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对面无声僵持了好一会。
陈峥要关门,王琨好不容易找着一个有可能知道那位陈老大夫在哪的人,自然不可能放弃,就死死扒着门。
这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正继续僵持间,王琨正准备再恳求两句,刚张开嘴。
“哥哥。”
一道清脆又稚嫩的嗓音在院子里响起,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爷爷说他的药熬好了,你快回来喝,喝完脑袋就不疼了。”
王琨现在就对‘医生’‘药’之类的字敏感,闻声猛地抬头朝面前少年与门的缝隙里看过去。
陈峥下意识侧身要挡,王琨已经先他一步朝院子里喊出声,“小妹妹,你那位爷爷是不是叫陈玄同?”
院子里正往这边走过来的陈明明脚步一顿,眼睛‘看’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你是谁,居然敢直接叫爷爷的名字?”
陈峥看着门外那人一脸惊喜的模样,忍不住抬手捂住额头。
他天真又单纯的小妹妹啊!
不过拦人的手依旧没有松,“你真是来问诊的?”
王琨按下心头的激动,喘了口粗气,对上少年那一双依旧戒备的眼睛,认真点点头,“千真万确。”
“哥哥,门口是谁啊?”
陈峥看着面前的人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又听见身后妹妹的声音,最后还是一咬牙,默念一声这是最后一次,这才把拦着门的手松开,“跟我来。”
王琨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忙抬脚跟上去。
陈峥走到妹妹身旁,拉住她的手腕往回走,边走边解释道:“是个来找爷爷看病的。”
陈明明“哦”了一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头去‘看’,“你是得了什么病啊?”
王琨这会可不敢怠慢这兄妹俩,忙回道:“不是我,是我妹妹。”
“你也有妹妹?”
“嗯,我妹妹她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和嗓子,我从一位长辈那里听说了在这个巷子里居住的陈老大夫对这种症状很精通,我就循着地址一路找过来了。”
两人这么对了两句话,王琨才注意到旁边这个顶多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虽然是脸朝着他这边的,但眼睛并没有对上他,若是一次还好,但一直都是这样······
王琨心头一颤,猜到点什么,心下低叹一声。
这兄妹俩一个瘸腿,一个目盲,小小年纪,跟言言一样不幸。
不过小姑娘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性子很活泼,听了王琨一番话后就忍不住得意地点点头,“那你可找对地方了,爷爷他的医术可厉害了。”
“是是是。”
陈峥听着妹妹跟旁边那人的对话,有心想让妹妹闭嘴,但想到往日里他们一直都是天天窝在家里,难得见个生人,话语到了嘴边,到底是没忍心说出来。
穿过两边种满了菜的院子,三人停在低矮简陋的房门门前。
陈明明闻到旁边炉子上传过来的药味,才想起来,“哥哥,快喝药,我给你吹凉凉了的。”
王琨看向旁边用泥土跟转头搭建出来的简陋台子,轻咳一声:“小兄弟,你还是先把药喝了,我先等等。”
陈峥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把盛着药汤的碗给端起来,面不改色地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陈明明在一旁听着药碗放回去的声音,忙从衣服的兜兜里摸出一块因为天气太热已经发黏的糖,“哥哥快吃糖。”
陈峥把糖块接过来,剥开糖纸,伸手把里头的糖塞到陈明明嘴里。
陈明明愣了下才下意识地舔了舔嘴里的糖块,“哥哥你怎么把糖给我了?我就这一块了,你怎么吃啊?”这糖是她放了好久的,到底没敢吐出来。
“我刚刚咬了一半。”
“那就好,糖好甜啊,哥哥你嘴里还苦吗,脑袋还疼吗?”
