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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就住这里吗?”</p>
前面座位传过来的声音终于让叶帆回过神。</p>
他抬头看向车子前面的烂尾筒子楼,点点头轻嗯了一声。</p>
“走,先下去吧。”</p>
蒋小鱼率先推开车门下去。</p>
叶帆忙把怀里大包上面的拉链给重新拉好,本来想重新发座位上的,又觉得不保险,干脆提着下了车。</p>
蒋小鱼看见也没说什么。</p>
兄妹俩带着蒋小鱼进了烂尾筒子楼里。</p>
进到楼里,蒋小鱼抬头看了眼楼里的情况。</p>
这一座筒子楼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建到一半就罢工了。</p>
第三层只有半截屋子,自然没办法住人。</p>
一楼二楼的屋子倒是还好,不过都还没有安装门窗。</p>
而且整栋楼里自来水,电之类的基础设施也都没有。</p>
这大冷的天,让人难以想象这里面还能住着人。</p>
但蒋小鱼依然看到了其中几间背风的屋子,窗户上糊了报纸木框,门上也镶了简单的木板用来挡风。</p>
“这楼里除了你们还有别人住?”</p>
叶帆紧紧抱着怀里的包,闻言点点头,伸手一指距离最近的一间房子,“那里头住的是一位老爷爷,这会他应该是去捡垃圾了。那边还有个老婆婆,好像是被儿媳妇给赶出来的,还有那边,住了几个从乡下来京城打工的,我们的屋子在那边。”</p>
蒋小鱼顺着叶帆手指的方向看过去。</p>
那是一间位于角落的房子,位置算得上是最好的。用报纸糊上的窗户里隐隐能透出来一丝火光。</p>
还有烟气从窗户和门板的缝隙了钻出来。</p>
蒋小鱼刚开始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着火了,见身边这兄妹俩一脸淡定的模样,这才放下心。</p>
筒子楼的一楼很潮湿,所以大家都是住在二楼。</p>
沿着没有扶手的楼梯上去,穿过一间间黑洞洞的屋子走到尽头。</p>
这也幸亏是大白天,要是晚上蒋小鱼觉得她待在这地方汗毛都能竖起来。</p>
走到门前,叶帆先伸手敲了敲门。</p>
“谁啊?”</p>
“小舟,是我。”</p>
“哥!”屋子里的少年惊讶地喊了一声,单脚跳到门口打开门,“哥你怎么回来了,还有兰兰怎么也回来了?”一咕噜问完,他才看见自家大哥和小妹身后还站着一位不认识的姐姐,音量飞速变小,“哥,这是谁啊?”</p>
“这是小鱼姐,”察觉到其中一个房间的门板缝隙间有窥视的目光,叶帆眉头一皱,“先进去再说。”</p>
蒋小鱼跟在兄妹俩身后进了屋里。</p>
屋子里面不单单是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p>
角落里是两张用木板拼成的床,中间用布帘子隔开。</p>
屋子中央用碎砖头垒了一个灶台,这会里面正烧着柴火。</p>
房间里勉强比外面要暖和上一些。</p>
一口小铁锅就用铁钉子挂在墙上,看样子是到用的时候才会取下来。</p>
至于桌子凳子,统统没有。</p>
叶帆放下包后就赶忙带着妹妹收拾了下堆得满当当的床铺。</p>
少年低着头,耳根子有些发红。</p>
叶兰拍了拍自己床上,她的床更干净些,转头招呼蒋小鱼,“小鱼姐,你坐我床上吧。”</p>
“好。”</p>
蒋小鱼从始至终面上都有带一丝异色,这会也很是淡定地走过去落座。</p>
然后看向单腿站着靠在墙角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我刚听你哥叫你小舟,那你大名就是教叶舟喽?”</p>
叶舟点点头,“小,小鱼姐好。”</p>
叶帆收拾好自己床上,又过去把弟弟给扶过来,“小舟,我有事跟你说。”</p>
兄弟俩并肩坐在床上,叶帆把在车上时候叶兰跟他说的话又跟弟弟低声复述了一遍。</p>
至于床上那个装钱的袋子,他瞄了一眼没有打开。</p>
毕竟这么个地方不仅仅是隔墙有耳,门缝里还会有眼睛。</p>
不过饶是如此,听完自家哥哥说的到底是什么后的叶舟少年也震惊地张大了嘴巴。</p>
“真,真的吗?姐姐真的要资助咱们上学?”</p>
“是真的。”蒋小鱼朝小少年笑着点点头,视线落在他粗粗绑了一块木板的脚踝上,“对了,忘了问,你脚踝的伤怎么样了?”</p>
“好多了,谢谢小鱼姐。”</p>
“那事不宜迟,”蒋小鱼站起身,“把火灭了,收拾收拾东西,咱们这就走。”</p>
三个人心头一震,先后点点头,连忙开始收拾起来。</p>
