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雨不知夏尽,转眼已是秋深。不觉三月已去,秋分将至。
一晃几月过去,宫中喜事频传,宜妃、温贵妃、德妃相继有孕。这乃是本朝头一桩大事,朝廷内外纷纷上书称喜,太皇太后更是前后遣内务府送与四宫十余次封赏,其余各宫只有歆羡的份。
始来都是新人迎来旧人弃,今朝新人入宫无一成气候,反是被温宜几妃强压一头,这番该是新人当哭,旧人当笑了。
孕中之人,最忌久坐。每日定省便也成清瑜头桩烦心事。太后见清瑜烦累,便将后宫诸事托付与惠荣二妃打理。想来几位素日里爱挑事儿的主此刻都闭门不出,这宫里自然也算安宁,清瑜也难得自在。
恰此澄心园修葺一新,裂帛湖光,花木参差,景异非常。玄烨便请太皇太后同往澄心园赏景。玄烨本欲让清瑜宜妃随行,思及往来舟车劳顿,若带其他后妃同去,又觉不妥,索性都不曾唤了。
秋雨阴绵,承乾宫笼罩在湿冷的天气里。清瑜漫步在承乾宫,望着满院凋敝梨树,似乎在回忆春日繁盛景象。刹那回神,清瑜盘桓脑中的记忆也悉数流逝,转而眼前内侍身影逐渐清晰。竟是梁九功侍在门口,清瑜不由生疑问去:“陛下来了怎不通禀?”
梁九功躬身道:“陛下吩咐不可打扰娘娘。”
清瑜摇头入内,适时玄烨倚在榻前小憩,清瑜见状压低了声音吩咐晚夏道:“茶凉了,你去重新沏盏来。”约莫过了一刻钟,玄烨才缓缓醒来,清瑜便将茶水递与玄烨,“陛下睡着了。”
玄烨揉了揉太阳穴,佯装不悦道:“你怎不唤醒朕。”
清瑜委屈道:“妾身看陛下太累,就没有……”
不待清瑜说完,玄烨一反方才模样,拉过清瑜手道:“朕吓唬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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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瑜别过脸去,双颊泛红:“陛下净会吓妾身。”
“澄心园修葺事毕,下月初八,朕要陪皇玛嬷去澄心园数日,你好生待在宫里,莫教朕担心。”
清瑜点头嗔笑道:“妾身又非三岁孩童,还能给陛下惹了乱子不成?”玄烨眼神在她身上定住,连带着笑意皆是宠溺,抚摸着清瑜隆起的肚子道:“让朕猜猜是男孩还是女孩?”
“陛下。”清瑜一把推开玄烨,玄烨假装哎呀一声,清瑜上前查看,却反被玄烨搂在怀里。
十月初八,王驾浩浩荡荡的从紫禁城出发,一路沿着西而行大约二十里,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澄心园,待安定下来,玄烨旋即命魏珠传书信与各宫。
清瑜收到书信后,磨墨提笔回道:“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待墨迹干,便让魏珠送还澄心园。
这厢绎心来禀荣妃前来拜访,清瑜便遣晚夏取了清茶,红袖入目,清瑜起身上前道:“荣妃姐姐来了,清瑜不曾远迎。”
荣妃搭过清瑜双手,直往内堂引,待清瑜落座,她方才坐下。
荣妃低眉轻笑:“有几日不曾见面,想着来瞧瞧你。”荣妃微微仰首与清时眸子相迎,顿了顿续道,“前段日子阿玛从淞江捎来几匹缎子,我寻思着无事,便自做主给这未出世的孩子做了几件衣裳,你可别嫌弃。”
荣妃本名马佳丹若,是与惠妃仁孝皇后同时入宫的,往昔蒙宠最多,生子六人,却接连夭折,独独只剩了三阿哥与三公主。荣妃便也只想守着这一子一女。她与清瑜在承乾宫结识,那时清瑜因食了敬嫔的安胎药血流不止,宫里夜深太医来不及赶到,荣妃精通医术便帮清瑜止了血,一来二去,二人关系渐至亲密。
“我哪敢嫌弃荣妃姐姐送的东西。”清瑜信手拿起短袄,赞叹道:“荣妃姐姐绣工精巧,这花竟似真的一般,清瑜自愧不如呢。”
荣妃笑道:“你惯会打趣我。”
清瑜招绎心收下,转眸复笑:“只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清瑜倒不知送姐姐什么呢。”
“这话可是拿我当外人不是?”
