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荒山

    此处应是大荒山无稽崖，曼珠沙华如是想到。

    距她长出双手双脚一颗脑袋已经过了两千九百八十八年，每过一天，她就在山洞的石壁上划一道。

    经年累月，洞穴石壁上已经写满了正字。

    落地成人的第一年，她在山里寻到了这一处山洞，想人类都是居于室内，她不会盖房子，勉强住在洞里也算是对得起这副身躯了。

    还给自己取了一个山顶洞人的雅号。

    自觉十分满意。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她又给这山头取名叫做大荒山，把断崖处称之为无稽崖，洞穴就叫做琅嬛福地。

    更觉自己才华横溢，无可比拟。

    日久天长，洞中也慢慢贴近家的形象。

    实际上她并不是很喜欢自己的人模样，自己原先那本体色彩艳丽阿娜多姿，随风摇曳时候更是力压群芳，万众瞩目。

    只是佛说众生平等，可世上只有人类才可以修仙得道白日飞升。

    所以精怪们修炼想有所成，首先得要化形，才能理所当然。

    可她还是觉得自己的本体更好，说不上来为什么，大约是为了杠而杠，似乎自己从前就是个杠精。

    也许，从前吞下的那一缕幽魂就是杠精。

    她知道万物皆可成精，长的有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短的有影子所化的影魅。

    但是这杠还能成精的，闻所未闻。

    看字面，一个木一个工，怕是木头成精，那扁担可以成精吗？

    若说扁担可以成精，那锅碗瓢盆是不是也可以成精？

    只是这名字有点拗口，锅精？

    也不知这日日受柴火熬住的锅精受不受住太上老君的三味真火。

    她的脑子里总是有许许多多十分奇怪的想法，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万物自有缘法，她非天道，不是万能。

    若是天道，怕是也解释不了我从何来，将从何去这个问题。

    也多亏了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填满了她的小脑瓜，让她在漫长的岁月中，不至于剑走偏锋，走火入魔。

    她所居的洞***里石壁上竟然人工雕琢出一处书柜，藏书无数，是一位自称百晓君的人著作。

    无所事事时，她便会抽出一本看看，千年岁月，她也将这些书看的七七八八。

    这些书的纸原料是仙界苎麻，水火不侵万年不腐，也无需她细心打理也能安然无恙。

    时光荏苒，仔细想来，过去的两千多年，她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甚乐趣。

    她开始变得爱幻想，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忽然间风云变色，天地无光。

    一个架着五彩祥云的人从天而降，手拿金箍棒，脚踩风火轮，身穿黄金甲，他风姿盖世，举世无双。

    火眼金睛深情款款的对她说，我爱你一万年。

    得了，又是一个奇怪的梦境。

    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她从树枝上跃然而下，百丈高的参天大树，对来说像是从一个梯坎上面下到另外一个梯坎。

    当人最不好的一件事就是，她会饿，一天三顿加宵夜，顿顿不能落，不然她就会头晕眼花浑身无力。

    越是饿的时候，越想念炸鸡火锅饭便面，奶茶冰粉烧仙草。

    虽然，她不大明白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它们的味道似乎烙印在她的灵魂里，使她两千多年日思夜想。

    奈何，大荒山只有她一个活物，除了野果子，也没什么好吃的。

    为了改善伙食，她尝遍了大荒山，从树叶树皮到杂草，泉水泥巴甚至是石头。

    本能告诉她，这些东西是不能吃的，但是经不住她有一颗勇于尝试的心。

    最后她得出结论，还是果子好吃，比不上炸鸡，却也比湖里的鹅卵石可口许多。

    常识告诉她，湖里应该有鱼。

    但确确实实，这地方只有她自己是个能跑能动的。

    她也试过离开这座山，但是山周围全是悬崖，她没胆子往下跳，有一阵她天天往下面丢石头，从来没听见石头落地的声音。

    漫长的生命开始后，慢慢的她开始感受到了孤独。

    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可以从书中得到答案，她看完了藏书阁的书，还没有找到答案。