“不苦了,也不疼了。”
王琨看着面前这么一副大的骗小的的画面,忍不住咧了咧嘴,眼眶却有点红。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他带着言言从孤儿院跑出来在外面流浪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他们两个人饥一顿饱一顿,但无论谁身上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想着让对方先尝尝。
言言她虽然只有小孩子的心智,但有好吃的,也重来没有忘过他。
现在医生找到了,希望言言能好起来,他太想听言言叫他一声‘哥哥’了。
“爷爷他不喜欢吵闹,你跟我进去的时候声音轻点。”
王琨猛地回过神,忙点点头回了一声“好”。
因着家里一个老人,一个眼盲,一个瘸腿,他们这院子的所有房间门口的门槛都是拆了的,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斜坡。
这宅子比较低矮,大概是怕下雨的时候雨水倒灌,所以斜坡也并不低,尤其是正屋,足有成年人的膝盖那么高。
顺着斜坡上去,陈峥推开虚掩着的正屋大门,又回头看了王琨一眼,这才拉着陈明明进了屋。
王琨紧跟上去,扫了一眼屋子里。
第一感觉就是很空旷。
很空旷就意味着整个屋子都没什么摆设。
一张一看就被修补了好多次的八仙桌,几把看着应该是自己做的小凳子,占地最多的,还是西墙那的一排架子,架子上摆着一些药草,让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草药味。
就在放着草药的架子前,这位正坐在一位正在炮制药材头发花白看着有些行将就木味道的老人。
听见开门声,那位老人也没有回头,依旧忙着手下的事,只问道:“是谁来敲门啊?药喝了吗?”
不等陈峥开口,陈明明嘴里含着糖块含糊地抢先回答:“爷爷,是一位来找您看病的大哥哥,他妹妹得病了,哥哥把药喝完了,喝得精光。”
老人手下一顿,终于转头看过来。
王琨下意识站直了几分,对上老人家打量的目光,又微微躬身,“陈老大夫您好,我叫王琨,是一位姓唐的阿姨介绍我过来,想请您给我妹妹看诊。”
陈玄同眯了眯眼,“姓唐?”
王琨点点头,“那位阿姨叫唐敏仪,不知道陈老大夫您还记得吗?”
“原来是她告诉你的,”陈玄同语气里多了分恍然,“这么些年过去,她人还好?”
“唐阿姨现在挺好的。”
言外之意,那就是之前过得并不好了。
陈玄同听出来他话外的意思,点点头,“我已经很久不出诊了,你也看到了,我家里还有俩孩子,”看出王琨脸上一急,他又接着慢悠悠说道,“不过既然你是敏仪介绍过来的,那孩子我信得过,就陪你走这一趟。”
王琨这会只感觉自己一颗心一会天上一会地下一会又回到天上,简直不能更刺激。
“多谢陈老大夫。”
陈峥在一旁听着,看出爷爷对这位来问诊的人多了几分亲近,默不作声地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坐。”
王琨受宠若惊地道了声谢。
“跟我说说,你妹妹是个什么症状?”
“我妹妹她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嗓子从那以后也说不出话来了,这些年过去,也一直都是五六岁的孩子一样,不知道陈老大夫您有没有办法医治?”
陈玄同听着面色多了几分凝重。
王琨看着心里也不由一紧。
“陈老······”
陈玄同摆摆手,“小伙子,你应该知道,像你妹妹这种情况,造成的脑补的损伤几乎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想要她完全康复,别说我做不到,就算是华佗扁鹊在世,也一样没办法做到。”
哪怕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现在听着这么一句可以称得上宣判的话,王琨那张晒得黑红一片的脸上还是忍不住一白,“那······”
“我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去刺激她脑部的神经,让那些神经尽量多的活跃起来,再辅以温养的中药,双管齐下,或许能让你妹妹的情况转好一点。还有她的嗓子,我得亲眼看过,才知道还能不能治好。”
王琨听得连连点头,“能有些恢复也好,那就麻烦陈老大夫您了。那您估摸着,得用多长时间我妹妹的情况能有好转?”
“最少半年。”陈玄同说着顿了顿,“要是可以的话,你最好是能把你妹妹她送到我这边来,我也好常常看着她的恢复情况。”
这个提议让王琨有点犹豫。
实在是这么个巷子,太偏僻荒凉了,实在不是个住人的好地方。
把言言送到这么个地方来,他是真的不放心。
斟酌良久,他才小心翼翼地提议道:“陈老大夫,您看要不这样好不好,我接您还有您孙子孙女去我的宅子住下,您祖孙三人的衣食住行我全都包了,看诊和药材的费用另外算,可以吗?”
陈玄同也知道自家住的这个地方是个什么情况,所以也没怪王琨没有说出口的嫌弃,只是扭头看向旁边两个自己捡回来的孩子,“小峥,明明,你们俩怎么想的?”
他是个开明的长辈,做决定自然也要征取一下孩子们的意见。
陈峥看看王琨,又看看自家爷爷,启唇,“爷爷在哪,我在哪。”
陈明明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听哥哥说完了也跟着举手,“我也是,我跟着爷爷还有哥哥,爷爷会看病,哥哥会抓药,我会熬药,咱们一起给大哥哥的妹妹治病。”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