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自己声嘶力竭的叫喊能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却不知道那声音微弱得连床边的男人都差点听不清楚。
认清了这个事实后,她不再徒劳呼救。
绝望排山倒海而来,将她湮没。她像一尾被搁浅在岸上的鱼,连张嘴呼吸都感到困难。
她经历了一整夜的阵痛,又经历了手术台上的紧张,高烧让她感到刺骨的冰冷,现在,就连耳朵好像也出现了问题,一阵阵轰隆隆的鸣响。
她闭上眼睛,意识瞬间被黑暗吞噬。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悠悠醒来,最先感觉到的是痛。
肚子那一块宛如百虫噬咬,锥心刺骨。
她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二十多年的养尊处优生活,造就了她娇柔纤弱的个性,就算这一年来吃了不少苦,但却从未经受过此刻这般惨无人道的折磨。
那是麻醉过去后伤口上的痛。
因为手头上的钱不多,手术前医生问她要不要买止痛泵的时候,她摇头拒绝了。
早知道会是这么痛,她就不吝啬那几百块了。
啜泣了好一阵,她始终没能缓过来,那痛跟阵痛不相上下,原以为把小孩生下来后就能结束所有的痛苦,没想到这痛会是这么没完没了。
她挣扎着翻了个身,床头那些检测她体征的仪器已经撤了,她的双腿也恢复了知觉,翻身不难,难的是要忍受稍微一动就排山倒海而来的疼痛。
她按响了床头铃,把护士喊来。
“你怎么了?”护士一进门就看到她哭得涕泗横流,还以为她怎么了,立刻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和血压。
“没事啊。”护士又摸了摸她的后脖子,摸到一手的汗,“呀,衣服都湿了,我回头给你送一套新的病人服过来,你让你先生帮你换上。”
舟以雁猛地瞪大了眼睛,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紧张地环顾四周。
护士却以为她在找宝宝,笑着安抚她道:“你的宝宝出来时呛了一口羊水,上午有点烧,中午转肺炎了,现在在保温箱里观察,放心,已经用了药,刚才我去看了宝宝,情况已经稳定了。”
“那个男的……咳咳……”舟以雁对宝宝并没有太关心,她只想知道那个恶魔般的男人走了没有。
护士连忙倒了些温水,用棉签蘸湿了轻轻涂她嘴唇上。
“等一下我帮你拿个带吸管的杯子过来。你是想找你先生吗,我撤输液架的时候还看见过他,这会儿可能去吃晚饭了,你手机在哪儿?要我帮你联系他吗?”
舟以雁赶紧摇头,但接着又拼命点头。
“手机在我的包包里。”她不敢说太大声,也不敢说太快,她的喉咙又干又涩,稍不注意就能引起咳嗽,一咳嗽就牵动腹部的伤口,能把她痛得死去活来。
护士从她的包包里翻出了手机,递了过去。
“没什么的话我先出去了,等一下把衣服和水杯拿过来给你。”
舟以雁一眨眼,豆子大的眼泪就滑了下来,她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护士,真诚地道:“谢谢你,你真好。”
那护士年纪轻轻,刚从卫校毕业出来,在医院刚过实习期。她之前看到舟以雁一个人挺着个大肚子来医院,阵痛的时候坐在角落里哭得稀里哗啦,就觉得这女孩挺可怜的,同情心一下子上来了,于是格外关注她。
“等到没那么痛了你要多翻几次身,有利于排气,没排气之前不能吃东西。”护士交代完就走了。
舟以雁含着眼泪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了母亲的号码。
“妈妈,你在哪里?”手机一接通,她就迫不及待地向母亲诉说自己的处境,“我昨晚痛了一整夜宫口都没全开,白天做了手术,现在伤口很痛,妈妈你能来医院看我吗?”
何凤英叹了口气,无奈地道:“雁雁,妈也想去看你和宝宝,但我们现在还在你舅舅那里,不方便回来。”
舟以雁感到满心委屈:“妈妈,你也知道我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非得跟爸和哥哥一起走?你知道吗,生孩子的时候是要家属签字的,医生和护士一直追问我为什么家里人没有来。”
何凤英被她追问得头疼,原本对女儿还有几分负疚感的,但现在听她那近似埋怨的语气,又觉得女儿不够懂事乖巧。家里的烦心事一件接一件,现在想想,女儿落到现在的地步,也有点咎由自取。
“雁雁,你现在为人母了,要更加坚强,要学会照顾自己和照顾宝宝,我短时间内是没办法回去看你的,你……”
电话突然断开了,舟以雁回拨过去,听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看来是母亲的手机没电了。
她放下手机,鼻子泛酸,泪水不受控地一串串往下掉。
护士进来的时候,看到舟以雁还在哭,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伤口还很痛?”她能够理解女孩子比较容易哭,她自己也是女孩子,不过像舟以雁这种动不动就哭的还真少见。
舟以雁吸了吸鼻子,接过纸巾,沙哑着嗓子道谢。
“什么时候才能不痛啊?”
护士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忍一忍,我看其他人也是忍过来的。”
舟以雁低低地“哦”了一声,拿出纸巾擦眼泪。
护士问她:“你先生呢?还没有回来?”
舟以雁扔掉纸巾,一把抓住她的手道:“那个男的不是我先生,他要是再来,你能不能别让他进来?”
护士十分讶异地看着她,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话,“他不是你先生?但他已经替你补办了住院手续,还交了住院费。”
舟以雁急了,结结巴巴地道:“我真的不认识他。”
护士顿时为难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只好道:“你要是实在不想见他,就直接跟他说好了。对了,衣服和水杯放这里,我还要去查房。”
护士走了,舟以雁感到坐立不安。那男人替她交了住院费,肯定还会再来的,怎么办?
要不是伤口痛得厉害,她都想马上出院了。
水杯被护士放在了床头柜上,她想试着坐起来,但腹部一用力,就是撕心裂肺的痛,冷汗一下子就又湿透了衣服。
耳边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她以为是护士去而复返,于是求助道:“能帮我倒杯水吗?”
“可以。”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
舟以雁蓦地瞪大双眼,惊恐地朝房门看去。
身姿挺拔的男子施施然往她的方向走来,他身上有一种傲骨凛然的气质,仿佛一柄出鞘的剑,锋利冰寒。
关临渊提起暖水壶,倒了半杯水,舟以雁只是盯着他,没有接。
“你想干什么?”她警惕地问。
关临渊把杯子放回床头柜上,挑了挑眉,冷冷地看过来道:“帮你倒水。”
“不,我是问,你为什么找我?”
“找你?”关临渊冷笑了一声,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一副“你怎么会这么想”的鄙夷之色。
“我来,是找我儿子。”男人的声音非常悦耳,但字里行间却没有丝毫温度。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那不是你儿子!”
男人看了过来,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冰冷锐利,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此刻,更带上了浓浓的危险气息。
“舟以雁,你让别的男人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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