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回去的路上,我在想,这一切,真的会是个新的开始么?
以前我也信奉一句话:船到桥头自然直。
可是,在现实的压迫下,我渐渐开始接受下一句:只是不到沉没处。
是啊,能一直漂到桥头不沉没,才有机会能直。
面对“死神”,何尝不是一种“渡劫”,不成功,就会魂飞魄散。
我住的小区附近,有一条河涌,两岸以拱桥相连。
这座拱桥已经有百余年的历史了,几经修缮,依旧如新。
有时候,我会走这里回去。
入夜之后,河涌两岸,甚至于拱桥上,都摆满了小摊,吃喝玩乐,各式各样的不一而足。
这里,也是生活在这座巨大城市里,万千普通人夜生活展现的一隅。
我在桥头处买了杯甘蔗汁,然后浏览起地摊上的各种小玩意。
也有摆卖文玩甚至“古董”的,什么青花汝窑,银元古币、手串蜜蜡玲琅满目。
我扫了一眼就不再关注。
虽然知道这种地方只能被漏捡,不过也是淘货的乐趣所在。重在过程嘛。
反正身上也没几块钱,倒是不怕被忽悠。
还剩五块钱,运气好倒是能淘换枚品相不错的晚清铜钱。
万一淘到母钱什么的,那岂不是赚大发!
呵呵,想想就好。
现在古玩批发市场里论斤卖的通货古钱币多是明器,也就是睡着人的地底下挖出来的,我自知大病初愈,不敢沾染。
脚随眼动,走到桥拱处时,我被一阵讨价还价的声音吸引。
其中一个声音有些熟悉。我循声望去,看到那讨价的小老头,不禁一笑。
这个摊主我认识。
差不多半年前,我和一朋友在岸边一东北大哥的烧烤摊那里撸完串往回走,我那朋友有些酒意,不小心踢到了这个小老头一个“青铜爵”。
老头顿时就不乐意了,拉着他就说这是西周的青铜器,磕到了不赔不能走,张嘴就要一千块钱。
我那朋友本来就心情不好,再加上喝了酒,一听这话,火冒三丈,捡起地上的“青铜爵”就丢到河涌里。
然后,不等老头说话,拿出手机就拨通了110。
声音外放的电话“嘟嘟”了几声后,传出一个磁性的嗓音:喂你好,这里是市110报警平台,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
他瞪了一眼老头,对着电话大声说:“喂,110,我报案,这里有人贩卖青铜器,我怀疑他是盗墓贼,地址是......,你们快来,我先稳住他,不过他可能有武器,你们最好快点!”
我这朋友不愧是律师,开口就不留余地,而且话里要么是“怀疑”要么是“可能”,现将自己“报假案”的嫌疑去掉。
老头亲口说青铜爵是西周的,而不是上周的,而且,他的摊位上还有几把“青铜宝剑”,当然是武器。
就算是报错了(当然是错的),罪也不在他。
老头见状,脸立马绿了。
他“你你你”了半天,气得七窍生烟。但是手上不敢稍慢,连丢带卷,转眼就将东西都塞到了小推车里,头也不回就溜了。
“你真报警了?”我当时问。
没想到他又按了下手机,里面立刻传出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声音。
他摇摇头,说:“这点小事怎么能麻烦警察,再说,一报警,这里生意也做不下去。”
一些围观的摊主听了,也都松了口气。
烧烤摊的东北大哥也凑了上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哥们佩服你,下次来,酒任喝。”
怎知世事难预料,没过多久,他就辞职回家乡了。
此后半年时间,我好几次路过这里,都没看到这个小老头,没想到现在又冒出来了。
我走上前去,见蹲在摊位前和他还价的是一个清瘦的年轻人,看样子还是大学生,他身边跟着一个很可爱的女孩,简直就像是从二次元破壁而来,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右腕则戴着一条编了枚铜钱的红绳。
两人间举止亲密,应是一对情侣。
女孩正气鼓鼓地瞪大了双眼去攻击对面的小老头,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我的目光落在年轻人修长有力的手指间,见到了双方为之较劲的物件。
是一个挺袖珍的兔形玉坠子。
昏暗的灯光下,并不明净的玉坠表面流淌着柔润的光芒,还挺有一眼。
我看像是和田玉。
当然,什么料不好说。
我没有出声,就听听两人各自的报价。
刚好听到年轻人开口:“老板,你这坠子怎么来的我就不多问了,大概能猜到,你开的价太高了。这样吧,500块。”
我眉毛一动,心里想:这玩意值五百?看上去挺普通的一人,原来是个土大款。
不是说有五百块就是土豪,而是花这样的钱去买一枚寸丁大小的玉坠子,还不知什么玉料,刀功也一般,就不得不另说了。
“不行,说了五千就五千,小兄弟,你既然看出它的来历了,自然也就清楚,它值不值这个价。”没想到这个小老头,一如既往地狮子大开口。
我!靠!
五千块!
我顿时愣在那里了,又看了一眼旁边年轻人契而不舍的样子,有些意动地想:难道干这行真的这么好赚?
要知道,我手上还有一堆花了十来万淘来的货呢。随便一件,卖给“识货”的人,岂不是立马上岸?
越想,眼睛越亮。
年轻人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一脸怪异地看过来。
他的样貌算不上英俊,肯定比不上我,但是眼骨成龙宫,双眸深邃,看得我心神一颤。
文玩买卖过程中,没有确定结束(无论交易成功与否),第三人不能另外喊价,这是行规。
他看来是误解了,我连忙做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
这个小家伙,并不简单,我可不想吃饱了闲着去开罪——更何况我还没吃晚餐。
小老头这时也望了过来,皱褶的脸皮抖动:“是你......”
“呵呵,老板还认得我?”我笑问。
“怎么可能不认得。你那朋友呢?没来?”他语气干巴巴地,说着四处张望。
我耸耸肩。
“那就好,那就好。”他明显松了口气,不过又马上觉得没面子,补充了一句,“你那朋友身上有官气,做我们这行,最不能惹。”
“呃......”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而且也不好太过干扰两人交易,就说,“你们继续,我只是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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