连昼的灯火中间来。有风,自北而南,从易水城千丈的冰凌间吹来。有风,自东而西,从千澜海汹涌的波涛间吹来。有风,自南而北,从金陵城夜泊的船舶间吹来。
风中,是梅花香,是栀子香,是樱花香,是海棠香,是许许多多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出现的花香。
于是,深冬的寒空中,突然飘起许多的花瓣。
这些花瓣,仿佛从千里之外乘风而来,带着莫名的意蕴,围着尸鬼之气翻滚的山盘旋着。
刹那间,整个天际都是花瓣。
辛蓦然迎着那处深渊而行,那些花瓣也似剑御风,落向泛滥开的尸鬼之气。
浅淡如琉璃的辉光在漫天花雨中硬生生将尸鬼之气逼退,封禁而不可出。
只是,辛蓦然的身躯却是如碎开的瓷片,无数的鲜血弥漫开来。
但他不伤心,而是很开心地笑起来:“是不是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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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出门去,千里落花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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