蒋小鱼本来想帮忙的,结果谁都不让,只能跟站在一旁也没办法帮忙的叶舟聊天。</p>
相比起叶帆这个大哥,叶舟的长相偏秀气。</p>
人看着也腼腆。</p>
蒋小鱼三言两语把个小少年逗得脸通红,突然发觉自己这趟差事还不赖。</p>
收拾屋子的人都知道。</p>
很多收拾出来的东西,明明用不着,但还是舍不得扔。</p>
叶帆和叶兰也差不多。</p>
两个人没一会就手脚麻利地把屋子给收拾好了,空地上则多了两个用破旧床单打起来的大包裹。</p>
那口小铁锅,也被叶帆穿了根绳子,背在了后背上。</p>
蒋小鱼看着他那造型,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p>
“都收拾好了吧,没什么遗漏的了吧?”</p>
她这么一问,兄妹俩当即又检查了一遍。</p>
连床板都给掀开了。</p>
叶兰从床板下方的缝隙的抠出来一枚一毛钱的硬币,乐得见牙不见眼。</p>
蒋小鱼失笑,顺手拎了一个包袱,“行了,走吧。”</p>
见叶兰伸手过来要提,她侧身躲过去,“去扶你哥就行了,待会还得下楼呢。”</p>
打开门,蒋小鱼抬头就看见斜对面的走廊,站了个穿着黑色破棉袄,朝这边探头探脑的小年轻。</p>
她看过去一眼就收回目光,只当没看见。</p>
叶帆跟在后头出来,手里也拎了一个大包袱。</p>
那人看见,喊了一声,“嘿,小帆子,你们这是准备搬家啊?”</p>
叶帆扭头看过去,“嗯,我们准备搬走了,大柱哥。”</p>
“你们这是准备搬哪去啊?筒子楼外头停的那辆大吉普是来接你们的吗?”</p>
对这两个问题,叶帆只回了一声“嗯”。</p>
毕竟他也不知道小鱼姐这是准备带他们去哪。</p>
不过不管是去哪,总不会害他们就是了。</p>
见叶帆避重就轻的回应,那个叫大柱的年轻人又看了走在前头已经准备下楼的蒋小鱼一眼,突然拔腿沿着走廊朝这边走过来。</p>
在叶帆诧异的眼神下,嘿嘿一笑,拦在叶舟面前微微躬了躬身,“来,趴我背上,我背你下去。”</p>
叶舟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大柱哥这么热情的模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p>
“快上来啊,从二楼到一楼二十多节楼梯呢,你这要是一个蹦不准,就从上边滚下去了。”</p>
蒋小鱼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那位大柱哥脸上顿了顿,“那就麻烦这位大哥了。”</p>
“不麻烦不麻烦,嘿嘿!”</p>
下到一楼,又出去筒子楼,一直到走到车前,李大柱的都没把叶舟给放下来。</p>
还是叶舟在他背上小声提醒了一声:“大柱哥,你把我放下来吧。”</p>
“啊,好好好,你站稳了哈,我松手了。”</p>
被这般小心翼翼对待的叶舟:“······”</p>
有点想起鸡皮疙瘩的冲动!</p>
蒋小鱼把行李全都塞进吉普车的后备箱,包括叶帆背上的那口小铁锅,然后开了车门,“你们仨,上车。”</p>
李大柱伸手一扶面前站着的叶舟,“来,我把你托上去。”</p>
叶舟压根就来不及拒绝,就被托着屁股上了车。</p>
李大柱趁机伸头进去看了眼车子内部,小声嘀咕了一声:“原来车子里头长这样啊!”</p>
在一旁帮忙开着车门的蒋小鱼:“······”</p>
感情这么一番殷勤献下来,就是为了满足一下好奇心。</p>
不过不管怎么说,人也出大力了,蒋小鱼在他把头伸出来的时候朝他点了点头,“谢谢了。”</p>
“不客气不客气。”</p>
等叶帆和叶兰也上了车,蒋小鱼把车门给关上,上了前面的驾驶座,隔着玻璃朝还在外头朝这边看的李大柱挥了挥手,驾驶车子离开。</p>
叶舟这是第二次坐这辆车。</p>
第一次坐的时候他心里眼里满是小妹腿上的伤,压根没仔细看周围。</p>
这次再坐进去,就忍不住左瞧瞧右瞧瞧,看见新奇的忍不住伸手摸一摸。</p>
被叶帆看见,伸手糊了一下后脑勺,这才消停下来。</p>
“是这里吗?”</p>
车子停在一个二层小楼的门口。</p>
蒋小鱼脚松开刹车板,扭头看向叶帆。</p>
叶帆从前方的小楼上收回目光,抿唇点点头。</p>
“走,咱们进去。”</p>
叶帆伸手拿了放在后座的包,下了车见弟弟妹妹也要跟上来,忙伸手一拦,“你们俩在车子里头好好坐着,我跟小鱼姐进去就行了。”</p>
见他们俩还要开口,他脸色一肃,“听话。”</p>
叶舟和叶兰顿时闭上嘴巴,任由大哥合上车门。</p>
然后蒋小鱼在外头把车门一锁,他们想偷偷出去都出不去了。</p>
刚踏上小楼门前的台阶,门口楼上的栏杆上探出来一个脑袋,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p>
