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修推门进去。
师景同正坐在茶几旁泡茶,抬头看见他,眉峰就是一挑,“又有好稿子了?”
“总编,是漫漫长风的新作品。”
师景同倒茶的动作一顿,“拿来我看看。”
何修把手里叠好的稿子递过去,“总编您先看看着,我就先出去了。”
师景同把稿子接过来,朝他摆摆手,目光已经落在稿子上了。
何修见状悄悄退出去,又小心翼翼地合上门。
办公室里。
师景同看着稿纸上写的题目,“《传承》?这个题目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
他轻笑一声摇摇头,翻开了第一页。
两个小时后。
他拿着稿子敲开了副总编陈坚的办公室门。
“你来看看,这一篇稿子定个什么价格?”
陈坚这会不忙,顺手把稿子给接过来,看到上面的作者,“又是那个漫漫长风写的,那我可得好好看看了。”
之前那本《一梦三十年》初期他并不看好,但事实证明他判断错得离谱。
陈坚从那个时候起就觉得这个漫漫长风有点邪性,没想到她真的会靠着那样一部对未来畅想的作品横空出世。
“这一篇跟之前那篇有很大不同,”师景同先给他提了个醒,“这篇或许对你来说会更有代入感,这一片要比上一篇有深度,我觉得再给她千字三块钱有点不厚道了。”
他这么一说陈坚更好奇了,“那我可要好好读一读了。”
师景同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又过了两个小时,陈坚摘下老花镜,仰头眨了眨眼睛。
他这会算是明白师景同为什么会跟他说这篇文章他看着会更有代入感了。
因为他已经去世了的父亲,也是一个传统乐器的传人,他老人家是吹唢呐的。
好不夸张的说,他从小就是听父亲的唢呐长大的。
小时候他觉得父亲很厉害,就像是这篇文章中说的,每次被请去吹唢呐,主人家都要以礼相待,坐上首的太师椅,喝最好的茶叶,唢呐一响,所有人都会瞬间停下说话声,认真去听。
那时候的的确确是风光无限。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时代就悄然变了。
越来越少的人去请父亲吹唢呐,就算过去了,也是随便找了角落安置,他们吹起来的时候,周围谈笑声依旧,只当唢呐只是用来活跃气氛的。
来家里请吹唢呐的人越来越少,也赚不到几个钱,原本跟着父亲的一个个弟子也悄悄打点行李离开,到头来,父亲病倒在床榻上,当年悉心教导倾囊相授的那些弟子,却是一个都没有回来。
跟《传承》上这位老先生的经历何其相似。
里面老先生有一句话。
“不光是我这笛子,还有很多的手艺技艺,现在也变得越来越无人问津了。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到底是没落了啊!”
他恍然间想起,当年父亲病倒在床榻上的时候,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而这个世上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到底又有多少守着古老传承的人,在苦苦等着一个真正热爱它的传人呢?
陈坚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整理好心情,这才起身出了办公室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房门打开,师景同站在门里,看见陈坚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陈副总编比我想象中要来得快。”
他把人临到茶几前坐好,“先喝杯茶。”
陈坚把面前茶杯里的水一口气喝完,“这稿子你怎么打算的?等漫漫长风的那本《一梦三十年》完了再开始连载?”
师景同一看他这副模样,“陈副总编打算提前?”
陈坚点点头,“咱们以前遇到特别好的稿子也不弄过特别刊吗,我觉得这个月可以再弄一回。”
“但这事得经过老大同意。”
“那你觉得老大会同意吗?”
师景同沉默了下,点点头,“会。”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老大的母亲,以前就是大学的音乐教师,还不是教钢琴手风琴的,而是教的古筝,其他的传统乐器也有涉猎。
他曾去老大的家里拜访过,有一个房间就是专门放着各种各样乐器的,天南地北的什么都有,哪怕老大的母亲已经不在了,那些东西依旧保存的很好。
这篇文章能打动陈坚,那么打动老大的概率也很大。
“我下班后去老大家里拜访一趟。”
陈坚点点头,“那师总编你这次打算给多少价位的稿酬?”
师景同喝了口茶,“不如还是跟以前一样,咱们各自写一个价格,看看这片文章在咱俩心里谁更高谁更低?”