“我说笑呢,怎么还较起真儿来了?”清瑜闻她后话,眼波宛转流盼,转了话题道,“姐姐自同惠妃处理后宫事来,有无棘手之事?”
荣妃秀眉微蹙,迟疑了半晌才道:“说来也是有的,永寿宫那位,自有了身孕宫里一应东西都要了双倍,内务府叫苦不迭,禀到我这儿来,她也只管拿皇嗣在身说事,我同惠妃商量不成,思来想去,没得法子便过来烦你了。”
清瑜一敛适才笑容,眼底平添几分清冷:“阖宫上下,数她最骄横。平日里仗着家世处处压人一头,如今有了身孕更是肆无忌惮。如今陛下不在宫中,隔日寻个由头,我去宁寿宫那处请旨,此后宫里一应开销减半,有太后懿旨,她莫敢不从。”
荣妃点头称是,清瑜蓦然想起问道:“太医院新来了位宋太医,昨日听卫常在提起医术颇好,我听闻是荣妃姐姐的表亲?”
荣妃靠在方桌上望着窗外出神,听后话半晌回道:“浪子一个,不过会看些病罢了。”
闻她话语间颇带不悦,清瑜絮絮笑道:“这话何解?”
荣妃解释道:“他自小喜好诗文,屡试不第以后,偏要去学那柳永,流连秦楼楚馆,仗着看了几本医书,瞧了些奇病,便自持甚高。我素来不惯他这性子,也不愿搭理他。”
清瑜厌弃道:“竟是如此人物,我本还打算召他来瞧瞧的……”
荣妃摇头,抬眼见暮色将近,因而又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荣妃起身向外,清瑜颔首回应,吩咐绎心将她送离后,起身立于纱窗前,晚秋风微作,清瑜螓首吩咐道:“去请姜院判来。”
约莫一盏茶功夫,听见珠帘掀动的声音方抬眼望去,看见帘外一抹身影缓步走来。
“臣宋琰之叩见皇贵妃娘娘。”
只见来人整衣而入,身着官服,手提药箱,眉宇轩轩,面容略显清瘦,颇带几分俊秀意味。
清瑜巨细无遗的将他打量一番,疑惑问道:“本宫传唤的是姜院判,你为何来了?”
“姜院判今日身体不适,微臣是替姜院判前来为娘娘请脉。”
清瑜眼中蕴了几分怒气,本欲逐他回去,思量再三后挥手唤他起身。
宋琰之熟练的将薄绸搭在清瑜手上,继而细观清瑜面相,半敛双眉,缓缓道来:“皇贵妃娘娘脉浮气虚,观之面相精神气有亏,娘娘最近可是精神匮乏,容易入梦?”
清瑜点头不语,且听他继续道来:“想来娘娘是凉物沾染过多。”
清瑜疑惑道:“何来凉物,本宫自有孕以来一直忌口,不敢胡乱饮食。”
有顷,绎心续过清瑜茶盏中蔷薇香露,香气氤氲直绕过房梁,宋琰之开口打碎了片刻的静谧:“这闻着馥郁,敢问娘娘这是什么?”
“蔷薇香露”
宋琰之皱眉道:“这是江南进贡的罢,孕中忌茶,蔷薇香露代茶是可,但蔷薇性凉,如今已入深秋,娘娘不宜再品此香露了。”
清瑜暗忖此人颇有些本事,于是随口问道:“本宫听闻荣妃姐姐提起,你本是闲人浪子,如何肯入宫行医?”
宋琰之躬身道:“士安尚能迷途知返,微臣如何不可择善而行?”
“但愿如此。”清瑜双眉微捻作思,忽又泛起笑意:“如今每日来请脉的是姜院判,他年岁颇高,明日你便同他一起来承乾宫请脉罢。”
宋琰之不觉一惊,俯身叩拜道:“谢皇贵妃娘娘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