见蒋小鱼和叶帆抬头看过来,那人哈哈一笑,“这车不错,霸气!”</p>
蒋小鱼心道“还用你说”,伸手拍了拍忍不住浑身紧绷的叶帆肩膀,“不用怕,走,咱们进去。”</p>
推开虚掩着的门,热气中夹杂着烟味酒味还有一股无法形容的酸臭味顿时扑面而来。</p>
蒋小鱼被熏得脸色一青,把脖子上的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口鼻,这才抬脚走进去。</p>
叶帆紧紧跟在她身后。</p>
屋里的人这会正在打牌,墙角的炉子生得正旺,遍地酒瓶子,花生瓜子壳。</p>
蒋小鱼带着叶帆进来,屋子打牌的四个人齐齐扭头看过来。</p>
进来的俩人里前头的人不认识,后头的他们再熟悉不过。</p>
其中一个扔下手里的牌眉梢一挑,“呦,这不是老叶家的大孙子吗,叫叶帆是吧,怎么着,我们不找你要债,你这主动上门来了?”</p>
说完他才看见叶帆手里提着的一个大黑包,那眼神直恨不得能透视似的,“真是来还钱啊,还用包提着,这是准备一次还多少啊?”</p>
叶帆正准备开口,左边肩膀突然被一只手压了压,开口的动作顿时一顿,他抬头朝手的主人看过去。</p>
蒋小鱼伸手拿过叶帆提着的包,朝对面走过去的四个人平举过去,“全部。”</p>
“呦呵,好大口气啊!”那人说着伸手准备去接。</p>
蒋小鱼却是猛地一缩,在人眉毛一竖开口之前,“欠条呢?一手交钱,一手交欠条,我的要求不过分吧?”</p>
那人面色这才缓了缓,朝身后伸手一挥,“老四,去把叶家的欠条给拿过来。”</p>
被叫到的老四看了眼蒋小鱼手里的提包,转身跑楼上那欠条了。</p>
大概是迫切想看到钱,回来的飞快。</p>
再加上蒋小鱼和叶兰一个女的一个小孩,这几个人也有恃无恐,直接把欠条给递过去,“给,看看吧,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p>
蒋小鱼把欠条接过来。</p>
在心里算了下要还的金额,确定能对上后,又递给叶帆,“你看下,确定是这张欠条吗?”</p>
叶帆手指忍不住发颤地接过面前这张已经泛黄的小纸条。</p>
就是这么一张小纸条,让他们没了家,吃了上顿没下顿,躲躲藏藏好些年没能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p>
饶是极力控制,叶帆这会也忍不住红了眼眶。</p>
强行把泪给逼回去后,他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欠条上面的签字还有手印,确定跟记忆里的一般无二后,才点点头,“小鱼姐,是这张。”</p>
“那就好。本金加利息,一共三千七,”蒋小鱼说着把手里的包往对面一扔,等人接住后,“一分不少。”</p>
那人把包的拉链打开,看着里头成捆的大团结,呼吸顿时急促了几分。</p>
“先等下,我们得数数。”</p>
蒋小鱼抬手做了个请便的姿势。</p>
小楼里一个八个人,下面四个打牌的,上面一个放哨的,三个还在睡觉的,这会全都聚集在楼下客厅了。</p>
每人手里一叠大团结数得唾沫横飞。</p>
最后一张数完,再一合计,一分不多一分不少。</p>
八个人里的老大看着满桌的钱眼珠子忍不住转了转。</p>
他这个表情正好被方才在楼上放哨的老六看见,忙凑近了低声提醒道:“大哥,那女的是开吉普车来的,军绿色,惹不起。”</p>
老大这才打消了心思。</p>
从小楼里出来,蒋小鱼先拉下围巾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扭头就见叶帆手里还捏着那张欠条,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盒火柴来,划开一根,“来,烧了。”</p>
叶帆看了眼欠条,抬手把它放到火上。</p>
本就不大的小纸条几秒钟后就成了几片灰烬。</p>
蒋小鱼把扔了火柴伸脚捻了捻,“什么感觉?”</p>
“感觉?”叶帆认真想了想,“感觉就像是背上有一座大山,现在被搬开了。”</p>
哪怕债务依旧在,只是换了债主,但他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放松起来了。</p>
蒋小鱼拍拍他肩膀:“未来会更好。”</p>
“是,未来会更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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