    也许，她将千千万万年的一个人在大荒山生活下去。

    她开始好奇上一个住户，留下这些典籍的那个谁去了哪里

    他是人？是妖魔？或是仙？

    曼珠沙华日日祈祷着，如果可以，给她一个宠物吧！

    无论是猫咪还是狗子，都可以。

    上天可能是真的存在的。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天上掉下来一条，龙。

    银白色的，巨大无比，美的令人窒息。身上凌乱散着红色的血迹。

    她没有见过龙，但是无比确定，这货真价实是一条龙。

    不禁猜测自己也许是个天选之子什么的，不过是想要只猫或者是狗，结果从天上掉下来一只龙，实在是太惊喜了。

    估计从上面掉下来太高了，摔得浑身是血，可别死了。

    大荒山这洞天福地天材地宝特别多，其中千年万年的人参论片儿长，就是生吃味道太可怕了，除非吃果子实在是吃腻了，否则她是绝对不碰。

    眼前这宠物奄奄一息，这下这成捆的人参总算有了去处。

    她掐诀施法，把他变得小一些，现在跟条巨蟒似的，自己可抱不动。

    不想他直接变成了人。

    翻过身仔细看，长的还人模人样的。

    脖子上戴着一个项圈儿似的物件，像是前主人挂在他身上的。

    不论他之前是谁的宠物，现在掉她地界上了，自然是她的宠物了。

    将小白龙带回洞穴，她施法弄断了他的项圈。

    拿在手中挺沉，仔细竟是黑色玄铁铸造，周围镶嵌着五色石头，内壁刻着一道道梵文咒语，看起来更像是法器。

    五色石产自妖神女娲一族，梵文乃是西天佛教的文字。

    佛道自古不和，怎会同筑这件法器。

    她心道是自己多虑了，也许，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项圈儿。

    主要是上面并未感应到灵力的存在。

    在她的悉心照料下，喂了数百根万年人参后，奄奄一息的小白龙终于恢复了些生机，五天后睁开了双眼。

    云澈睁眼，便看见一个一袭红衣，头发简单束起女子坐在自己对面，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自己。

    自己不是掉落无尽深渊吗？

    怎么会在这里。

    眼下情况不明，他偷偷气沉丹田。

    果然，自己内丹被毁，灵力全失。

    唯一的能量，是胃部一团淡淡的灵气。

    女子脚边放着一堆洗干净的人参，看来自己腹中食物，大约就是这个。

    也不知谁家千金，竟然将这万年人参当菜干一样随意搁置。

    不过凭自己这张脸，定然能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

    他大难不死，将来他定回重回蜀山，定要将那些负他，害他之人一个个剥皮抽筋，神魂灭其，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曼珠沙华见他醒来也不说话，心道这龙莫不是一条哑龙。

    急匆匆的问：“你可会说话？能听见我说话吗？”

    神色焦急，如丧考妣。

    云澈酝酿些许，做出那些女子喜爱的模样，谦恭有礼，轻声回答：“再下能听见，也能说话。”说着，咳嗽了两声。

    伤及五脏六腑，七经八脉，他能活着，已是万幸，如今的他，只怕是连山妖鬼魅都打不过。

    眼前这女子，身法轻灵，呼吸绵长，最重要的是，以他仙体目视，竟然看不出她修为。

    明明是妖身却带仙气，古怪至极。

    凡人统领人间，人界；妖、魔归属魔界；神、仙组成仙界。

    自十万年前神族陨落，龙族封印魔尊重楼一统三界，妖族魔族都只能龟缩在魔界不敢越过忘川之水。

    她，是如何成仙的？

    云澈重伤落下无尽深渊，机缘巧合闯入这阴阳两界的缝隙之中，是何原由，他自己自然是不可能知道，活了三千年自己到底身在何处的曼珠沙华更不可能知道。

    她见小白龙能说话，松了一口气，跟着宣示主权：“唉，吓我一跳。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宠物了，既然是我的宠物，冠名权自然在我，以后你就跟我姓，我叫曼珠沙华，你就叫曼陀罗吧！”

    她觉得，这两个东西应该是一个品种。

    云澈皱眉，他堂堂碧波潭……龙族，竟然被一个小妖精抓了当宠物，一口气没上来，吐了一地血。

    历来无往不利的美人计，似乎也不甚管用。

    她看他咳都快要断气，活马当做死马医，抓起一把人参往他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安慰：“你可千万不能死，我等了许久才等到你掉下来，你死了我有没有下一个宠物还不知道，反正你不能死。”

    云澈几乎被哽死，只是女子骑在他身上，让他无力反抗。

    他急忙说道：“你再给我吃这人参，我内伤严重，虚不受补，真的会死的。”

    再吃，他可没多少血来吐。

    曼珠沙华过了两千多年，别说生病的小白龙，就是活物都没见过，自然不知，听他一说，连忙丢了人参。

    随既拎着他的衣襟说：“那你说怎么办？你需要什么才不会死？”

    典籍记载，龙族得天独厚，乃是天上地下最强物种，不然也不能在三界大战后成为三界之主，如今三界的至高神位，都成天龙一族世袭的了。

    云澈气若游丝的回答：“我是水族，将疗伤药材置于水中，再把我放进水里即可。”

    这精怪脑子似乎不太好，再复杂的办法她怕是理解不了，这样聊胜于无而已。

    说完，又晕死过去。

    她抱起小白龙，连着几个飞身，把他丢进了自己泡脚的池子里。

    水是从岩壁渗透出来，很是清澈透亮。

    按照小白龙自己的办法，她又找了许多人参黄精给他泡着，只盼他能快快好起来。

    这宠物来了五天，说了不到五句话，现在养死了可真是亏本买卖。

    她咬牙切齿的对着痛苦呻吟的云澈说：“你要死也要等我玩够了再死，你要是敢死……”

    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什么可怕的威胁话语。

    “我就把你烤了吃掉！”

    咦，死了可以吃肉？

    鸡肉挺好吃的，也不知道这龙肉滋味如何。

    说着，她咽了咽嘴里泛滥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