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东南角码头斜望,两条纵向小路间为一长方形环路,中心圈有湖水;东侧码头正对为横向一条,两边两条“人”字形路,尖角各自朝向左右两边。
东北角便是来处,夏语冰早已记清地形,装模作样稍作停留。
北侧码头与南侧码头诸多相似,两边同为“八”字形,中间横向,却只南侧一半长度,向外亦变为二横二纵。
二人脚步轻缓,卓凌寒既知爱妻是为查探地形,只静静跟随,不出一声惊扰,来到西北侧码头时,见湖边一棵树后竟有一人跪地,面朝西北磕头到底。
跪地女子一袭白衫,约摸三十出头,五官无比精致,几可与夏语冰媲美,忽见有人悄无声息来到身后,清澈哀婉的目光中生出九分恐惧,起身小跑而去。
夏语冰道:“真是个奇怪女子。”
卓凌寒道:“总是穆庄下人。”
夏语冰道:“非也,穆庄丫鬟不是橘衫便是紫衫,这女子在穆庄身份绝不一般。”
卓凌寒点头道:“还是你观察仔细,看她适才惊惶失措的模样,平日里定被欺压得不轻,冰儿,我们在穆家老小面前,别要说起见过这个女子的好。”
夏语冰笑吟吟道:“凌寒哥哥最是懂得体恤他人,知道啦。”
西北侧码头前,两边为倒“八”字形,中间一个正方形环路,与倒“八”字分别平行,远处似是横路;西侧码头最是平平无奇,与东侧全无二致;西南侧码头看去,一条一条尽是纵路,当中一条离得最近,左右远处似有折形,却也看不太清。
这一圈路程不长,但从头至尾假意品树赏花,慢慢踱来,也有小半时辰过去,回到房间门口,迎面又走来一个少女,道:“二位是散完步了罢?我来带二位前去沐浴。”
夏语冰大喜,道:“我们先前还在为此发愁,这么热的天,若是七天不洗澡,身上可都臭啦。”
洗浴过后回房,关上两道房门,熄灭房灯各睡一床,卓凌寒虽满腹狐疑,见夏语冰边伸懒腰,边冲自己眨一眨眼,不知她有何打算,为防偷听,忍住一声不吭。
一整日下来,二人疲累已极,只片刻间,房中传出均匀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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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卓凌寒忽被摇醒,发觉夏语冰已入帐卧于身旁,咬耳呵气道:
“凌寒哥哥,我们身在虎穴,凡事都得小心,我看见甚么,想些甚么,除了我俩,绝不能让外人知晓,我不能确定这里是否隔墙有耳,晚上回房后索性直接睡了,这会儿窃听之人也许还在也许不在,为保万全,我们还是这般说话的好。”
卓凌寒亦呵气道:“好,你睡进来些。”
靠至墙边,让夏语冰往里挪移,与自己身子相贴。
卓凌寒伸手搂住她腰,道:“我虽不及你聪明,但不至于蠢得无可救药,白天有些话你不方便说,我自然不会乱问,但我知道,便是再难的境遇,你也一定会有办法。”
夏语冰黑暗中轻笑一声,道:“你先别忙夸我,怎么说我们也是受制于人,这些话待脱困再说不迟。”
卓凌寒道:“好,所以你想对我说些甚么?”
夏语冰道:“我对你说三件事罢,好教你心里有个准备。”
卓凌寒道:“好,冰儿你说,我都听着。”
夏语冰道:
“第一件事,今日我们自穆庄东北方向而来,沿途经过的地形,我已印在脑中,当时只想从原路返回,待我们来到庄上,看见还有其它码头船只,我仍没有多想,直到一路走入,环形院落中又出现三座小房,我才突然发现,从周边水路陆路,到穆庄整体铺设,像极了我曾见过的一个阵法。”
卓凌寒道:“所以你晚上环水一周,为的便是确认心中所想。”
夏语冰道:“是啊,我们去时天色已晚,我望不到太远,明日我会借故再去查探一遍,敢说十之八九错不了,待确认完毕,我详细说于你听。”
卓凌寒道:“好,我陪你一起,便装作平日里游山玩水的样子。”
夏语冰道:“穆家老小看似彬彬有礼,其实处处设套,教我们无从反抗,他们只道沿途水路有了‘酥筋软骨散’,我们便成瓮中之鳖,但有一件事他们万万不会预知,倘若一切如我所想,定要教他们大吃一惊。”
卓凌寒奇道:“甚么事?”
夏语冰道:“这事先不忙说,到时还得你肯听我话才行。”
卓凌寒道:“好,无论你说甚么,我都依你。”
夏语冰抿嘴一笑,道:“第二件事,穆庄似乎与盘龙大有关联。”
之前得闻“刺蛾香”三字,卓凌寒已隐隐联想到盘龙教,他对夏语冰素无怀疑,她既这般说,则穆庄上下确是盘龙教众无疑。
夏语冰感觉他全身发抖,握住他手,道:“凌寒哥哥,我知道盘龙害得班师父终身残废,你对他们恨之入骨,倘若可以瞒得住你,我也不想这时候说出来,但我就怕现下不说,穆家老小自己会说,到时你全无心里准备,一下子沉不住气,那我们处境可就大大不妙。”
卓凌寒道:“他们自己会说?”