“行。”
师景同起身拿了两张纸两根笔回来,两人分别在纸上写了个数字,然后把写了数字的面举给对方看。
这一看就忍不住笑了。
师景同十二,陈坚十五。
两人对对方的价格都不意外。
“这样,如果老大同意做特别刊,那就定价千字十五,如果驳回了,那就千字十二。”
“可以!”
晚上,师景同下了班,就拿着稿子去了老大家里。
老大家就在一个很有些年头的小区里,外墙已经斑驳的红砖小楼,走近了隔着铁门就能看到院子里栽了不少的月季花,这个时候有不少还在盛放着,红的黄的缀满枝头。
他过去的时候就见老大穿着一袭黑色长衫,正站在花园里拿着一把大剪刀剪月季花枝,就静静等着没有打扰。
等到里面的人剪完了,他才按动墙上的门铃。
花白头发一身儒雅气息的老先生回头,“景同来啦。”
师景同微躬了躬身,恭敬地叫道:“社长。”
**
黎漫漫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上海文学社的回信。
刘明利在一旁看着她手里鼓囊囊的信封,眨眨眼,“看你这兴奋的模样,又是从南边寄过来的没跑了。”
黎漫漫嘿嘿笑着点点头。
等到放学打铃,她也顾不上去打饭了,抱着信封一溜烟回到宿舍,关上门就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
这一回最先划出来的还是一本崭新的《故事会》,但封面上本来写着几月刊的位置,这回写的却是特别刊。
她看得忍不住心头一动。
接着又摸到了一封信。
依旧是那位师总编写的。
这一次信的内容比之前的还长,黎漫漫看完后抿了抿唇,连看到稿费是千字十五都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高兴了。
传承的没落,原来还有好多人在痛心。
花了一会时间整理心情,她最后才取出《传承》的稿费来。
千字十五是她之前完全没想到的价格,毕竟《一梦三十年》才千字三块,哪怕千字三块只是新人价格,但这本《传承》也只是第二篇而已,她原本以为千字六都要顶天了。
谁知道一下子居然翻了好几倍。
不过刚刚那封信也算是把这篇文章的高价格做了解释。
更有价值的文字,才能拥有更高的价格。
而她的这一篇《传承》,或许能为那些古老的技艺迎来更多一些的目光。
从而促使更多的人去重视它,了解它。
这才是这一篇《传承》的意义。
整整六十张大团结,握在手里的分量不可谓不重。
再加上一叠五颜六色的票证。
多是粮票布票,还有少量的油票和肉票,除此之外还有几张特殊的票证,面条票,肥皂票,水瓶票。
想到林婆婆家里的那个水瓶已经不怎么保温了,黎漫漫就把那张水瓶票给拿了出来。
毕竟在供销社了,有些东西你揣着钱也买不到。
把摆满了一桌子的东西都细心收好,黎漫漫这才打开门出去,准备去小厨房下一碗面条对付一下。
刚进院子就看见了这会正好在大门口依依惜别的两个人。
李燕看着黎漫漫手里拿着鸡蛋还有一把白面面条出来,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黎老师还没吃饭呢?”
黎漫漫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李燕见她这个模样差点气炸,“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跟你说话呢!”
黎漫漫停下脚,终于施舍了一个眼神给她,“你看不见我手里的东西,我要是吃了还会拿这些东西吗?”
李燕气得眉毛一竖,还没等他呛声身边的人先一下子笑出声。
“燕燕,你这话确实有点明知故问了。”
李燕:“······”她看着未婚夫一脸不敢置信,“你到底帮哪边的,你居然还敢跟黎漫漫笑我,你还想不想跟我结婚?”
“我家的聘礼你不都已经收了吗?怎么还问这个?”
“是聘礼的问题吗?啊?是你必须站我这边,笑笑笑,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黎漫漫懒得管大门口的闹剧,摇摇头进了厨房。
刚烧上火于绵绵就进来了,“我想热个包子。”
黎漫漫帮她热上,两个人在小凳子上坐下。
于绵绵就跟黎漫漫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我过来的时候就见李燕跟她那个未婚夫在闹不想结婚了,她那个未婚夫冷起脸来还挺让人害怕的,说不想结就算了。这两个明明之前还好好的,也不知道这是又发生什么矛盾了!”
黎漫漫听得一阵无语,这居然还直接把战火给直线升级了,也是能耐。
至于闹腾的原因,咳,她大概知道,约莫就是某人忍不住嘴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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