夏语冰道:“盘龙的状况,我从未主动对你提及,并非存心欺骗,但我对他们的了解,远比你与班师父想象得多,我答允你,待这次脱离险境,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她最初称班陆离作“老帮主”,过门后亦随卓凌寒改口叫“师父”了。
卓凌寒道:“好,我答允你,无论接下来他们说些甚么,我都会先忍下这口气。”
夏语冰喜道:
“这便是我的用意啦,小不忍则乱大谋,且不说现下我们内力只恢复一两成,连穆飞穆雪都打不过,便是恢复十成功力,穆庄也还有穆老鬼从未露过身手,凌寒哥哥你年岁所限功力尚浅,当真动起手来,怕是讨不了好,退一万步说,即便你能胜穆老鬼,穆庄上下这许多人,我们终究还是寡不敌众,所以惟有智取,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卓凌寒长吁一气,道:“我真是笨得可以,如此浅显的道理,竟还要你来提醒。”
夏语冰道:“凌寒哥哥你才不笨,关心则乱罢了。”
卓凌寒道:“我不明白,为甚么你觉得他们自己要说?”
夏语冰这才说出日间疑虑,道:“先说第三件事罢,你觉得穆家老小大费周章把我们拿来这里,究竟所为何事?”
卓凌寒被她这么一问,脑子忍不住转过几转,却也没能想出甚么,道:“不是为了把你许给穆飞么?”
夏语冰道:“我开始也以为是,但船上醒来便知不是。”
卓凌寒道:“为甚么?”
夏语冰叹道:“倘若只为这个,趁我们中毒昏迷,拿我一人来不就得了?把你一并拿来,这不是添乱么?”
卓凌寒恍然大悟,道:“对啊!我竟没想到这一层。”
夏语冰笑道:“你没想到,我想到了也是一样,而且船舱中让我们靠在一起,下船时容我们手牵着手,现下更是由得我们共处一室,哪有半分要我过门的诚意?”
卓凌寒道:“没有的话那是最好,要是他们真敢打你主意,将来我定要找他们算账!”
想得一想,又道:“师父大仇不可不报,我总是不会放过他们!”
夏语冰又是一笑,道:“所以我左思右想,他们同时拿住你我二人,极有可能关乎丐帮与盘龙的恩怨。”
卓凌寒道:“你觉得他们会表明身份,然后强迫我们出卖丐帮?”
夏语冰道:“这会儿我们已在掌控之中,他们无论阳谋阴谋,我们总是抵敌不过,只看穆老鬼想怎么玩,他说或不说皆有可能,既然有可能说,我便须得提前教你知晓,至于缘由,便是先前说的那些。”
卓凌寒道:“你放心,我甚么都听你的。”
二人说到这里,夏语冰打一个呵欠,道:“我反倒希望他们假戏真做,还惦记着娶我过门之事,这样我便能找个借口,让他们先送你出庄。”
卓凌寒大惊,道:“我怎可抛下你一个人离开?”
夏语冰道:“你才说完甚么都听我的,结果第一句话便不听了。”
卓凌寒道:“这……话虽如此……”
夏语冰在他唇上亲吻一下,柔声道:“凌寒哥哥,我们经历过这许多患难,难道我还不知道你,你还不知道我么?要是哪天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又怎会独活?”
卓凌寒道:“是!我绝不独自偷生!”
夏语冰道:“所以我若没有十足把握脱身,教你一个人先走,岂不等于送掉你的性命?你觉得冰儿会这样做么?”
卓凌寒口齿驽钝登时语塞,明明觉得万分不妥,偏偏一个字也应对不来。
夏语冰想说,万一自己脱身不得,他还可率丐帮前来搭救,可一转念,如若穆庄存心拆散他们夫妇,又怎会由得他神智清醒?离开时自可再以迷药迷晕了他,加之一路上无处不在的“酥筋软骨散”,绝非单凭人数便能闯过,既然自己确有法子,也不必这时说出,免得平添他的忧扰。
短暂沉默之后,夏语冰又道:“凌寒哥哥,今日姑且先说这些罢,我也困啦,反正单是解毒,便还有六天时间,只要晚上睡一间房,不管有甚么话,我们总能半夜偷偷的说,至于白天人前,我们只谈风月。”
卓凌寒回以轻轻一吻,重复先前的话道:“你放心,我甚么都听你的。”
二人轻声互道晚安,夏语冰回自己床上继续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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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关于外人旁观丐帮大会,可参看金庸先生《天龙八部》。
②吓煞人香:今碧螺春。清朝王彦奎《柳南随笔》记载:清圣祖康熙皇帝,在康熙三十八年春天,第三地南巡到了太湖,巡抚宋荦从当地制茶高手朱正元处购得精致的“吓煞人香”进贡,皇帝以这种茶叶的名称不雅,题之为“碧螺春”,这就是碧螺春茶叶最初名称的由来。后人评价说,这是康熙皇帝根据茶叶色泽碧绿,卷曲成螺,春天采制,又从洞庭湖碧螺峰摘下等特点,钦赐茶叶美名,文中背景时间在此之前,因而以“吓煞人香”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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